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说,豚儿可真可爱, 不畏强权!
    还是太子的文帝则表示, 只要阿弟不哭, 要什么都行。
    但谢介要了东西,依旧在哭。因为小孩子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能不能闹。当他意识到他怎么闹都没有用之后,他也就不会哭了。反之,那就肯定要往死折腾了。
    但这点简单的育儿心理学,当时的仁宗和太子闻受益并不知道,父子俩只会愁的围着谢小介团团转, 求他不要哭了。
    谢介就这样偶尔假嚎几嗓子,便得到了他在家也绝对不可能得到的种种待遇,挑食,乱跑,还任性, 甚至被仁宗抱着去上了朝。坐在他大舅的膝盖上, 看着满朝文武在朝堂上之乎者也的吵架,比菜市场都热闹。哪怕听不懂,谢小介也能围观的可开心, 时不时的还要鼓个掌。
    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只要喊两嗓子“我要我娘”,眼泪都不用掉,他大舅和表哥就一准慌了,分分钟原谅他。
    那真的是谢介人生中最快的一段日子,在大内作威作福,就像个横着走的大螃蟹。谁敢动他一下,他就敢往死里动人家。
    那么一点大的小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高的斗性,谁见了他都怕,顶天立地大魔王。
    不过,大魔王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因为魔王他娘终于在痛定思痛的反思后,和仁宗达成了协议,也搬回了宫里。
    在她得知自家儿子做的好事之后,进了宫就是一通收拾,谁来劝都没用。
    “不能打孩子啊,不就是他表哥给他启蒙的时候睡着了嘛,尨儿这个老师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仁宗在门外直转悠,连“朕才是皇帝,女兄你给我开开门”的话都喊出来了,但也没用。镇国长公主的命令,谁敢违背?
    仁宗也就敢这么喊一喊,他也没辙,最后说着说着,都快要带上哭腔了:“要不你打我吧。”
    这一回,谢介的假哭变成了真哭,却和小猫叫似的,不敢再瞎闹腾。还要抽噎着回他娘:“我以后再不敢耍赖,欺负表哥了。我一定跟着他好好读书。”
    再后来,大长公主确实就再没怎么抓住过谢介不好好读书。
    因为太子闻受益想了新招来帮谢介,总能在关键时刻解救谢介于危亡。渐渐的,就演变成了种种暗语与印信,比搞敌后谍报组织的探子还要辛苦。
    那个求救的信号,谢介比谁都熟悉。
    因为在最初的时候,那些都是他用来找他表哥救命的。他表哥好不容易找他救一回,他却连那是何时所画都不知道。
    一个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我表哥为什么要画这个?”不管是何时画的,总应该有个理由。总不能是文帝闲着没事干在纸上画着玩的吧?那画什么不好,画求救的印信?若真的是在求救,但印信却并没有及时送到谢介手上,反而被别有用心的人留到今天才用来给谢介设套……
    “我是挖了这人的祖坟还是杀了他全家?”
    谢介出离愤怒,再没有过的怒火席卷了他的全身,比当他知道表哥战死沙场时还要愤怒。那时,最多的情绪是悲伤,此时才是觉得表哥尊严被侮辱了。
    谢介真的想不到是有多大的仇,才会让幕后的人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他们。
    不等房朝辞回答,谢介就又自己回答了自己。
    “哦,不对,要是幕后之人真的和前朝有关,那我们家确实是杀了他们全家。”前朝的人也害了谢介的母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师出有名,仇恨只会在这样世世代代的报复中越积越深。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你找到对方之后打算怎么做?”房朝辞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会全照谢介希望的去做,不管那有多么荒唐。
    毕竟按照一般的常理来说,谢介在抓到人之后,就该几经挣扎,最终还是决定让仇恨在他这一代止步。一如他表哥文帝做的那样。
    “斩草除根!”谢介却是这样回答的,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房朝辞充满意外的看向谢介。
    谢介在飞船上没事干的时候,就琢磨他们家这点破事了,从他太爷一直到他娘、他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斩草除根的还不够彻底,没有揪出真正在搅风搅雨的人。所以才会有了那之后一波又一波的造化弄人。
    未免念儿和梦梦将来长大又要体验一回,谢介这个当表叔的也要学会为他们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曾经,他是被所有人保护着长大的,如今,该他来保护别人了。
    谢介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房朝辞,虚张声势道:“怎么?怕了?第一天知道我不是个什么好人?告诉你,晚了,你已经是小爷的人了!怕了也不许当逃兵!”
