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芦蒿,现采的野生芦蒿,茎呈红紫色,细瘦带着些许老气,掰起来嘎吱带响,香气也随着那掰开的断痕飞了出来,充盈着整个厨房。
    芦蒿可配腊肉炒食,黄豆油热锅,放入干椒,腊肉和葱姜蒜煸香,再倒入切好的芦蒿煸炒片刻,调味装盘即可。
    当下春天的气息愈发浓烈,蒸出米饭的香气在日光下氤氲着,把整个厨房都披上了一层轻纱。
    白水端着菜盘,卢鱼则端着饭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堂屋走去,自打着芦蒿炒腊肉被摆在了桌子上,卢鱼就前前后后地观摩了好一阵。
    面上无比谨慎,白水看了看,就说,“看有什么用,你先尝尝。”
    卢鱼接过白水递过来的筷子,皱着眉毛夹起一根平日里最为普通的芦蒿,半信半疑地放进了嘴巴里,“嘎吱”咬了一口,顿时芦蒿的清香味儿席卷口腔,清脆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卢鱼那本是微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为什么本来是蒿草的芦蒿如今在白水手里变成了一道这样清脆爽口的美味?
    卢鱼看向白水的眼神越发孺慕,“我从来都不知道这芦蒿还能这样吃。”
    白水听得出卢鱼话里的满意,遂即也夹了几口芦蒿就着白米饭吃了起来。
    白水吃过午饭,两个人歇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去地里干了会儿农活。
    “哎,你俩这么早就把地翻了,怪勤快的。”说话的是卢鱼的好友赵束。
    身后跟着彩凤,彩凤还像以往那样呲牙笑着,不同以前的则是彩凤那微鼓的肚子,卢鱼看着彩凤的肚子眼神黯淡了许多,带着一种淡淡的伤感。
    白水并没有及时看透卢鱼的心思,他这时正与赵束说话,“想着趁早些把活干完了,这怎么往后拖,不也都是自己的?倒不如痛快些。”
    赵束听了哈哈大笑,“咱荆川就属你有道道儿,对了,白水你家那老牛在家吗?”
    “在,有事儿?”
    “那可不,我媳妇儿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我想着带她去镇上开些安胎药,顺便买些今年春种的种子。”说到这,赵束看着身后的彩凤满眼甜蜜。
    白水回答的也爽快,“那一会儿就去我家取吧,就让我家卢鱼领着你们,晚上记得还回来就行,我们明早还要去镇上。”
    卢鱼听着白水的话,放下手里的锄头,与白水道别后,就领着赵束和彩凤往家走。
    等卢鱼回来的时候,白水已经把自家地垄得差不多了,冲着卢鱼摆摆手,说道,“晚饭想吃什么?”
    卢鱼这边摇摇头拿起锄头,嘴上说着,“随便,你做什么都好吃。”沉默少顷又说道,“我朝赵束要了棵桃树,他说明天晚上就能帮咱寻到。”
    白水想着赵束经常在山上逛,自然能寻到好的桃树,便也跟着点点头,复又提议道,“一会儿回家,咱们就把那棵夹竹桃除下去。”
    这事说做就做,白水和卢鱼回家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院子中央的夹竹桃,这夹竹桃显然已经在这院子里盘踞多年,看那粗实的树身还有那如今枝繁叶茂的树冠,就像一个常年蹲守宝藏的老人。
    白水拿了一把铁锹,动了动树根,与卢鱼共同发力将树根撬起,因着树根盘踞太深,白水拔出铁锹,再一次用力想要将铁锹陷入泥土中,却不料自己手里的铁锹戳进泥土的时候仿佛碰到了什么硬物件儿。
    白水与卢鱼对视着,复又用力将铁锹碰触到的东西一个用力挖了出来,一个浑身沾满黑润泥土的方形盒子,如今安静地摆在地上。
    “这是什么?”卢鱼放下手里的农具,开始走上前蹲下身,琢磨着面前的盒子。
    白水则拿出扫帚,将盒子上的湿润泥土除尽,一个暗红色的铁木盒子就这样出现在白水和卢鱼面前。“你先退后,我把它打开。”白水示意卢鱼向后退,他担心这盒子里万一暗藏玄机再误伤到卢鱼,索性让卢鱼远离些。
    卢鱼听话地跟在白水身后,却仍旧不放心地做好随时保护白水的动作,如果里面有奇怪的东西,他拉着白水就跑。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想法,用刀将红木盒子撬开了,不同于木盒肮脏的外观,木盒的里面是由黄色丝绸包裹着的,在傍晚的阳光映衬下更加诡谲。
    怀着忐忑的心情,白水将黄色丝绸打开,里面是一把玉制的锁头,通体翠绿,澄澈透着莹润的光芒,玉锁头下面则是一本书和一封信。
    当白水打开那封信的时候,他懵了。
    第62章
    吾儿白水, 这封信是娘亲在你读书睡着的时候提笔写下的,娘亲近日身体愈发不适,生怕等不到你娶妻生子的那天, 遂提前写下此书。
    昔日娘亲一直在抱怨遇人不淑, 却忽略了你,如今仔细想来, 娘能够生下你那就是娘最大的福气,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福报。
