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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政王,以前我错怪了你,以为你喜欢炎,所以会有什么不轨之心,”伊利亚面露歉意,“但这些日子来,你悉心抚养丹煜殿下,还告诉他乌斯曼是父王,淳于炎是父后,你对炎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这些话你不请我去说,我自己也想要说……”
    “所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炎听见有人声,便披着外衣出来一瞧,正好看见丹尔曼和伊利亚在说掏心窝子的话。
    “炎……”伊利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被你撞破了。”
    “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丹尔曼连忙道。
    “等我洗完澡,再找你们算账。”炎转身回去了,伊利亚冲丹尔曼笑着吐吐舌头:“你放心,他不会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我能听见!”炎在里面喊着。
    “是、是。”伊利亚应着,让总管雅尔塔去取上好的金疮药来。
    待炎一番梳洗完毕,小煜儿都睡醒了,他看着焕然一新的炎,像是终于想起这是谁了,小跑着冲向了炎。
    “慢点。”炎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丹尔曼一直陪在炎的身边,看着他们父子温情的一幕幕。
    “爹爹,伯伯说你去找父王了,”丹煜一脸天真地问,“找到了吗?”
    “还没有。”炎抱着丹煜坐下,“不过,爹爹会找着他的。”
    “父王肯定是躲起来了,跟牙牙一样,每次一和我玩就躲起来……”丹煜说着,两只小手抱头上,做出“躲”的样子。
    “那是捉迷藏,”丹尔曼在边上微笑地道,“霜牙很喜欢和煜儿玩这个游戏,一整天都不会腻。”
    “是么?那煜儿能找到牙牙吗?”炎微笑地看着儿子,一旦熟络之后,他的话变多了,就像一个小大人。
    “嘿嘿……”小煜儿得意笑着,“牙牙的大尾巴没藏好……白白的,煜儿看得见。”
    “煜儿真聪明。”
    “煜儿,给你。”丹尔曼把一只拨浪鼓拿给丹煜,丹煜高兴地拿在手里摇摆着,嘴里还会嘟囔几句西凉儿歌。
    “山坡上的羊呀,如同天边云,白呀白……”巧的是,炎当初学西凉文字时,也学过这首,便与他一起念,父子二人摇头晃脑、一唱一和的样别提多温馨了。
    丹尔曼觉得自己不便再打扰,便起身告辞:“炎,我还有一些奏本要处理,先回御书房了。”
    “嗯,”炎抬头看着丹尔曼,微笑着道,“丹尔曼,谢谢你。”
    大约是和孩子在玩吧,炎这道笑容是丹尔曼从没见过的温柔,饱含着春风拂面般的暖意。
    但仔细一想,他是见过炎的笑容的,只是时隔太久忘记了。
    那一日,乌斯曼熟睡,他趁机溜出来,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花园。
    炎提着宝剑进来,他浑身是汗,莞尔一笑满屋生辉:“乌斯曼,你可睡醒了?我们去游泳吧?我都快热死了。”
    丹尔曼看得入神,若不是乌斯曼忽然醒来,他差点就能遇上炎了。
    “炎……”丹尔曼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不识时务,不该把话说出来,可是炎就在自己眼前,和丹煜在一起玩儿,他的心情是这么地好,这让他觉得或许还有机会。
    “嗯?”