    “我求求你,这辈子都囚禁着我,别分开了。”房朝辞认真回答,“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幕后之人!”
    无所谓地球人、外星人,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在九术准备妥当,和来信之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的同时,蛮人内部也终于顶不住压力,想要进行和谈了。
    和燕王、和大启,三方和谈,他们愿意割地赔款,只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战争。
    “蛮人准备赔哪里?”大长公主仍在前线,不准备回江左,但是对朝廷的风吹草动该掌握的还是要掌握。
    “蛮人准备、准备……”来回复的人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因为她知道大长公主听后一定会生气,“归还黄河以南的故地,并放还当初没有陪太上皇陛下南巡而被俘虏的大部分世家子。”
    大长公主嗤笑:“新鲜了,我大启的土地,何须他们来赔?我们自己不会抢回来吗?”
    这些蛮人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点条件,就能令朝廷妥协吧?拿本就属于大启的东西赔给大启,还要脸吗?不打回雍畿,大长公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至于那些被俘的世家子,朝堂上的人精着呢,明哲保身、当断则断,那些老臣比谁都玩的溜。
    蛮人实在是太小看大启了,他们要是威胁用这些老臣的父母长辈来换,说不定那些人还会顾虑一些孝道的大帽子。若只是儿女、族侄,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们用来换面子。
    这么说有点残忍,但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保全宗族才是第一。
    “还、还有……先帝的梓宫。”报信人终于把话给说全了。
    梓宫指的就是皇帝、皇后或者重臣的棺椁。
    “哗啦”一声,大长公主直接推翻了整张桌子,怒火攻心不过如此,她差一点没能站稳,好不容易才撑住了,一字一顿的问:“他们哪里来的尨儿的梓宫?”
    “那边、那边说,先帝的遗体并没有被烧,而是被提前找到,并扣了下来。”
    其他条件,大长公主都有信心,朝廷绝不会妥协,毕竟女皇的态度摆在那里。朝臣再能耐,也还是要听皇帝的。但蛮人的筹码要是先帝的遗体,不只女皇不好说,那些都快把文帝放到神坛上的人会如何想,也不好说。甚至包括大长公主自己,都犹豫了。
    最终,大长公主还是亲自写了一封金字牌疾脚递送回江左,再次强调了蛮人的不可信。
    但不管如何,本来势头很好的进军,还是停在了黄河边上,将士日夜操练,始终不愿意放弃。
    ***
    九术扮演的谢介,在即将离开江左谢府的当天,收到了一封来自谢介老师陈老的拜帖。
    上门的人却并不是陈老,而是陈老的爱人,叶老。
    叶老是前朝外戚,家里出过两朝皇后的那种地的外戚。他是个与陈老一样性别的男子,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小就感情非比寻常,长大后也没有经历多大的风浪与纠葛,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
    也是因为彼此,陈老与叶老在前朝的时候都没有步入仕途;在本朝的时候,陈老与叶老更是选择了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低调到了大家都知道陈老成了家,却不知道陈老的夫人其实是个男子。
    为了避嫌,叶老平日里连谢介都很少见。
    这一日叶老不仅主动离了莫寻书院,还到了谢家,实在是有些反常。
    叶老被迎进门后,就让九术遣散了下人,开门见山:“来之前,我接到了一个命令。”
    “命令?”九术学着谢介的样子,歪坐在椅子上。
    “我曾经是前朝探子组织蜂巢的头领之一。”叶老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一件其实并不应该如此平静的话,“为了保住你的老师,我做了不少事情。有为前朝的,也有为太祖的。”
    所以他们夫夫俩才能不管外面的朝代如何更迭,都能安心的在江左生活。
    “!!!”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当他不愿意让你注意到时,你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但他却一直存在,并且与掌权者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关系。
    “前不久,前朝有人拿着一个尘封多年的命令,来‘唤醒’了我。”
    前朝余孽以为叶老是他们潜伏最深的一枚棋子,叶老也不介意扮演一下这个角色,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继续坐实自己的身份。毕竟他要保护陈老。
