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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晟想也未想,直接祭出万叶落刺向流凌,竟是丝毫没有顾忌泽生的安危。苏晟的毫不迟疑大大超出流凌的意料,眼见漫天剑锋呼啸而至,流凌紧忙挟着泽生退到了一根廊柱后。可即使这样还是慢了一步,泽生的腿被万叶落尽伤,伴着一声惨叫,泽生捂着自己的腿委顿在地。流凌不管不顾的强拖着他又退了几步,竟是十分难行,正要将他扛起来,一波万叶落又至。流凌无法,只得继续躲在廊柱后,竟是生生被苏晟困在了这里。
    “苏晟。”阿宫见状,顾不得被苏晟手中的剑伤到,反身一边扑向苏晟一边吼道,“你还要自相残杀吗?!”
    苏晟一言不发,闪身避开阿宫,回手一掌拍在他的后心后直接向着流凌飞去。阿宫吐出一大口的血,强撑着奔向正在交手的苏晟和流凌,恨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给界灵殿卖命?!割了血咒你就真当自己是人了?!”
    “血咒?!”电闪雷鸣自天而落同时炸响在泽生的脑子里,所有断续的联系全部串联,那三个同样来自风州,同样叫晟的灵师接续出现,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被杨氏藏了百年的真相。泽生难以置信的指向苏晟,颤抖着说,“你……你是……通启年间谋逆的半妖!”
    “是啊。”阿宫摸到泽生身后,阴恻恻的说,“我们都是半妖,今夜就是来颠覆皇权的。”说完用剑抵在泽生的心窝,逼着他往界灵殿去。无奈泽生腿伤在身,根本站不起来了,阿宫也是重伤难支,拖着他只行了两步就又吐出一口血。
    “泽生灵师?”杨渌循着打斗声终于追到这里,眼见此情此景惊得魂没了一半,满眼都是泽生浑身是血的样子,想也未想的冲过去,急道,“你怎么了?”
    “快跑!”泽生却一把推开他,“去叫人!”
    可惜已经晚了,阿宫上前一步踹飞泽生,抓起杨渌就往界灵殿跑。苏晟余光瞄到,一招逼开流凌后追了上去。流凌紧随其后,招招狠厉,不依不饶,誓要拖住苏晟。
    白羽恒坐在另一侧偏殿内入静,窗外虽电闪雷鸣却丝毫没能影响他,他专心致志的一遍又一遍行着周天,将刚刚耗费的灵力一点点的聚集起来。整个界灵殿内外的阵法都与白羽恒的灵力蛛丝相连,再以白羽恒的灵力为纽带与御神御庄相通。中元时节,百鬼蠢动,狐妖惊魂,千落庄里未转生的半妖们正在自家管教灵师的安抚下竭力抵抗着狐妖妖力无意识四散带来的妖魂震荡。御神亲自带人在千落庄额外结了阵法,助半妖们固魂。白羽恒感受着御神的灵力在千落庄汇聚,将一切躁动安于内,不由得放下心来。又小心驱使着灵力在神见之森的阵法上游走一圈,将每一处阵眼悉心查探,最后才回到了转生湖。甫一接触才加固的阵法,顿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煞气直冲而来。白羽恒心内纳罕,又十分不安,急忙草草收了正在行的周天,将灵力敛入内府后,站起身走向殿外。谁知刚转到主殿,就见一个人影从主殿后面一点点的蹭过来。
    “谁?!”白羽恒将手按在佩剑上,戒备的走过去,待看清来人是泽生后立刻冲过去,扶住浑身是血的泽生,惊道,“泽生师兄?出什么事了?”
    “快!快!”泽生断断续续的道,“快去叫御神!半妖们要到转生湖命祭!”
    “命祭?!”白羽恒不明所以,“泽生师兄你在说什么?半妖们都在千落庄啊。”
    “是流凌。”泽生紧抓着白羽恒的手腕,急道,“还有苏晟,苏晟他,他是通启年间谋逆的半妖余孽!他是半妖们安插在界灵殿的细作!”