    “我不可以吗?”丹尔曼深情地望着炎,“我可以照顾你,我喜……”
    “丹尔曼!”炎皱起眉头,打断丹尔曼的话,接着他温柔地抚摸儿子的小脑袋,容色稍霁道,“我觉得乌斯曼留下你,是为了看顾西凉,而能照顾我们父子的人就只有乌斯曼,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
    “……好。”丹尔曼微微点头,离开了。
    炎看着丹尔曼离去的孤寂背影,沉沉地叹口气,他是可怜丹尔曼,但可怜也好,同情也罢都不是爱,更不可能替代乌斯曼。
    “炎,你这么说话,会不会太狠了?”一直在偷听的伊利亚冒出头来,“丹尔曼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又这么辛苦地照顾煜儿,你好歹说的软乎点……”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讲,即明确拒绝还不伤他的心?”炎反问道。
    伊利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才发现当真是没有的,既然是要拒绝,再轻柔的话也无济于事。
    炎也不说什么,带煜儿吃点心去了。
    丹尔曼回到御书房,五十多本奏章摞在案头,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些小事。
    不用一个时辰他就能批阅完毕。
    乌斯曼在消失前,早已做下万全准备,留给他的并非一个烂摊子,而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康的西凉,他只要继续执行之前的国策,按部就班的进展下去就行了。
    所以他可以陪丹煜玩耍,教他识字、唱童谣。
    但他不是丹煜的父王,丹煜像极了乌斯曼和炎,这一点无法改变。
    想着小煜儿奶声奶气地叫着“伯伯”时,他心里从没有这么甜过,真是恨不得把天下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可这天底下对孩子来说最好的东西——双亲的陪伴,恰恰是他给不了的。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父亲……”有一回在小煜儿入睡后,丹尔曼喃喃自语,“我要是你的父王该有多好。”
    丹尔曼想着这件事,把刚打开的奏章又合上了。
    不知炎这次会陪煜儿多久,说不定过两天他又要离开了,到那时,煜儿一定会哭鼻子,炎也会舍不得,但他还是会走。
    “乌斯曼,小时候你总说我命好,因为母妃疼我,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丹尔曼自言自语着,“但你的命也不错啊,你都已经不在了,炎还是这么爱你,不愿放开你……”
    “你当真还活着吗?可你若还活着,怎会看着炎如此受苦,却置之不理呢。”丹尔曼蹙眉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炎不信啊,他太爱你了。这一回他满身是伤的回来,下一回呢?他去的地方都这么危险,要是一个不小心……我都不敢往深处想。乌斯曼,你若真的还活着,好歹应我一声?”
    ……
    四周很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丹尔曼从御案前起身,惆怅地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乌斯曼不在的事实,现在却质疑起来,难道我是受了炎的影响?他是那么坚信乌斯曼还活着……”
    丹尔曼一步步地往外走去,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满天,遇见他的侍卫纷纷行礼。
    丹尔曼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向他的目的地——死囚塔而去。
    狱卒看到丹尔曼很吃惊,连声问:“摄政王,可是要提审犯人?”
    “不,我一人随便看下便好。”丹尔曼微微一笑,走向西凉最深的囚室,狱卒不敢说什么,递上一个石漆做的火把,就退下了。
    丹尔曼举着燃烧旺盛的火把,沿着潮湿的沾满青苔的阶梯往下走着,一步又一步,走得十分稳当。
    自从这里不再关押他这个“头号重犯”之后,阶梯上不再设有看守,这条陡峭的路变得异常死寂。
    “炎,”在这忽明忽暗的道上,丹尔曼忽然想到,“如果一开始,乌斯曼没有诞生的话,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最早遇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乌斯曼呢?”
    “如果,我更早一点现身,你会爱上我吗?”
    丹尔曼心绪涌动,他很想要叫炎回答这些问题,可转念一想,这世上要能有这么多的“如果”,就不会留有遗憾了。
    他和炎之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不可能”。
    炎不可能爱上他,因为炎已经选择了乌斯曼。
    “炎,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爱乌斯曼,我就有多爱你,只有这件事不需要‘如果’。”丹尔曼说完,微微一笑。
    他在那简陋的囚室前站定,那里有一口古井,今日恰好是地下水上涌,井水蓄满的日子。
    汩汩流动的水已经漫溢上石井,乌斯曼被祭司塔封印住力量并抹去部分记忆后,曾深信他的“王兄”就被关在这里。
    有时候,他会来“探视”,总以为自己是在和“王兄”对话,但事实上,他见到的不过是水中的倒影罢了。
    “乌斯曼,炎一直说你没有死,但他找遍了你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你。”丹尔曼来到井边,看着水中悠悠晃晃的影子道,“但有一个地方他从没找过,就是这里。”
    “白木法曾经说过,我们两人是不能共存的,他这一生恐怕就说过这一句实话吧,”丹尔曼轻轻叹道,“我相信你不在了,因为我根本感知不到你,但不知为何,我也相信炎的话,大概是因为他很坚定吧。如果说,你真的没有彻底消失,那么我想你能存在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在我的身体里。”
    丹尔曼双手浸淫在冰凉彻骨的井水中,“如果我死了的话,能不能换回你呢?”
