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倾在东城肚独自飘荡了好些日子。
    烈鸽山庄复起的消息她多少也听说了,偶尔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只因她这一生,都在别人设的局里徘徊。不管是一世的父亲烈明峦,还是重生之后的父亲凤南旭。
    他们都没有害她的心,但终归是背后将她推进火坑里的人。
    这段时日,她也一直在做梦,梦里有和皇甫释离的种种过往,也有和温狐罂相濡以沫的画面。有时候梦回惊醒,总觉得梦里的种种其实就是一场梦,可那到底不是梦,那是她的过去。
    她的睡眠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差劲,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往昔她还能练练醉心经,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内力,她的身体受到过重创,根本提不起来多少力气,就算用箭,也射不出原来的功力。就连那日她强行用筷子吓唬那些胡乱说话的人,都累得她手颤了好些时候,之后她便不敢再强行运功,她的身体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波动。
    今晚的月色有些皎洁,烈如倾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梦魇褪去,心灵也变得柔和和平静起来。
    她的内力丧失,警觉性也比不上过去,但皇甫释离一直跟着她,她却是知道的。
    只是她打破,他也不出来打扰。
    不过前些日子她倒是碰到了另外一个人。
    皇甫无忧,她的孩子,虽然只有八岁,但也已经是一个俊俏的少年。
    那日,她女扮男装地走在路上,他和另外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迎面走来,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衣袖,说她很像他的母亲。
    其实她知道,皇甫无忧已经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她的孩子,只是她不愿承认,他也不敢说破。
    后来还是他旁边的少年打趣说无忧怎么可以将一个男子认成母亲,无忧这才松开了手。
    那个说话的少年,叫烈楚,听闻是烈楚暮和颜若璃的孩子,似乎在三年多前她也碰过一次,只是当时烈楚喊颜若璃叫姐姐。大抵是因为各大家族之间不能通婚,所以颜若璃才隐瞒了烈楚的身份,如今已经没有家族之说,他们自然也就能在一起了。
    那些家族的情况,烈如倾多少也听说了一点。
    封家和丘陵家族被流放,皇甫卓玉念及封飞漫的嫔妃身份,只让她在封景宫里永远禁足,而封飞霜在判决出来之前,颜世拓突然向圣上请命求娶封飞霜,由是封飞霜也免了流放之苦。至于丘陵家族,听闻丘陵擎被抓入狱前曾计划逃离,但被丘陵羽亲自射杀,之后丘陵羽跪在皇甫卓玉面前磕了几十个响头,只希望让圣上赦免丘陵愔的罪责。皇甫卓玉也没想过真的狠下心将一群无辜的人流放,且丘陵愔又是元萌萌跪了几天几夜恳求赦免之人,如此也寻了个借口赦免了丘陵羽和丘陵愔的罪责。但丘陵羽叩谢隆恩之后,却举剑自裁。
    这一幕恰巧被丘陵愔看到,丘陵愔当场就哭晕了。之后丘陵愔大病一场,醒来的时候已经忘了过去的一切。为担心丘陵愔想起往事,元萌萌私自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就从了她的姓,取字元愔,自后两人便以姐妹相称。
    烈如倾曾在街上见过她们二人,元萌萌还是和以前那样活力四射,拉着元愔四处瞎逛,偶尔撞见一些士兵,纷纷扭头就逃,但不过几条街还是被那些侍卫给逮了回去。
    这三年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至今烈如倾都还未消化过来。
    在外面吹了一会风,烈如倾走回房间躺下。但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索性又坐起来。
    她看着窗户外面微微出神,想了一会,还是开门走出去,“你还想在外面逗留多久?”
    只听见一声风啸呼过,之后再也没了声音。
    烈如倾愣了一下,些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回去睡觉。
    听碾迟庚说,皇甫释离已经没了灵异血脉,而那所谓的阎魂宫也经他的要求下尽数解散。
    这些消息于烈如倾而言,早就无关大雅。
    可碾迟庚又说,那日出现的九尾巴就是皇甫释离。
    皇甫释离进山谷那日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后在追逐凤北鸣之时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也是由此催动了灵异血脉的力量,因祸得福地逃过一劫。之后他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暂时拥有无上的力量和功法,但待他恢复人身之时就会大受反噬,成兽时候用了多少功力,至后都会反噬回自己的身体,也由此他才会多次命在旦夕,险些在鬼门关里救不回来了。
    碾迟庚告诉她的种种,都不过想劝她放下过去。
    可那些过去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终其一生,皇甫释离根本没欠过她什么,反倒是她欠了他们的。
    她欠温狐罂一条性命,更欠皇甫释离两世承诺。
    如今她知晓得越多,夜间做的梦就越长,且多数是噩梦。
    后来的有一天,烈如倾晕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离王府,给她调药的事决明子和木清澜。
    那日烈明峦和烈楚暮也在,他们想劝她会烈家住一段时间,但被她拒绝了。
    不仅如此,她连离王府也不想多待。
    烈如倾想回到自己的庄园,这次倒没人阻拦,直到她走出离王府,皇甫释离都不曾露面。
    不出现也好,两人见了面,只会更尴尬。
    烈如倾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庄园。
    那是她在不久前才买来的,用的还是温狐罂留给他的银子,她让人把格局设置得和西峰林一般模样,经常会拿着一把玉笛在吹,玉笛下面挂着一个红色的吊坠,是她亲自编织的。
    她吹的笛声,声调里总是带着些许沧桑和凄凉,有时候停下来摸摸眼角,总能摸到一片湿润。
    庄园里还种了一棵醉阎黄树。
    只是那棵树怎么都长不出叶子,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更是凄惨。
    已经是初冬了,醉阎黄林向来喜寒,大抵是长不出一片无心叶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醉阎黄树发芽了,不久竟真的长出了一片片黄灿灿的叶子。
    很久后烈如倾才发现,醉阎黄树下面被人动了土,有人在醉阎黄树下埋了一颗焰石。
    焰石高温,却是醉阎黄树最喜之物。
    她记得以前在冰岐国的醉阎黄林就有一颗焰石,也是世间唯一的一颗。
    那个人把它挖到这里来,真真是废了不少的心思。
    烈如倾默不作声地将焰石重新埋进土里,一时竟闷出了不少汗。
    想来这个冬天,她不用披衣戴袍也能轻松地在外面溜达了。
    烈如倾如旧常常站在醉阎黄树下仰望,还是觉得无心叶给人的感觉实在沧桑,偏偏有和她相似得紧,也由此夜间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爬上醉阎黄树,边荡着双腿,边吹玉笛。
    每每这个时候,屋檐上总会站着一个人。
    他深深凝望着她,动也不动。
    烈如倾吹完一曲,突然就回了一个头,霎时和他的视线对上,他陶醉于她吹笛子的模样而避所不及。
    烈如倾对他敞开一笑,“你觉得我吹得如何?”
    皇甫释离深深一笑,“还不错,就是跑调了。”
    烈如倾举起笛子对他摇了摇,“那你可愿教我?”
    皇甫释离沉吟片刻,启唇微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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