    “怎么可能?!师兄怎么可能是半妖?”白羽恒脱口而出,可瞬间又惊醒,“他……他……”
    是的,他是。
    “所谓皇亲血脉的转生之法,也许只是周氏先祖故意留下来约束半妖的手段。”
    “我不是为界灵殿追查。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他是谁。”
    “为何重要与你无关,我也不能跟你解释。”
    “有很多事不能和你说!”
    “昔年我家遭遇变故,家里百余口都死于非命,独我一人得恩家所救才能活到现在,这些事我一直放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白羽恒想起来了,苏晟那些大逆不道和大有深意的话,都是因为苏晟是从血海中死里逃生的半妖。白羽恒记起来了,花街上苏晟对上自己无意中溢出的灵力后皮肤曾变得细腻白皙如同婴孩,那正是半妖被逼得妖力反噬的症状。
    “可是,他立过血誓,会真的与界灵殿为敌吗?”白羽恒轻轻问着自己,内心坚定的高墙却有了微小的裂痕,“他……”
    他,会吗?
    “我心里一直存着一个念想,虽然知道这个想法很不切实际。可我还是忍不住奢望,有朝一日我能为家人沉冤昭雪,让世人知道,他们才是周幽朝最忠诚的砥柱。”
    “伤心是没有的,只是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自己无能为力而已。”
    “只有我活下来了,若我不能为他们正名,就没有人能了。”
    高墙的缝隙在扩大,白羽恒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佩剑。
    “白羽恒!”泽生猛摇了一下白羽恒,吼道,“他们抓走了杨渌,去了转生湖!要快点阻止他们,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羽恒回过神,怔怔的看着泽生焦急的大嚷大叫,突然放开泽生,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界灵殿。
    不,不会的。
    “心底的旧伤不想拿出来给人看,甚至自己都不想看,也不可以吗?”
    “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了界灵殿,你会不会跟我走?”
    “大概……还乡吧。”
    “落叶归根,我也不能老死在这里吧?!”
    “无依无靠,总归凄凉。”
    白羽恒不会忘记,苏晟道来家门不幸时的低沉语气和哀伤神色,但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恨意。苏晟心底一直藏着的那条深到痛楚都无法表露,深到药石都无法抵达的伤痕也只是让苏晟少了烟火气,并没有让苏晟沾染上戾气。
    “师兄不会背叛界灵殿的。”白羽恒坚定的执拗着,“一直随波飘荡,无处落脚也无处容身的他早已安身界灵殿。他不是无处可去,他更不是无依无靠。”高墙重又坚固,水面重回平静,白羽恒一边沿着暗梯直下到转生湖,一边下了决心,“师兄等我,我来和你相依为命,绝不会让你独自游走世间的。”
    第111章 111. 接二连三
    杨渌被阿宫挟在怀里,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后立刻试图反抗,可惜人小力薄修为尚浅,拼尽全力也还是对抗不了重伤在身的阿宫,受了阿宫一掌后失去意识,被阿宫一路拖到了转生湖。阿宫祭出弦线将杨渌牢牢捆住,扔在了转生湖畔,一缕鲜血自杨渌被弦线割开的伤口流出,溶进了转生湖。
    中元时节本就惊醒的狐妖嗅到血腥气顿时更加暴躁,早已沸腾不休的转生湖突然又喷涌几分。阿宫忍住妖魂震荡带来的内息翻涌,却忍不住内心的兴奋,伸手摸着杨渌的心窝,冲着与苏晟缠斗至此的流凌大叫:“把灵剑扔过来!”