    娘不知道你长大以后是擅长舞剑还是弄墨, 但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消记得, 娘亲都会默默支持你。
    娘亲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那就是上了你父亲的当,他娶我只是为了那毫无用处的餐食秘籍,想当年娘亲不顾你祖父的万般阻挠, 毅然决然嫁给了你父亲,到头来仅是换来他飞黄腾达后的始乱终弃,如今娘亲看清了他的嘴脸,自然也不会把这东西交予他。
    这本秘籍如今被娘放进了你最宝贝的红木盒子里, 还有你祖父留给你的玉锁头,如果长大后的你发现了这些东西,那就把它们藏起来绝对不能让你父亲发现, 他是个不知餍足的人,只有穷困潦倒才可以让他清醒过来。
    我的儿,如今的你长大了吗?有多高?可娶妻了?如若身边有了人相伴,莫要欺负了人家, 也莫要同你父亲那样伤害着至亲至爱。
    若有良人,定要珍惜。
    娘亲很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娘亲很想在年迈的时候亲手把这盒子挖出来,撕掉这封信把秘籍和玉佩交给你,奈何这仅是娘亲的梦罢了。
    吾儿,这餐食秘籍是你祖父云游他乡时记录下来的各地美食做法,这本书本是娘的嫁妆,却不巧毁了娘的一生,如果你不擅庖厨那就烧了它,莫要让别人发现,这东西会引来罪恶。
    最后,望你以后珍重。
    白水捏着手里的两张信纸,看着最后的落款竟掉下了眼泪,也许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有可能是这封信里的关爱感动到他。
    “白水?”卢鱼把盒子盖上,继续问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白水回过神来,任由卢鱼给自己擦眼泪,“拿回屋,藏起来,照这信上说的,千万不能交给白家人。”
    闻言卢鱼立马把白水手里的信放进红木盒子里,抱起盒子小跑着进了自家堂屋。
    白水紧跟其后,进了屋翻看着盒子里的秘籍,不禁惊讶到,没想到在这蒸煮文明的国度,也已经有了极其系统的烹饪方法,这秘籍里面不仅有炒菜蒸菜以及烩菜的烹饪方法,还有极其详细的雕刻教程。
    白水想起自家鱼的拿手绝技,便将秘籍递给了卢鱼,“你看看这雕刻方法可和你木雕的雕刻方法一样?”
    卢鱼接过秘籍,钻研半晌,忽而抬头看着白水,惊喜说道,“没想到这雕刻还可以用在食物上!”
    “你可学得会?”
    “能!不过有些字我看不懂,你要帮我。”卢鱼这句话说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白水批评自己平日不好好跟着识字练字。
    白水宠溺地看了一眼卢鱼,用手指戳了一下卢鱼的额头,说道,“叫你平时不用功。”尔后坐到卢鱼身旁,开始一起研究做菜的法子。
    白水和卢鱼研究了一晚上的秘籍,终于发现有很多现代的调味品可以由这个时代的其他佐料相互搭配调制而成,纵使白水会做些炒菜,但与这秘籍稍作比较就立马逊色了不少。
    早上吃好早饭,白水就领着卢鱼去了镇上,他想去一品斋试试昨晚学得的做菜手艺。
    这几日文月并没有跟着白水他们一同坐牛车去镇上,白水也没问,谁都有避讳和顾忌,许是那顾氏丢女儿丢怕了也说不定。
    白水只要有卢鱼在就什么事都打了鸡血一样,不同的则是见不到文月,从而害了相思病的萧澜。
    萧澜在厨房数了一早上的红豆,白水实在看不下去,就问着萧澜那日救了文月后发生的事情,“那日我们散了,你就没和文月说些什么?”
    萧澜有气无力道,“能说什么,纵使她想说话,她那娘亲也不让啊,我总觉得文月的娘亲好像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大概是对有钱人家的子弟都有些排斥吧!”
    萧澜听了不开心了,抱怨着,“为什么世人总要在乎身份和所谓的门当户对,互相喜欢不就好了。”
    “哎,我倒是没什么顾忌的,你就想想文月她娘吧,我说句难听的,你和文月的姻缘你还要多努力才行。”白水打心底心疼自己的兄弟。
    白水正想着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卢鱼走进了厨房,在白水身边前前后后地找东西。
    这厢白水还没来得及发问,萧澜便好奇问道,“小鱼夫郎,你找啥?我俩帮你找。”
    卢鱼没有抬头,继续在厨房找,嘴上不忘搭话,“想找个萝卜之类的东西,我想试试手艺。”
    白水这厢一听,便知道卢鱼是要试着做雕刻了,开始帮卢鱼寻着可以用来方便雕刻的东西,那本秘籍曾记载道,适合做食物雕刻的有西瓜,南瓜,冬瓜,还有葫芦,萝卜之类的菜蔬。
    白水看到立在角落里的白萝卜,拿到卢鱼眼前,“就这个吧,一会儿我让他们帮你买些其他的蔬菜。”
    萧澜完全看不懂面前这俩人的所作所为,发懵地问道,“你们到底要干啥?”