    “当然,这么做很冒险,很可能我死了,你也没能回来,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丹尔曼对着自己的倒影一笑,“反正我是没办法看着炎留下煜儿,继续出宫冒险了,他若死在外面,我也没法活下去。”
    “乌斯曼,在我死之前,有件事我想对你坦白。”丹尔曼黑眸低垂,“我骗了你……我对你说,你是因为我的那半颗心才爱上的炎,可真实的情况是,我那会儿被你深深压制着,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惊醒’过来,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人,你那半颗心彻底地活了起来,变得炽热、鲜活、充满激情。你强烈的情绪波动把沉眠的我给唤醒了,这才是真相。”
    “于是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如此冰冷的心都给捂热了,我趁着你休息的时候,偷溜出来窥探炎,毫无意外的,我也爱上了他。”
    “乌斯曼,我们先后爱上了炎,但最终还是你赢了。”丹尔曼坐到井沿上,“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赢。”
    “我以为我会很恼火,但是只要一想要炎和煜儿能够幸福的生活,竟然觉得即便输给你也没什么关系。”一滴泪无声的滑下丹尔曼的脸庞,“乌斯曼,你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难道是在怜悯我?还是想要让我看清楚,炎是不会爱上我的,哪怕我们有着如此一致的面庞。”
    “如果有下一世,乌斯曼,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丹尔曼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微笑地道,“炎……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而爱上你,是我此生最满足的事,永无遗憾。”
    ……井水“哗!”一声漫溢而出,幽幽深井将那颀长的身段彻底吞没。
    “摄政王孤身一人去死囚塔了。”
    因为济纳雅莉曾嘱咐心腹侍卫盯梢丹尔曼,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摄政王,济纳雅莉对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去那里做什么?”济纳雅莉有些不放心,便把此事禀告给了炎。
    她希望炎可以留下来,在宫里主持大局,而不是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丹尔曼。
    “死囚塔?”炎不解地问,“他去那里做什么?”
    “末将不知。”济纳雅莉道,“可要派侍卫去瞧瞧。”
    “嗯。”炎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还是我去一趟吧。”
    “王后,我去吧,您才回宫,得多歇歇。”
    “我没事的,济纳雅莉,麻烦你陪着煜儿。”不知为何,炎有些担心丹尔曼,大约是想不出他去死囚塔是要做什么吧。
    “是。”济纳雅莉领命,煜儿正抱着霜牙的大尾巴在玩。
    炎没有带侍卫,独自前往死囚塔,这地方还是一点没变,阴森恐怖、臭气哄哄,只是那些为难过他的狱卒早已撤换掉了。
    “摄政王在哪?”炎问一个狱卒道。
    “王后殿下,他去最底下的囚牢了。”狱卒慌忙回答,“也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那里也没犯人呀。”
    “是么……”炎皱皱眉头,也是不解他为何去那里。
    “卑职去找摄政王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炎心里沉沉的,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但他又说不出为何不安,仅仅因为丹尔曼去了深阶下的囚牢?
    炎拿着火把找了去,才走了几步,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他忍住了,继续往下走,不知是否这地牢太深的关系,这条石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让他的心绪更加烦躁焦虑。
    好不容易走到地下,却只看到忽明忽暗的火把斜搁在墙上,没有人影。
    “丹尔曼,你在哪?”炎呼喊着找了一圈,这里地方不大,显然是没人在。
    炎朝那口不断溢出井水的古井看去,鬼使神差的,他走向它,往里一探。
    “什么?”井水清澈,火把明亮,炎一眼就看到水中有人,他丢开火把,扑下去捞,失去光源后,井里黑得很。
    “丹尔曼!”炎憋着气,使劲抓住他的肩头,双脚费力地勾着井沿。他若是滑下去的话,两个人陷在这么狭窄的井道里,可是要出大事的。
    炎被刺骨的井水泡得浑身颤栗,丹尔曼沉得很,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指尖:“你可不能死!”
