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一手牢牢扣着梅衫衫的手,另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号码牌,闻言只掀了掀眼皮,“都是别人戴过的东西。”
    那人无语。
    明白了,卫少觉得这些旧玩意,配不上他的女人。
    卫三少虽然看不上,但珠宝首饰的保值性,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因而这几件很快都一一落锤。
    接下来,又拍卖了几幅版画,和几件小型雕塑。
    卫修终于出手,拍下了一个玉雕鱼戏荷叶的砚台。
    前段时间,汤博业来a城时,卫修在与他聊天中得知,他闲暇时偶尔会写几笔书法。这方砚台玉质通透,雕工精美,几尾小鱼栩栩如生,极富意趣。用来讨未来岳父大人的欢心,再合适不过了。
    梅衫衫猜到他的意图,笑着睨了他一眼。
    眼波盈盈,如丝如媚,卫修心头一荡,手指勾了勾,轻轻划着她的手心,凑到她耳边问,“伯父会愿意用吗?”
    “那还用说吗?”梅衫衫掩口笑道,“他有几个朋友,三五不时会一起切磋书法的。他不仅会用,肯定还会跟人家炫耀——瞧我女儿挑的男朋友,多细心体贴啊!让人家羡慕嫉妒恨去吧。”
    梅衫衫因为离婚而受了不少非议,汤博业表面虽然不如姜雨芹反应那般激烈,心中还是十分在意的。这样炫耀女儿的小男朋友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离了婚又怎么样?老子的下一个女婿更好!”——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吧。
    卫修开心不已,暗自盘算着,回头得让人搜罗一些高端的钓具,记得岳父大人也提过钓鱼……
    终于,两个工作人员抬上来一幅画,拍卖师以激昂的语气宣布,“下面这幅画,来自望梅轩主人,梅衫衫小姐的慷慨捐赠。这幅名为《非议》的油画作品,出自年轻的艺术家游晓敏之手。游晓敏今年18岁,a大美术学院在读——”
    画上覆盖的布被掀开,底下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一位资深艺术评论家倒吸了一口气——
    “老天!”
    方才预览室的灯光焦点,聚集在珠宝和几幅名家作品上。这幅画的作者名不见经传,又摆在角落,忙着社交的宾客们,很少向它投去一瞥。
    而眼下在台上,顶部的聚光灯打在画上,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粗率豪放的线条极富张力,强烈的浓重色彩对比,带有明显的野兽主义的风格,感染力十足。
    强有力的色彩和笔触,带来震撼的情感冲击力,名为《非议》,这画面的冲击感之强,切切实实地让人感受到身处非议的漩涡中时,那种混乱、不甘、愤懑的感情,却又挣扎着,力图摆脱的努力。
    人生在世,谁没有受到过非议呢?
    这幅画的精髓,便在于它所激发的情感共鸣,如此强烈。
    “真的还是个学生?”艺术评论家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身旁邱楚贤的衣袖,“是你们学校——噢,看你的样子,你显然不知道这个学生。梅小姐在哪儿把她找出来的?这是个天才!”
    邱楚贤身为a大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他大部分时间都旅居欧洲,实际带课的时间少之又少。
    18岁……也就是说,今年秋天才刚进美院。
    刚才光线昏暗,他只扫了一眼,灰暗失真的色彩之下,完全显不出这画中的灵气……
    邱楚贤还在满心震撼,宾客们已经开始踊跃举牌。拍卖师面上洋溢着笑容,不住地刷新口中的报数,出价蹭蹭地上扬。
    邱楚贤深呼吸,他不是针对谁,在座的这些上流人士,真正懂艺术的,没有几个。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踊跃地出价,一来受了拍卖气氛的感染,二来,就是他这位艺术评论家老友刚才那情感外露的一嗓子。
    许多人或许不懂艺术,但这里没有哪个人不懂做生意。被他这样看好的画作,不趁着艺术家还是新人阶段,赶紧纳入囊中,难道要等她崭露头角,作品价格一路飙高,再去扼腕后悔吗?
    卫修举了几次牌,可有那么两个拍红了眼的人,完全不怕跟卫少杠上。收到梅衫衫的眼神,示意他不必太执着,他才没跟人家叫价到底。
    最终,拍卖师木锤落下,这位默默无闻的年轻画家第一次在人前亮相的作品,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
    这个数字,将拍卖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乃至于压轴的一件古董瓷器,哪怕成交价格更高,都没能超越这幅《非议》竞价时的火爆。
    拍卖会结束,出门的时候,梅衫衫和卫修又遇见了邱楚贤,还有那位艺术评论家。
    这一回,邱楚贤的表情有些复杂,而评论家没什么顾忌,直接问梅衫衫,“梅小姐!我真好奇,你是在哪儿发掘到这个天才的?据我所知,a大美院一年级的学生,应该还连参加校展的资格都还没有?”
    梅衫衫笑着解释,“这个,纯属意外——她在酒店打工,给酒会做服务生。因为脸上有块不小的胎记,领班认为形象不佳,有碍观瞻,不让她去前面,她在后厨的走道上待命。可能实在太无聊了,她就在餐巾纸上画画,刚好被我看见了。”
    “因为那块胎记,她从小到大,饱受困扰,这幅《非议》,是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加上她在色彩的使用上,极为大胆而有天赋,给人的冲击力也是惊人的。”
    评论家点头,表示赞同,又感慨天才的可遇而不可求。
    卫修挑眉道,“比起千里马,难道不是伯乐更不常有吗?何况还有的人,戴着有色眼镜,偏偏对才华视而不见。”
    评论家更是赞同:“卫少说的对极了!艺术界的偏见,由来已久,哎,真是不正之风,错失了多少可能成为瑰宝的年轻人!”
