“老板关注,老板感兴趣,老板想要留下的人就要帮她留下……要是把老板换成皇帝,你的这种做法就有了一个专有名词——‘佞臣’。”
    宋星抓了一下子自己的头发,莞尔一笑:
    “老板英明果决,才会有人想要当佞臣,不然一家公司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所有人都像是逃难的老鼠,谁还会去逢迎老板呢?”
    “大船?现在的初曜只是个小舢板而已,路漫漫其修远兮,惊涛骇浪的,我希望的是所有人都一起往前划船,而不是有人看着我的脸色,想着我渴不渴饿不饿……我既然是出了名的自私自利,那我做的企业,所有人都要使出自己的全力,因为我使了全力了,别人不照做,我会觉着自己吃亏。同样,一旦将来做成了,有多大的功劳分多大的利益那是基本的规则,若是有人觉得给我擦过汗、喂过饭就觉得可以理所应当地分薄我的利益,我也不会放过他。”
    “分薄您的利益?!怎么会?”宋星似乎觉得桑杉的话里有什么东西很好笑似的。
    以老板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不是很多人的“职场进阶守则”么?为什么到了桑杉这里,反而……被如此的鄙薄和轻视?宋星真的以为,像桑杉这样的实用主义者会非常喜欢她的种种“体贴”和“懂事”。
    “会还是不会,那是你的道德问题,并不是我评价事物的标准。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半个月内给我你的辞呈,我们好聚好散,要么,你像其他人一样一心一意地工作,以工作应有的标准为标准,而不是以我的个人好恶为标准……我不需要你以为我需要的那种人。”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从公司里走到了地下停车场,银色的灯光下,桑杉没有再给宋星说话的机会,转身,她披上手里的黑色外套,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黑色的衣服下摆划出了一条弧线,落在了宋星的眼底。
    世上有一种懒人,最爱的事情就是当苍耳、蚂蟥或者鮣鱼,粘附于更有力者的身上,等着被带去远方。人当然比动物更高级一些,所以这种懒人有了让强者舒服的全套本事,也有着最乖顺可爱的外表,他们赞美一切权力和强大,也渴望它们,可他们不想要像强者一样去面对困难和解决问题,便是一种聪明的“懒惰”——这种人,也恰恰是桑杉最讨厌的合作者。
    终于跟宋星挑明了说话,桑杉心里在自己的日程表上又划去了一个待办事项,趁着红灯亮了的时候,她抽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看来肖景深又不会给她发消息了。
    这已经第几天了?
    绿灯亮起的片刻间,女人皱了一下眉头。
    ……
    遮天蔽日的火海,无边无际的旷野,四下里全是枪声,有炮弹呼啸而过,崩裂的弹片又扎穿了别人的脏腑……
    男人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不由一阵慌乱。
    我的枪呢?
    我的武器呢?
    我的战壕呢?
    我的战友呢?
    巨大的恐慌像是一滴浓墨,滴在被鲜血浸染透了的大地上,那一个墨点旋转着,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在男人的脚下,从篮球大小,变成了吞噬一切的黑暗。
    在坠落进漩涡中的时候,男人发出了一声嚎叫。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醒了。
    夏日的夜晚,睡眠模式下的空调在静在悄悄地运行着,肖景深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睁得极大,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慢慢渗进了白色的枕套里。
    这样过了几分钟,男人才终于相信自己现在并不是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并没有进行一场绝望的战争,他躺在酒店房间里,睡觉时身上盖着的薄毯已经被他踹到了地上,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又做了这种梦,和路长河一样的梦。
    《无归之路》的电影中,路长河一直被噩梦所困扰着,甚至不敢入睡,在他的梦里一无所有,只有毫无反手之力的战争。其实,那也说不上是梦,毕竟在之前他所经历的就是这样的战斗,没有尽头,没有援兵,没有……指望。作为一个逃兵的逃亡路上,他不敢睡觉,一直睁着眼睛,在黑夜里看着星星。
    夜晚的篝火是给鬼子空军提供靶子,他们总是睡在道旁的沟渠里或者山坡和树的下面,犹如一群躲避猎鹰的无助羔羊。
    他是彻夜守卫的那只看似强大的羊吧,之所以闭不上眼睛,因为已经被吓破了胆。
    现代社会对于人类的心理健康越来越重视,路长河的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战后心里综合种,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专业的从业者能够给出他们病症的合理解释,并且给出治疗方案。可是那时的路长河,他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夜又一夜,星星在闪烁,细雪在飘零,战争,在继续。
    几天前,肖景深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他立刻就明白,自己现在是入戏太深了,路长河这个角色末路式的绝望极为动人,让作为演员的肖景深忍不住就去挖掘和代入,又仗着自己有出戏的办法而更加地放纵自己去“共情”。
    于噩梦中惊醒的第一个夜晚,肖景深有点惊慌,又有些窃喜,他从没有过如此地入戏,作为演员,这样的经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很难遇到这样的一个角色,大部分演员演了一辈子戏也不会与自己的角色互相深入到这个地步。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没有给桑杉打电话,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
    看看自己还在轻轻颤抖的手,男人看看手机,最终还是没有拿起来,而是选择坐起身,继续看剧本。
    “谁都想活!可是现在!他们死还是你死,你说!”
    逃难队伍遭遇了一个三人的日军小分队,乔卫杀死了一个,中了一枪,路长河没有枪,乔卫把自己的枪给了他,在打死一个打伤一个敌人之后,他被敌人扔出的□□所炸断的树干压住了腿。
    拿着枪的人变成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医学生,他抖成了一团,仿佛手里的东西不是杀人利器,而是会要了他自己命的凶器。
    路长河这样大吼着,甚至还用自己抓到的石块儿去打那个“废物”。
    “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就一枪把自己打死算了!他活着,还会杀人!那都是你造的孽!你造的孽!”
    少杀死一个敌人,便是对自己的家国民族所造下的无上罪孽。
    这就是路长河的执念和心魔,它被绝望所压抑着,像是一口被神强令延期喷发的火山。
    在蓄积着毁灭路长河自己的力量。
    眼眶中泛红,幽黄灯光下,男人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笑容,是属于路长河的自我审视和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肖景深:感觉我又在搞事情
    桑杉:你会被搞的我跟你讲
    作者:咦咦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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