    虽然一直找寻不到乌斯曼的踪迹,可是炎从没想过让丹尔曼去死。
    大约是黑发黑眸的丹尔曼看起来就是活生生一个人,一个和乌斯曼截然不同的人,哪怕他们是共用一具躯体,炎都无法把他们视为同一人。
    “唔!”狠狠憋着一股劲儿,炎把丹尔曼从井底捞起,两人重重地翻滚下井口,水花把火把剿灭,一下子漆黑如墨。
    炎摸索着丹尔曼湿透的身体,他气息全无,心跳也全无。
    “这……”炎慌了,握起拳头捶打着丹尔曼的心房,想要他恢复心跳,还不停地渡气给他。
    可丹尔曼还是没醒。
    炎见这样子不行,摸黑扒拉开他的衣衫,直接渡了不少内力给他。
    然后,再次进行捶打心房和渡气。
    炎折腾得满头是汗,终于听得一声咳呛,应该是吐出了不少水。
    “太好了!”炎扶着丹尔曼,让他靠着井壁坐着,“你先坐这,缓一缓,我去拿火把。”
    炎找到墙边的火把,他得快点把丹尔曼送到上面去,找御医来瞧……“什么?!”
    炎举着火把,愣在那里。
    银色的长发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华丽,那双绿眸轻轻抬起,同样有些愣怔,他望着炎,满面的不可思议:“炎炎……”
    “乌斯曼……”炎眼眸震颤,气息亦在颤抖,“——乌斯曼!”
    炎猛冲向乌斯曼,火把再次滚落在地,燃烧着。
    炎跪在乌斯曼身前,紧紧搂住他的肩头,乌斯曼也抬手紧紧抱着炎的脊背:“炎炎,我回来了。”
    “混账!”明明有千万万语却只冒出这一句话,炎不知道该气自己没用,还是别的……他用力拥住乌斯曼,生怕这不过是一个幻觉。
    “丹尔曼他……”乌斯曼忽然道,“死了。”
    “什么?”炎略略松开乌斯曼,看着他。
    “丹尔曼本该一早就死的,但是他意志顽强……所以才会与我并存,”乌斯曼沙哑着声音道,“但这一次,他放手了。”
    炎再次拥紧了乌斯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斯曼,我很高兴你回来,但我也难过他走了。”
    “炎炎,反正我是挺高兴的,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路,也没法再埋怨我了吧。”乌斯曼叹道,“在那场灾难中,可以说,我是‘魂飞魄散’才保他存活,这事真的很稀奇,炎炎,我们从小都巴不得对方死掉,可是真当生死存亡的时刻到来时,我却没法看着他死,还耗尽力气救他一命……或许,比起憎恨,我们更可怜彼此吧。”
    “乌斯曼,别说了。”炎泪如泉涌,“我只想要你,你可别再这么消失在我眼前,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我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炎炎,我不会了,既然我和他都已做出选择,”乌斯曼捧过炎的脸,擦拭着泪,“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快!下去看看。”是济纳雅莉的声音,她见摄政王和王后一直没回来,实在不放心,还是带人来察看了。
    她冲到地牢,看见君上和王后抱在一起,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炎扶起乌斯曼,“我们回宫。”
    济纳雅莉这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道:“末将恭迎君上、王后回宫!”