    邱楚贤:“……”
    臭小子,含沙射影起来,也很有一套嘛!
    发现自己可能对梅衫衫有误判,尽管心中仍对她打压艺术家的黑历史有些疙瘩,邱楚贤整了整神色,对她道,“梅小姐,非常期待明天。”
    作为策展人,他尽可能地给每位参展艺术家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要求提交一个大致的计划,之后确保布展进度。艺术,本就应该是自由的、变化的。
    因而对于大部分的展览,他像观众一样,明天也将会是第一次看到最终效果。
    他真的有些期待了。
    ***
    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规模宏大,展馆横跨好几个博物馆和美术馆。望梅轩被分到的展馆,刚好就在周艺的艺澜美术馆。
    清晨,天还没亮,梅衫衫被刘柳的电话吵醒。
    “老板,不好了!有两幅画,被损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犯我33者,打肿你的脸!
    谢谢宝贝们关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感冒是真的超难受的t^t
    ☆、lxxi
    chapter 71
    作为梅衫衫重点培养的助手,刘柳感念她肯耐心花时间教自己, 工作一直十分努力。第一次参与像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这种级别的活动, 她丝毫不敢懈怠, 前一晚又认真把几个展厅的布置筛检了一遍。
    太过激动,她亢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索性不睡了,也不管天还没亮, 她就来到美术馆, 想再最后做一遍检查。
    这一查, 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梅衫衫赶到的时候,刘柳已经指挥着紧急召过来的员工,把损坏的两幅画撤了下来。因为她在电话里交代过, 采用备用计划, 团队员工正忙碌着, 重新安排画作的位置,调换相应的说明。
    两幅画之间的白墙上,还残余着红色的喷漆,工作人员在紧急用白色涂料喷上去, 试图把污迹盖住。
    卫修不放心,硬是跟了过来。目光落到被搬进里间的两幅画上时,他面上瞬时阴云密布, 脸色难看极了。
    两幅画上,被红色的喷漆喷上了几个大大的字母,其中一幅上是“s”“l”, 另一幅上是“u”和“t”。
    slut。
    荡|妇。
    梅衫衫看了眼时间,离开展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催促过工作人员后,她拍拍刘柳的肩膀,“小柳,你做得很好。”
    她昨晚检查过所有的布置,又是艺澜美术馆这样的场地,理应不会出问题。还好刘柳提早到了,若是等到开展时才发现状况……
    那么这次望梅轩,是真的要丢脸丢到国际上了。
    刘柳气得面颊通红,“简直太过分了!让我抓到是谁干的,非把他打成断臂的维纳斯不可!”
    “放心吧,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的,”梅衫衫道,“现在我们先把展厅收拾好,不能让这人得逞。”
    刘柳猛点头。
    美术馆的负责人接到电话,也匆匆赶了过来,不住地对卫修致歉。
    卫修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斥道,“向我道歉有什么用?险些被破坏的,是衫衫的展览!不仅艺术品毁损,还出现那样的污言秽语——这么大一个美术馆,居然会出这种状况,你这个负责人,负的是什么责?要不要我问问舅舅,他的美术馆是破街背巷吗,谁都能进来随便涂鸦?!”
    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向梅衫衫道歉。
    “我已经让人调昨晚的监控,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梅衫衫对监控不报什么希望。
    美术馆当然是处处有监控的,可是胆敢做出这种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人肯定会先设法破坏监控。
    时针滴答,一秒秒、一分分飞逝。
    梅衫衫忙着指挥团队,几乎将整个展都重新换了一遍。一不留神,卫修已经拎着负责人,去保安室看监控了。
    一场艺术展,参展的作品、摆放的位置顺序,绝不是随意决定的,也不能随便替换,失去任何一幅,整场展的逻辑便会出现断层。外行看不出,但艺术界的内行,一看便知,必然会认为,这设计展览的人完全是乱来。
    毁损的看似只有两幅画,却一举破坏了整个展览。
    这个人,显然是内行。
    间或有同行过来打招呼,大多是真心关心出了什么状况,也有那么几个,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即便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临近开展,还在手忙脚乱地布置——还是那句话,没那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白白占去了最大最中心的展厅。
    旭日高升,晨曦洒落在美术馆的玻璃外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距离开展只剩十分钟,馆外早已排起了长队。馆内,望梅轩的展区内,工作人员如工蜂般忙碌着,对画作与说明牌的位置做最后的调整,梅衫衫在一旁坐镇,场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这时,邱楚贤来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状况。然而清晨堵车,他紧赶慢赶,也才堪堪赶到。在他的预计中,这里应该是一片混乱,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开展时间向后延迟一小时。
    一进望梅轩的展厅,他却愣住了。
    宽敞洁净的展厅中,墙底的聚光灯自下而上,将一幅幅画作照亮,旁边浅灰的标牌上标注着画作的背景信息。走廊延伸至深处,弯折成一个拐角,整个展区呈现出一个倒u形。
    ……到底哪里被破坏了?
    虽然不解,邱楚贤先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需要被迫推迟开展,他这个策展人也面上无光。
    “邱先生,”梅衫衫从里面出来,看见邱楚贤,笑着招呼,“早上好。”
    邱楚贤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她镇静自若,落落大方,分毫看不出刚刚处理过一场危机,反而笑问他,要不要趁大批参观者还没进来,先看看望梅轩的展?
    邱楚贤点点头,随她步入展区。
    入口在倒u形的中部,一进入,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房间。
    邱楚贤顿住了脚步。
    四面白墙,当中只有一件装置艺术品,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形状各异的黑色铁片、碎屑,从房间的正中心,呈辐射发散状,密密地散布在空中。
    仿佛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爆炸,炸裂的碎片迸溅,画面在这一须臾,被定格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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