    流凌听闻突然变招,狠厉的剑锋借着剑灵的暴虐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苏晟。苏晟却丝毫不退,硬碰硬的对上,右手佩剑迅速后撤回防,格挡住流凌的这一剑,左手捏决快速布下一个方寸阵法,将流凌的灵剑和自己的剑缠在一起。流凌一招不成本想撤剑再上,谁知却被苏晟用阵法困住,顿时就怒了,顾不上自己妖魂的震荡,强行祭出妖法,直诛敌心。
    苏晟拖住流凌,刚刚回剑催动万叶落刺向流凌却看到脚下毫无征兆的开出一大片的赤韶藤。苏晟心底所有的绝念霎时被翻出,山呼海啸的砸下来,让他来不及细想,本能的就将万叶落变招攻向不存在的赤韶藤。
    流凌眼见苏晟的万叶落莫名其妙的在最后改变方向,尽数没入自己脚边,就知道苏晟已陷入幻术妖法中,当下撤剑后退,一边维持幻术一边将手中灵剑抛向阿宫。
    阿宫接过灵剑二话不说直朝杨渌心窝而下,将要触及之时却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出现的阻力,硬生生的停住灵剑的下落之势。阿宫知道是有阵法阻碍,但却不管不顾的硬要落剑。将本就散乱的内息又强运几分,催动着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汇聚到剑上,剑灵感受到持剑人的决绝,怒吼更甚,震碎阵法屏障,直落而下。可这一次,还是未能伤到杨渌。白羽恒的佩剑在最后时刻出现,架开灵剑,随后一掌攻向阿宫。
    阿宫实实在在受了这一掌,承受不住,支撑着内府的最后一丝砥柱轰然倒塌,所有灵力再不受控制,自七经八脉间散出。
    “你!你们!”阿宫用剑尖抵地支撑着自己不倒,看向白羽恒的眼中是扒皮拆骨的恨,“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白羽恒挡在杨渌身前,持剑在手,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置疑:“转生湖,不可近,毁阵者,脱魂灭魄!”
    “脱魂灭魄!”阿宫咬牙切齿的重复了白羽恒的话,随后突然大笑出声,“好大的口气,一介凡人也敢阻轮回路,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大笑声中先灰飞烟灭的是阿宫最后残存的理智,“那我就成全你们,让这里变成地狱吧。”阿宫话音未落人已退到转生湖边,调转灵剑,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住手!”白羽恒立刻明白了阿宫的意图,一步飞到阿宫身边伸手夺剑,可已经来不及了,阿宫倒在了转生湖中。那些在神见之森惶惶而逃的曾经,那些在皇权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往昔,还有那些亘贯百年不曾消退一丝一毫的恨意,那些历经岁月不曾磨灭一分一厘的不甘都化为了一股殷红自阿宫心间溢出,转瞬消溶在湖水中。
    “七弦一调,誓为一体,我来了。”阿宫喃喃的说完,散出残缺不全的魂魄,归入阵法中。
    沸腾的湖水霎时翻涌更甚,白浪里现出一个金色的身影,溢出耀眼的流光,映亮了整个湖面。如置星河的眼眸缓缓睁开,却是射出凛冽的杀气。天然的威压如飓风呼啸而来,将刻骨铭心的诅咒刮进每个人心底,熄灭掉所有生念。
    “卑鄙无耻的人类!”咒骂声不是来自湖面而是来自心底深渊,“还要困我到何时?”