    一时间所有的侍卫都跪下了,呼喊声响彻死囚塔。
    济纳雅莉给乌斯曼披上一件斗篷,他身上的衣衫都给炎撕扯烂了。
    乌斯曼和炎不觉相视一笑。
    他们互相牵着手,全然不顾旁人会怎么想,就这么回宫了。
    还没有进王后殿呢,丹煜从里面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屁股后面还跟着霜牙。
    “爹爹!爹爹!”丹煜手里拿着拨浪鼓,想找炎玩,接着他看到爹爹身边的男子,银发绿眸,与伯伯长得像极了。
    爹爹说过,那就是他的父王。
    “父王。”丹煜急急停住,一本正经地行礼,“儿臣向您请安。”
    乌斯曼吃惊地看着豆丁大点的娃儿,竟然这么聪慧,可比当年的自己厉害多了。
    过来,父王抱抱。”乌斯曼伸出双臂,但丹煜跑向了炎,霜牙倒是一头冲向乌斯曼,还投了个满怀。
    “哈哈。”炎抱起丹煜,笑看乌斯曼被霜牙狂蹭、暴舔的惨样。
    “牙牙,乖,”乌斯曼抱住霜牙的大爪子,“知道你委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回头给你大羊腿吃。”
    “走吧。”炎抱着丹煜,乌斯曼放下霜牙,但它依然兴奋得在他们周围打转,各种嗷嗷叫。
    最后,丹煜一屁股坐在霜牙的背上,它才老实地往前走。
    乌斯曼和炎双手交握,看着丹煜开心地抱着霜牙的脖子,喊着:“冲鸭!”霜牙一脸无奈,简直是一物降一物。
    “走吧,回家了。”炎和乌斯曼十指交扣,一点都不想松开。
    “嗯,回家了。”乌斯曼微笑着,凑上前吻住炎的唇。
    第159章 番外
    夜深人静, 月色微醺。
    朦胧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棱照见一张分外奢阔的龙床, 床上有二大一小三个人, 躺得那叫一个四仰八叉。好在床铺够大,全然不显得拥挤。
    睡在右侧的是淳于炎,大概是嫌热吧, 他身上的单衣都掀到胸前,露出大片平坦又结实的腹肌。
    薄而阔的丝质裤腿也被蹭得老高, 结实大腿上拢着昏暗的烛光, 在忽明忽暗之间, 那微翘的臀部曲线也呼之欲出。
    “咕咚。”支着手肘斜卧在最外侧的乌斯曼,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粗重的吞咽, 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炎没被吵醒,依旧睡成一个豪迈的“方”字,他横陈着的手臂给儿子丹煜当枕头。
    丹煜虽然才三岁,但生得白白胖胖, 个头不小,他就像猫儿似的蜷卧在炎的身侧。
    而脑后响起的那一声响亮吞咽让丹煜哼唧了两声,他才戒掉喝夜奶的习惯,所以晚上容易醒。
    乌斯曼无声抬起手, 轻轻拍上丹煜的脊背, 安抚他入睡。
    不一会儿,丹煜又睡熟了。
    “乖儿子, 好好睡,别给你父王添乱。”乌斯曼灿然一笑, 轻轻捏住儿子那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将他一点一点地往床尾挪。
    可怜的丹煜睡得正熟,全然不知自己正被父王搬离大床的中间,最后给安置在床尾。
    乌斯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真的那么干了,自从炎决定给儿子戒夜奶之后,儿子就一直跟着他们睡,都已经有十多天了。
    其实嘛,他觉得喝夜奶也没什么,小孩子本来就是少吃多餐的。
    可是炎觉得煜儿都三岁零一个月了,晚上保证充足的睡眠比哭着起来找奶喝更重要,而且煜儿吃得足够多了,所以这顿夜奶必须得戒。
    这不,老大的一个“灯笼”每晚照在他和炎中间,那真是一点点私密时光都没了,虽说儿子是亲生的,但怎么能和媳妇比呢?天大地大,媳妇最大!