    “我夫君让我把雕刻的手艺,用在这白萝卜上。”
    “啊?用在萝卜上又是作甚。”萧澜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直到最后,卢鱼用白萝卜雕刻出一朵青白的富贵牡丹,并放在了白水刚做好的红烧鱼上,萧澜方明白过来,原来这菜肴也是需要点缀的。
    那红色焦香的红烧鲤鱼,在青白牡丹花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动人,让人食指大动,红烧鲤鱼的鲜香与萝卜的清香相互搭配,吸引着人们蠢蠢欲动的味蕾。
    萧澜围着桌上的红烧鲤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二把红烧鲤鱼端走了,适才回过神来,赞叹道,“你们俩果真是一品斋的福星,你们俩一个会做菜,一个则会点缀雕刻花样,我这是交了什么好运,认识了你俩。”
    白水一见萧澜那夸张的感动模样,忙不迭说道,“快别这么说,你不也是给我俩提供了赚钱的机会嘛,咱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就行。”
    “也是,我争取和你们亲上加亲,那以后生活就更美满了。”萧澜开着玩笑,复又看向卢鱼,说道,“小鱼夫郎以前怎么不早些发现这东西。”
    卢鱼看了眼白水,遂即回答萧澜,“我也是昨天做木雕的时候,突发奇想,况且我家白水支持我,才敢这般造次。”
    “休说什么造次,这是好事,以后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只管和你家白水摆弄,弄赔了算我的。”
    随着萧澜的话,厨房里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直至负责跑堂的店小二,跑进了厨房。
    小二跑得满脸是汗,都来不及擦一下,慌张说道,“不,不好了,两位当家的。”
    萧澜看那店小二话说一半,便厉声责问,“有话快说,哪有说一半的道理。”
    那小二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紧接着说道,“白老板做的那道菜,好多人都要点,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自然是一一记下,白老板会处理好的。”
    白水见萧澜把小二打发走了,对着萧澜说,“看来还不错,不过咱店里的鲤鱼好像不够了。”
    “没事儿,我带人去买,只是辛苦了你和小鱼夫郎。”
    白水听了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对萧澜说道,“快去吧!”
    萧澜走了之后白水舒了一口气,早在小二跑进厨房的时候,他还以为食客不买账,看这如今的反应还不错,转过身对着卢鱼说道,“来吧,咱俩又有的忙了。”
    卢鱼抿着嘴巴在白水转过身的时候,笑得眼睛变成了小月牙,他最喜欢和自家白水在一起,以往在柜台算账的时候,还要总摸鱼过来偷偷观察,如今借着自己的手艺,终于可以大张旗鼓地打入内部了!
    白水吩咐其他厨子处理食材,并没有看到卢鱼的笑脸还有那小心思,仅是心情好的任由卢鱼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卢鱼素来做事仔细,如今抱着一个大萝卜也能聚精会神到连白水都不管不顾,白水如今也是颇为配合,没有给卢鱼添麻烦,在一旁烹煮菜肴。
    没过多久,卢鱼说话了,“白水,总雕刻同一朵牡丹花,是不是有点儿没意思?”
    白水转过头,看着卢鱼很是迷茫的脸,温柔说道,“这个看你,你喜欢什么就雕刻什么,没有固定形式的,还有,你先歇歇吧,我都看见你眼里的红血丝了。”
    经常专注一样事物,尤其是做雕刻这一行,总是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样小东西,是很伤眼睛的。
    思及此,白水不顾卢鱼的拒绝,把卢鱼手里的刻刀抢下,还有手里的大萝卜如今也被白水安放在桌上。
    白水想要带着卢鱼出去透透风,却没想到在一品斋的一角看见了一张很是熟悉的脸,白水看了半天却愣是交不出名字来。
    “那不是文月的新朋友,小结巴吗?”
    卢鱼的话让白水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前几日文月跟他介绍的,患难姐妹小结巴。
    那小结巴还和往常一样,见了他们看了一眼,遂又像害怕一样低下了头。
    小结巴不像初见那般身着粗布麻衣,如今穿着讲究了些许,粉花衣裳,还梳着两个小包头,终于有了同龄女孩的俏皮。
    只是小结巴哪里会有钱买这些新衣服?白水记得文月说过,她也是被卖给人牙子的,白水怀着疑问带着卢鱼走近了些,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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