    少了命魂的阿宫用心头血祭生门,虽然无法彻底解开封印,但还是动摇了阵法,加之又还了一个妖魂,让狐妖的妖力略盛了一分。
    白羽恒感受到阵法的岌岌可危,立刻再次布阵加固。可谁知,因之前布阵消耗的灵力尚未恢复,现如今再对上妖力盛一分的狐妖竟有些不支,调动起全身的灵力也只是堪堪和狐妖对峙上。
    白羽恒这边在勉力抵抗,苏晟和流凌那边的境况就大大危险了。狐妖惊醒、阵法势弱引起的妖魂震荡不同于大祀日,对已转生的半妖同样凶险,妖力反噬现象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流凌的幻术不再受自己控制,将转生湖畔的所有人都笼在其中。没有明确血契主人的苏晟反噬更重,靠一面千颜维持的外貌终难以为继,直接退回到了易元之初。
    少年人的内府承受不住苏晟研修百年的灵力,少年人的经脉也支撑不了抵抗幻术的妖法运转。苏晟只觉得内府一阵炙烤,再坚持不住,彻底陷进了幻术里。
    大片大片的赤韶藤从苏晟四周的土地里钻出来,疯狂的生长,在头顶结成带刺的网,阻住了苏晟要逃的路。前后左右都是闪着寒光的尖刺,头顶脚下也无路可去。苏晟的绝望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吞噬掉了苏晟最后的生念,他慢慢举起自己手中的剑,横在了自己颈间。
    “师兄!”白羽恒看着苏晟决绝的握紧了佩剑,再顾不上其他,一个飞身冲到苏晟身边,劈手抓住剑刃,喝道,“醒醒!”
    可是苏晟听不到了,他被无穷无尽的绝念所淹没,再记不得一丝这世间的美好。苏晟也看不到白羽恒滴血的手,他执着的扭转剑刃,依然对准了自己的喉间。
    白羽恒顾不上疼,手上用力,夺下了苏晟的剑,用力摇着他,大喊道:“师兄快醒醒!”
    苏晟依然充耳不闻,怔怔看着白羽恒,盈满仇恨的双眸中有血泣下。
    “师兄!”白羽恒从未体会过如此极致的心痛,将苏晟紧紧拥在怀里,不知所措的道,“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同样深陷幻术的流凌,情况并没有比苏晟好多少,他一样被自己的绝望吞没。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也不知他被什么吸引,只见他跌跌撞撞的朝着转生湖而去,停在了阿宫的尸体边,伸手拔出阿宫心窝上的灵剑,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那些被忽视、被轻视、被蔑视的过往也化为了一股殷红,尽数消散在转生湖里。
    又得了一分妖力的狐妖越发狂躁,接回流凌的幻术催发到极致,连无波无澜的白羽恒都开始回忆起那些久远的过去。
    父母早亡致使家道中落,可长兄长嫂的疼宠依然让白羽恒无忧无虑的长大。当得知自己被遴选入界灵殿后,白羽恒的心里有千般不舍,更有万般惶恐。可圣命不可违,也为了复兴家道,即使有再多畏惧和不安,七岁的白羽恒都一个人悄悄合着眼泪咽进了肚子里,辞别长兄长嫂,踏上了前往帝都的千里之路。不过好在,界灵殿里有苏晟师兄如亲兄般对他诸多疼宠和回护,让远离亲人的小少年有了依靠。
    前往漠西的漫漫长路上有过大雪纷飞的严寒,即使拢着围炉也只是暖了身前,暖不了身后。十三岁的白羽恒呵着寒气搓着手,差点就要被冻出眼泪的时候却有一件厚厚的羔裘覆在了自己身上,随后就是苏晟师兄挤在自己身旁,为他挡住从窗缝中钻进来的北风。白羽恒感受着羔裘上尚存的余温,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暖起来了,不由自主的又往苏晟师兄身旁挤了挤,眉飞色舞的讲起了略有些幼稚的小故事。
    三重关修习到最紧要的时候,是苏晟师兄不分昼夜的为他掠阵护法;皇宫凶险,是苏晟师兄救他脱困;重伤出狱,还是苏晟师兄仔细照护。在转生湖畔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朝夕相处的伙伴,最后剩下来的也只有苏晟师兄。神见之森的四季更迭,岁月悠悠,能和自己终老此生,相依为命的也只有他的苏晟师兄。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白羽恒将自己的灵力散在整个转生湖的阵法中,对抗着狐妖的幻术,强硬的执拗道,“带走我的师兄!”