    乌斯曼好容易“赶走”儿子,得以亲密的依偎在炎的身边,但他也不敢有太大动静,这些天,炎除去照顾孩子还忙着准备大婚,光是大燕制式还是西凉制式的婚仪,就让大臣们吵翻了天。
    诚然,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想给炎一个最体面的婚礼,也好让大燕皇帝明白,西凉对与大燕国的联姻是多么欢迎和重视,只是西凉国关于婚礼有不少风俗,大燕也有不少风俗,这对撞在一起,火花四射,是越想协调就越难协调。
    连原本就筹备好的一些婚仪都搁浅了,最后还是炎出面去调停,这才把婚期给拟定好了,就在十日后,是一个大吉之日。
    至于这仪式嘛,西凉和大燕的风俗结合一下就成,乌斯曼是娶,淳于炎是嫁。
    “炎炎,辛苦你了。”乌斯曼半抬着身,深情凝视炎的睡颜,接着便低头想要亲他一下。
    “啪!”炎一巴掌按在乌斯曼的脸上,下手有点重,乌斯曼“嘶”地抽口冷气。
    “乌斯曼!快起开!你压到煜儿了!”炎声音闷钝,但表情惊慌,像是被吓醒的。
    “炎炎,别急,”乌斯曼连忙解释,“我没有压到他。”
    “什么?”炎揉了一把眼睛,再定睛看看身旁,不解地问,“儿子呢?”
    “对啊,儿子去哪了?”乌斯曼只能装模作样。
    “哎,他在那里。”炎看着床尾那团着的小人儿,忍不住发笑,“真是的,怎么跑那边去了。”
    “炎炎,就让他睡那边吧。”
    “不行,我们要是不小心踢到他怎么办,”炎蹑手蹑脚地起来,把儿子抱回原处,打着哈欠问,“天快亮了么?”
    “快了。”乌斯曼怏然道。
    “那你别睡了,准备上朝去吧。”炎躺下来,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眼睛也闭上了。
    “……”乌斯曼无声地滑下床,宫女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伺候他盥洗更衣。
    “炎炎……”待晨曦初透的时候,一身西凉帝君华服的乌斯曼不顾仪态地蹲在床沿边,扒着床单,小声地问,“你还是爱我的,对么?”
    床内悄然无声。
    乌斯曼的小腿都快蹲麻了,他只得起来,转身去上朝。
    忽地,一只羽枕从床里飞出,不偏不倚击中乌斯曼的后背,然后噗一下掉落在地。
    总管雅尔塔和宫女们见到君上挨打,不禁吃惊地瞪圆眼。
    乌斯曼愣了愣,随即对着众人粲然一笑,那笑容把攀上窗沿的晨曦都给比了下去,真是艳光四射:“他果然是爱我的!”
    雅尔塔呆站原地,显然是忘词了,他伺候在君上身边这么多年,那一套心领神会的本事早已折煞在君上那日渐清奇的思路中。
    “怎么,你们觉得不是?”乌斯曼忽然斜睨着众人,殿内登时冷了几分。
    “当然不,君上和王后恩爱极了,相濡以沫、鸾凤和鸣,是百姓的表率。”雅尔塔恭敬地回答,眼角示意宫女们照做。
    宫女纷纷躬身行礼,以表附议。
    乌斯曼还想说点什么时,床里又飞出来一只带着怒意的枕头,这一次直中乌斯曼的后脑勺。
    乌斯曼往前一个踉跄才站住。
    “好,本王上朝去了,多谢炎炎提醒。”乌斯曼笑眯眯地走了。
    炎这才从被窝里起身,咬牙切齿地想:“气死老子了!”
    一大清早的就被枕边人问:“你还爱我吗?”这是几个意思?
    炎觉得不就是婚礼流程安排得慢了些,乌斯曼竟然还闹起脾气来了,也不想想他的那些大臣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一会儿要新建大婚仪殿、一会儿要举行祭祀,说君上大婚是西凉头等大事,得一丝不苟的来……
    炎一听就来气,别说两国联姻的婚书早已签下,这孩子都三岁了,所有的婚礼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哪需要这么麻烦,还得占星算卦的看老天爷的意思,真是没完没了了。
    要不是自己快刀斩乱麻地敲定一切,省去“六礼”中大部分的繁琐礼仪,别说十日后,十年后他们都还在筹备婚礼。
    他既操心又出力,乌斯曼非但不感激,还敢抱怨,要不是担心会吵醒儿子,他刚才就下床去,好好地问问他,“是不是皮痒了找抽?”