    “但他们不该暴露他们的目的是你。”叶老看着九术与谢介有九分像的脸,态度还是那么的寻常,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聊一些家常,“我和阿倾一辈子无儿无女,你爹拜在阿倾门下时,曾说过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这话,叶老当时是根本不信的,可谢鹤却用他的实际行动,日久见人心的让叶老明白了他这话说的有多美真诚。
    世人皆知,谢鹤是陈老最得意的弟子,世人却不知,谢鹤同样是叶老的弟子。
    两个不同的老师,教了谢鹤不同的本事。他听陈老的话,走遍了祖国的千山万水,他也听也叶老的话,交上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
    谢鹤是陈老与叶老的儿子,谢鹤就是他妈的孙子。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陈老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谢介严厉起来,这大概就是原因。
    “若你真的是豚儿,我一定会阻止你。”
    上辈子,叶老还没有来得及上门,谢介就已经连夜被骗走了。当叶老找到谢介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就仅仅剩下了想尽办法帮助四生子带着奄奄一息的谢介逃走。否则以四生子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带着谢介逃出层层重围?
    叶老做了一辈子双面间谍,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但看来你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那我就不多说什么。”
    “这一回,我们一定不会再让前朝的噩梦死灰复燃。”
    叶老扯动满面的皱纹,却只说了三个字:“但愿吧。”
    ***
    在谢家玩的不亦乐乎的神宗,也再一次进了行宫,他焦急的等在殿内,希望能够见到女皇。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女皇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虽然文帝已死,但对于国人来说,文帝的遗体同样重要。
    但女皇迟迟没有来见神宗,内侍说的是因为女皇在忙,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太上皇。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女皇只是避而不见。因为她也在举棋不定,在她没有想清楚之前,她不会来见的。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影响了判断。
    蛮人那边已经用文帝贴身的玉佩来证明了文帝棺椁的真假。
    一边是亡夫之仇,一边是亡夫之身,女皇整夜未眠,握着文帝在新婚之夜送她的定情信物,一遍遍的问着想象中的文帝,若是你,你会如何?
    若死的是我,你可愿用半壁江山来赎回我的尸身?还我九泉之下的安息?
    “你肯定是愿意的,毫不犹豫,毕竟你就是那样的人啊。”女皇一身龙袍,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念念有词,“一如豚儿所说,你被那些人教成了一个圣人,完美到让我们自惭形秽。我真的觉得我配不上你……”
    因为……
    ……她不愿意。
    “我不愿意让害死你的凶手逍遥法外,只换回你早已经化作白骨的冰冷尸身。我甚至没有办法相信他们有你的尸身。我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只信你。”
    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谈条件:大部分是南宋时期岳飞大大遇到的真事,用大宋的土地割给大宋,然后归还被扣押的人,以及先帝棺椁。去和谈的人还趾高气昂。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份产业:
    当谢介知道蛮人无耻的条件后, 差点气炸,但顾及到龙凤胎还在他的身边, 事涉两个孩子从未谋面的父亲,谢介难得一直忍到了哄着两个孩子去追着家政机器人玩, 这才联系了……女皇。
    房朝辞给准备了三个联络器,他一个, 大长公主一个, 女皇一个。毕竟女皇的两个孩子都在, 不给孩子的娘联系孩子的方式,怎么想都不合适。
    不过, 女皇根本就没有动过那个联络器。
    一是她不会用,二也是因为她不想两个孩子因为见到她而加重思念。对于女皇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孩子的安全。还有什么会比月亮上更安全的呢?更不用说还能治病。
    于是,当谢介尝试着联络女皇时,反反复复联系了五遍, 才被接通。
    女皇坐在空无一人的殿内,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紧张,那种面对未知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又不想丢了面子的紧张。
    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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