    “我不是你的师兄,我是半妖。”苏晟稚嫩的声音里有不相称的恨意,“我要将这人间变为地狱,我要这转生湖也开满赤韶藤!”苏晟说完,从白羽恒的怀里挣脱开,踉跄着往转生湖跑,却被白羽恒死死拉住。
    “放开!”苏晟此时的力气远远敌不过白羽恒,见挣脱不开,竟然恼羞成怒的一掌劈向白羽恒。白羽恒没有躲,生受了这一掌,依然不管不顾的将苏晟拉离转生湖。苏晟的愤怒升了级,对着白羽恒拳打脚踢,骂道,“你这个皇权的走狗!我要杀了你!”见白羽恒不理不睬,苏晟的怒意上升为极致的恨意,张口咬在了白羽恒的手上。白羽恒吃疼,手稍松,苏晟立刻寻到时机,跑向了转生湖。白羽恒惊恐的看着苏晟拔出插在流凌身上的灵剑,再顾不上其他,飞奔上前,将苏晟扑进转生湖里。
    激起的水花中有大团的殷红伴着灵力散出,不知是谁的。
    第112章 112. 离湖登岸
    夜雨越来越大,伴着电闪雷鸣倾压而泄,似要将此间一切都碾碎于水刃下。神见之森的阵法被天啸云怒震得岌岌可危,所有守阵灵物也在蠢蠢欲动,隐隐有脱阵而去之势。石章之坐镇千落庄,感受着界灵殿整个大阵中白羽恒注入的灵力忽强忽弱,心内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了?”石章之看向界灵殿方向,纳罕道,“羽恒遇到什么变故了吗?”
    “御神。”总教何智勉力维持着千落庄的阵法,抵过一波震荡后,腾出一口气,艰难的对石章之说,“要撑不住了。”
    “来人。”石章之眼见何智满脸冷汗的样子没有犹豫,即刻吩咐下去,“再结阵。”
    “是。”一旁的三位灵师一同领命,注入灵力到何智的阵法中,相协完成一个新的阵法,覆在了千落庄上。
    石章之全神贯注的看着四人的结阵,待阵法终于稳固下来后才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唤来自己的雀鹰,传了一道灵犀给苏晟。谁知还未将雀鹰放飞,就听到了一声示警的尖刺笛音自滚滚雷声中炸裂而出,直传进所有人的脑海。与此同时,何智等人刚刚稳固的阵法突然激荡起伏,转瞬就分崩离析。无穷无尽的妖力伴着嘶吼自界灵殿弥散开来,迅速将千落庄笼在其中。如同和声般,千落庄中先后响起了半妖们的哀泣和绝唱,每一个都好似来自深渊,带着远古沉积的恨意。
    一道闪电撕开天幕,映出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翻滚着飞扑进了屋。石章之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捡起被大雨砸得奄奄一息的雀鹰,刚与雀鹰接上灵犀,立刻就感受到了肝胆俱裂的惊恐和万念俱灰的绝望。
    “原来……”石章之感受着整个界灵殿内外阵法的崩塌消散,透过千落庄里管教灵师和发狂半妖的混战,看到了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喃喃的将生门处那株赤韶藤的吟唱娓娓道来,“死昭应在了这里……”
    “转生湖水果然寒刺骨啊,真是难为他们了。”白羽恒感到了自内而生的寒意,竟有些承受不住,开始微微颤栗,“好冷。”
    “羽恒……”轻柔的呼唤自湖底而来。
    “师兄?”白羽恒向着声音来处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不免焦急起来,往湖底深处又沉了沉,“你在哪?”
    “我在这。”呼唤依然又轻又柔,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快来救我。”
    “我马上就来。”白羽恒顾不上湖水的冰冷,湖底的幽冥,不管不顾的向下沉去,“师兄等我。”
    “快来。”呼唤中又添进去几分哀吟,“这湖底太冷了,这枷锁太重了,快救我出去。”
    “我来了。”白羽恒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试探着伸出手,“师兄你在哪?”