    “真是的,一大早就让人不爽。”炎气咻咻地给儿子盖好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不需要宫女伺候,在西凉四处搜寻乌斯曼下落的那段日子里,已习惯了一切事情都自己来。
    炎洗漱更衣完毕,宫女送来早膳,他正要叫醒煜儿的时候,忽然间察觉到一丝“杀气”。
    这杀气是说不出的诡异,卧在地上的霜牙鼾声如雷,丝毫没动。
    眨眼间,这杀气就笔直袭来。
    “这什么玩意?”看着一条丑不拉几的麻绳向自己飞来,炎皱着眉头一把扯住它,并用力一拽,将绳索套那头的刺客给生生拽了过来。
    居然还有两个人!
    在这大白天里穿着夜行衣,醒目得不能再醒目了。
    “呃……”高个的刺客在挠头。
    “我就说行不通嘛,炎的功夫这么好,我们这是送人头……”矮个的刺客在抱怨。
    “伊利亚,你在搞什么鬼?”炎斜眼看着蒙着脸的刺客,“你都乔装得这么好了,就不知道变下一声?”
    “哎,我忘了。”伊利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掉面罩,嬉皮笑脸着,“炎,你别生气,我们是来抢亲的。”
    “抢什么?”炎一时没听清。
    “抢亲。”菲拉斯也从地上起来了,兴致勃勃地说,“替君上抢。”
    “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炎稀奇道,“这还用得着抢?”
    “风俗上是这样的,”伊利亚笑着说,“这西凉不是讲究强者为王嘛,以前要是看上哪家姑娘,都是直接叫上兄弟上门去抢……唉哟!”
    炎抬手就给他一个又快又狠的“脑瓜崩”,伊利亚双手抱着脑门,眼泪都飞出来了。
    “炎,你干嘛弹我?”伊利亚委屈极了,还躲到菲拉斯的身后。
    “弹你都是客气的,”炎吹了吹泛红的指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怕不是活腻了吧?”
    “王后,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菲拉斯一边护着伊利亚,一边解释,“那是西凉的旧俗,过去的西凉百姓多以游牧为生,男众女寡,娶媳妇都是以武力取胜。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看上哪个部落的姑娘或汉子,得隆重的上门提亲,没人敢明抢了,那可是砍头的罪。”
    “那伊利亚说什么抢亲?”
    “都说是风俗啦!风俗!”伊利亚躲在菲拉斯身后叨叨着,“西凉有句老话,是说凭实力抢来的媳妇最稳固,所以好些部落,包括丹炀城在内,还保留着‘抢亲’这一步骤。当然,那是双方事先商量好的,女的假装被关在家里,男的假装带兄弟上门去抢,经历一番激烈‘争夺’,方将媳妇抢回家,然后是双方父母亲出面调停,正式成婚。”
    “王后,这说白了就是图个热闹,”菲拉斯笑着补充,“和大燕百姓接亲时‘刁难’新郎倌差不多,只是更兴师动众一些。因为沿途遇见‘抢亲’的人都能加入队伍凑热闹,沾喜气。伊利亚说,您从未感受过西凉的‘抢亲’有多么热闹,所以怂恿……是建议,建议让您来玩一玩。”
    菲拉斯改口得极快,但炎还是看到伊利亚伸手拧了一把菲拉斯的腰,他们之间显然是有古怪。
    炎伸手越过菲拉斯的肩头,五指山直扣上伊利亚的头:“你躲国相后边干什么?”
    “炎,你、你想干什么?”伊利亚瑟瑟发抖。
    “呵,没什么,”炎忽地露齿一笑,“只是想夸夸你,伊利亚,干的好!”
    “啊?”伊利亚愣在那里,任凭炎揉搓着他的头发,就好像撸着霜牙。
    “就让我们来抢乌斯曼吧。”炎点着头。
    “这……”菲拉斯提出疑问,“君上要怎么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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