    “我在阵法中,在封印下。”声音中的魅惑之意愈发明显,“快想办法解开这个封印,不然我就要困死在此了。”
    “好,师兄莫急。”白羽恒却没听出任何异样,他焦急于救苏晟脱困,不管不顾的散出自己的灵力,和周遭的阵法接上,竟还不忘安抚着苏晟的不安,“师兄你知道我的阵法造诣的,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可是,这阵法是需要命魂献祭的。”苏晟为难的道,“你也能解?”
    “能!”白羽恒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澄明和坚定,一边凝灵力一层层的探查着阵法一边用淡然的语气说,“少小离家乡,羽恒曾惶恐无依、日夜惴惴,是师兄的照拂让羽恒减了思乡之情;皇权座下臣,这界灵殿里也有看不见的弄权手,幸有师兄的护佑,才能让羽恒远离权谋,安善于此。”长久积攒下来的情愫自白羽恒特有的软糯声音中盈出,润进心底,“羽恒愚笨,总是后知后觉,出身卑微,更不敢奢望什么。可从小到大,师兄对羽恒的好羽恒都记在心里从未敢忘,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为师兄略尽绵薄,也算全了羽恒的私心。”阵法本能的反抗压制住狐妖的幻术,却没能敌过白羽恒高超的修为。深厚的灵力配上娴熟的造诣,那些古老的阵法被白羽恒逐一瓦解,转生湖渐渐露出他本来的样子。当生门呈现出来的时候,按奈不住的喧嚣登时将整个转生湖充满,可依然没能淹没掉白羽恒的轻声呢喃,“师兄你怕是早就知道了羽恒对你的倾慕吧?界灵殿赫赫有名的苏总师谁人不慕,羽恒一定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吧?可那又如何呢,师兄的戏谑风趣、温柔浅笑我都见过了,师兄的落寞孤寂、慌乱不安我也见过了。现如今,就连师兄你身为半妖的隐秘我也都知道了。”白羽恒将全部的灵力聚集在生门,提起手中的灵剑,对准了自己的心窝,“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转生湖中流光溢彩,如同星河璀璨,将道不明的天机玄妙逐一呈现。可是白羽恒看不懂,他只觉得湖水不再冰冷刺骨,说不出的暖意将自己轻柔包裹,如同那件覆在身上的羔裘。白羽恒向着挤在自己身旁的苏晟露出一个如水的笑颜,道出了卑微的爱慕:“师兄,你莫要忘了羽恒。”
    “羽恒!”苏晟的大叫撕开了一切缥缈的虚幻,璀璨溢彩刹那间消失不见,重归幽冥昏暗。湖水中的温暖也转瞬退了个干净,重又涌出冰冷刺骨。苏晟捧着白羽恒的脸,整个人惊惧得都在止不住的战栗,不知所措的看着自白羽恒心窝溢出的殷红,长久以来被刻意压抑的爱恋无法控制的喷涌而出,与狐妖的远古积伤叠加在一起,“不要!”苏晟感受着白羽恒迅速消散的灵力,惊恐得连话都无法连贯,“羽恒,不、不要散魂,他是骗、骗你的!”
    “我知道。”残存的灵犀化为轻柔的手,抚在苏晟已愈合如新,再看不见伤痕的右肩上,“能换师兄自由,羽恒觉得值了。”
    “不要!”苏晟试图抓住那一丝灵犀,却注定是徒劳的,“我不要自由,我要你!”
    “羽恒还有最后一个心愿……”灵犀终消散在转生湖,那颗看上去不起眼的命魂如同银河里的星石,即使跌入凡间也未曾沾染一丝尘埃,带着唯有的那点牵挂祭入了生门,只余下最后一丝希冀,“惟愿师兄,静世安好。”
    长久困压狐妖的封印分崩离析,化为乌有。狐妖踏上岸的一瞬间,所有半妖的妖魂都在剧烈的震荡,莫名的冲动和不知何来的恨意充斥脑海,那些尚未转生的半妖瞬间被吞没了灵智,化为了嗜人血肉的凶兽;还有那些妖丹转生的七杀军也按奈不住嗜血冲动,有心志不坚者放弃了初心,遵从着最原始的本能,各自疯狂。即使是有血契主人的半妖常随也依然受到了影响,突然而至的妖力反噬让很多人措手不及,伤了经脉内府。
    东宫里,百奈陷在自己的幻境里,看着慢慢靠近的周俍瑟瑟发抖。周俍抓住百奈的手,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要!我不要!”百奈疯狂的摇着头,哀求道,“我不要转生!”
    “百奈。”周俍将百奈揽进自己怀里,抚着她散在身后的长发柔声安慰着,“快醒醒。”
    “我不要去慎王府!”百奈兀自哭喊着,“我要等奕王回来。”
    周俍拢着百奈的手突然一僵,但很快又缓和下来,将百奈拢得更紧,依旧柔声哄着她:“别怕,没人会带你走的,没人。”周俍的细语安抚多少起了作用,百奈捱过最初的妖魂震荡,渐渐趋于平静,小声哭了出来。周俍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滑落下来的泪,向着百奈露出一个温柔浅笑,道,“没事了,有我在呢。”
    “殿下……”百奈深吸一口气,敛起外露的情绪,向着周俍颔首一礼,道,“殿下恕罪。”
    周俍摇摇头,拢着百奈散落的长发,关切的问:“做噩梦了吗?”
    “不是噩梦。”百奈感受着中枢魄上的几分松动,道,“界灵殿出事了。”
    “什么?”周俍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百奈刚要张口,就听外面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更有人高叫:“七杀军造反了!”
    周俍听闻立刻披衣下床,百奈紧随其后,追着他出了寝殿。
    恂王府里,锐儿死死捂着耳朵,可依然抵挡不了各种纷乱的声音钻进脑海。被惊醒的麻雀,四处乱窜的野猫,狂吠的家犬,七嘴八舌的吵嚷在锐儿的脑子里炸开了锅,挑衅着锐儿的理智。就在锐儿濒临崩溃的时候,一股霸道的灵力不管不顾的自檀中穴而入,粗暴的将锐儿躁动不安的妖魂按住。纷杂的声音消失,灵智重回清明,锐儿瘫坐在地,喘着粗气看向来人,却见周偈神色严峻,目光凛冽。他身后,是正由着自身灵力满溢而出的暮色。
    “恂王。”锐儿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界灵殿出事了?”
    “是。”周偈一边急匆匆的往外走一边道,“不知有何变故,但是……”周偈突然在前堂停住,看着王府护卫和破门而入的七杀军交上手,转眼就被屠杀,轻描淡写的说完了后半句,“狐妖离封了。”
    第113章 113. 莫忘初心
    阵阵惊雷,声声催命。倾盆暴雨自天而下,漫过横街的尸首,汇聚成一片血海。哀嚎中有一骑破雨而去,直闯入东郊大营。更有流金缥缈,于雨幕中若隐若现,盘踞在紫微宫顶,俯瞰着芸芸生灵。可谁也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了,所有人都在突然而至的灾厄前四散奔逃,拼劲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只为了能活下来。
    在狐妖如瀑的恨意笼罩下,越来越多的七杀军化身为嗜血的凶兽,将挡在面前的一切都撕碎咬烂。恐惧、绝望和仇恨皆化为了狐妖力量的源泉,滋养着流金越来越耀目。强盛起来的狐妖又将暴虐赐予他的子孙,驱使着他们去灭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他要让他的仇人承受他的雷霆震怒,他要这帝都也开满赤韶藤,他还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沉入幽冥深渊中。
    “卑鄙无耻的人类。”狐妖的怒啸响彻整个都城,“受死吧!”
    滔天暴雨中,东宫护卫叠起血肉屏障护着周俍,可区区凡人对上发狂的七杀军就如同以卵击石,拼死抗争也难逃被虐杀在屠刀下的结果。一个护卫不顾劈在身上的钢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扼死了一名七杀军,却再无余力去顾及从四面八方斩向周俍的利剑。
    祖先显灵,血契尚在,七杀军的剑到底还是在周俍的面前顿了一瞬。周俍捕捉到,丝毫犹豫都没有,挺剑直取其喉,随后撤剑踢开毙命的七杀军,尚未来得及喘一口气,身后又落下来一柄利剑。周俍不及回身,只得咬紧牙关准备生受这一剑。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擦身而过正中七杀军眉心,七杀军维持着落剑的姿势后仰倒下。直到这时,周俍才看清毙敌的乃是精巧锋利的袖中刃。
    “殿下。”翩然白影与话音一同落在周俍身后,直剑而上刺死一个试图偷袭周俍的七杀军后又出腿踢开待要近身的另一个七杀军,才拉起周俍的手,向围杀豁口处纵跃,“这边。”
    周俍随着百奈奔逃到无人处,刚站稳,就看见一群七杀军正僵持在紫微宫御阶前。绝宸满身血污,手持灵剑,如怒目金刚般站在御阶上,不可一世的看向下面。阶上,横陈着紫微宫护卫和七杀军的尸体,鲜血汇聚成涓流正沿着御阶淌下。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将绝宸森寒的身影映在紫微宫前,也将绝宸手中灵剑的寒光映进每一个人心里。
    “擅闯者。” 绝宸怒喝,“死!”
    滚滚雷声将绝宸的威压轰进七杀军的内府,竟轰得他们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可紧接着又一道雷声却是送来了一声远古怒吼,将七杀军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智震碎。刹那间,七杀军全部化为只知杀戮的凶兽,咆哮着冲上了御阶。
    绝宸未见丝毫退缩,挺灵剑迎了上去,一起手就直接砍断了一名七杀军的脖子。周俍见状,提剑上前,直接从身后刺死一名七杀军。皇权血脉的宿命指引让狂躁的凶兽无法抗拒,本来扑向绝宸的七杀军统统调转方向,前仆后继的围死了周俍。绝宸死守宫门无法抽身,百奈虽入阵护卫却难敌众手,竟是比周俍还要左支右绌,只一瞬的功夫就身中两剑。百奈挥剑对上劈下的长刀,无奈气力悬殊,手中短剑登时断为数节,人也跟着跌倒在地。眼瞅着长刀落下,百奈却惊惧得忘了闪避。就在长刀将要及面之时,周俍一个箭步抢近身,举剑格挡开,紧跟着一脚踢翻七杀军,回手将百奈拉到身后,又迎上从侧面刺来的利剑。
    周俍护着百奈一路从阶下退到阶上,好几次险些被刺中要害,都被周俍借着微弱的血契死里逃生。周俍也觉察到血契尚有作用,将百奈死死护在身后,和不断涌上来的七杀军拼得你死我活。越来越多的七杀军聚拢上来,砍杀一个紧跟着就有两个补位。百奈听着周俍已经乱得不成章法的内息,看着周俍因力竭而不由自主在抖的手,狠下心,凝神聚力,举着断剑再上,替周俍挡开斜刺里冒出的利剑却不幸被一掌劈中,顿时内息不畅,动作稍滞。可拳风剑雨不会留给百奈喘息的时间,只这一滞,就有凛冽掌风呼啸而至,百奈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躲不开了,忙强运内息准备硬接,谁知最后一刻,一个人影挤进自己身前,替自己受了这实实在在的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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