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剑魂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城楼上,陈家众人早已看呆了。
    他们此时已知景岳身边的是谁,但真正见识到,才发现自己低微的实力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仅仅是两人的剑魂,就让对他们来说十死无生的妖潮变得不堪一击。
    风起,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景岳望着眼前的一幕,淡笑问道:“熟悉吗?”
    秦燕支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当年界山上,沧澜与太清也是这般并肩作战。”
    景岳回头,两人相视一笑。
    那时候他和一忘以师徒身份并肩而战,如今,他们同样站在一起,面对所有生死危机。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几万妖彻底死伤殆尽。
    大日城只依靠两把剑便守住了城门,而城外十几里,仓皇而逃的城民们都停下脚步。
    有妇人抱着孩子,急道:“城、城主,为何不走了?”
    她问话的中年男人正是城主府赵家掌权者,男人望着大日城的方向拧眉不语。
    又一位修士匆匆走来,“城主,大日城好像彻底没有声音了?”
    妇人一愣,这么远了,仙长们还能听见城中的动静?
    城主:“不对劲,我确定刚才妖潮已至,可为何此时却如此安静?难道妖潮退了?”
    修士:“不可能吧?除非妖物死伤太重,妖潮根本不可能退。城中只有陈家留守,几百陈家人,又如何拦得住妖潮?”
    城主听对方提起陈家,眼神微黯,“这个城主的位置,赵家不配做。”
    那修士一愣,也沉默下来。
    半晌,城主忽道:“你送城民继续逃。”
    说罢回身往大日城的方向去,修士急喊道:“城主!你现在回去太冒险了!”
    城主头也不回,“我若不回去,一生难安,也就止步于此了。”
    那修士望着城主的背影,怔怔不言。
    城外发生的一点小事,城中几人并不知道。
    此时,陈家人正陷入一片欢腾之中,但兴奋过后,陈果又道:“老祖,妖物在我们这里吃了大亏,想必短时间再不敢来,但临近几城都已被妖物占领,我想去看一看。”
    若是还有人活着,还有人需要帮助,他们也能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阮酒听得此言,也有几分想要帮忙的意思,他如今修为不高,难以在大战中发挥多大的作用,但他可以在更小一些的战场施展自己所学。
    他们终究是为了人族正道,即便是凡人,即便是低阶修士,也终究属于人族,属于正道。
    魏阵图见阮酒有意留下,当然也不会走,但景岳和秦燕支还有要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众人将景岳和秦燕支送至城门口,景岳回头道:“诸位留步。”
    陈果急道:“让我们再送送老祖,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阮酒和魏阵图互看一眼,也都表示赞同。
    他望着大日城半毁的城门,道:“只要能安稳渡过魔劫,我们必能再见。时间紧迫,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唤出沧澜,与秦燕支御剑飞天。
    待他们身影消失,陈果喃喃道:“魔劫,真能过去吗?”
    “能!”阮酒肯定道:“正道齐心,此劫必过!”
    陈果一愣,重重点头道:“对!此劫必过!”
    此后数日,景岳与秦燕支兼程赶往中洲,同时,他们也向各门各派发出传信,告知众人他们已成功得到功德石心。
    寒云宗。
    一叶又一次来到了祖师殿,而他的身边还带着程念。
    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景元的画像上了柱香,又走向一念的画像,待上过香后,一叶忽道:“大师兄,上一次妖劫大战我实力低微,你与二师兄不让我同去,这一次,我与你总算能并肩作战。”
    程念听得一愣,不知老祖所言何意,正欲问,一叶已转身去往一忘的画像前。
    他凝神看了画像上的人许久,示意程念与他一道上香。
    袅袅烟雾中,一叶忽然问程念,“你的剑叫做太昊,二师兄的剑叫做太清,你可知,我的剑叫什么?”
    程念摇摇头,他与一叶相处千余年,见过一叶各种兵器法宝,却从未见过一叶之剑。
    下一刻,就见一叶手中出现一把暗青色的剑,剑身细长且软,但不用怀疑,此剑一出,必是见血封喉的夺命之剑。
    一叶一改往日做派,神色肃穆,“我的剑,叫做太苍!”
    话音一落,太苍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与此同时,程念腰上太昊也震颤起来,似乎在响应太苍一般。
    “当年,师尊赐予我们师兄弟三人一人一把剑,如今物是人非,但我的剑依然在我手,而我也将用我手中剑,再守寒云宗万年兴盛!”
    一叶剑指殿顶,朗声道:“传令寒云宗上下,出发!”
    “嗡——”
    青云峰上碧云钟不敲自鸣,浑厚的钟声伴随着一叶的指令传遍寒云宗每个角落。
    不论身在何地,不论修为如何,每一个弟子都放下手中事物,往祖师殿的方向拱手,“弟子尊令!”
    与此同时,十万寒岭金光阵阵,寒云宗尘封万年的护山大阵,就此开启!
    而在一叶之前,距离景岳更近的三界寺内,空妙便已然收到传信。
    他从蒲团上站起来,枯瘦的身姿依然挺拔,眼中平静得像静夜深海,他一步步走出禅房,来到一座大殿前。
    巍峨大殿雕梁画栋,宏大庄严,墙上刻有千万年来流传的佛祖传说,只一看都让人心生卑微,不敢有一丝轻慢。
    而大殿正中顶上悬挂的匾额,则镶嵌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字——入灭殿。
    入灭,即佛身与世间缘法已尽,入灭殿,便是存放历代三界寺高僧舍利之殿。
    空妙放缓脚步,轻轻推开大殿门扉。
    外间的阳光流泻入内,驱除阴影,铺开一条光明的路。
    空妙踩在光照的地面,留下长长的影子。
    他来到最前方的祭台前,台上摆卖了牌位和木匣,每一枚匣中,都存放着一颗舍利。
    空妙跪地长叩,复又膝行向前,从祭台下方拖出一个木箱。
    木箱之中,只有一件大红镶金线的袈裟,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象征着每一代三界寺第一高僧的地位与荣耀。
    空妙轻轻抚摸着袈裟,记忆飘远至一万年前。
    那时定妖山早已被尸山血海吞没,一忘在天空中留下的剑痕正徐徐弥合,宣告着妖劫已过。
    满天飞雪簌簌而下,抚养空妙长大的真让大法师坐在满地鲜血中,早已是油尽灯枯。
    圆寂前,真让大法师唤了空妙的名字,唯一吩咐对方做的事,便是为自己脱下袈裟。
    真让:“空妙,披上它。”
    空妙:“可我——”
    真让:“披上!”
    真让的语气太过威严,空妙不敢违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袈裟披上身。
    当他再转头,就见真让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慢声道:“从今日起,三界寺便以你为尊。”
    空妙诚惶诚恐,跪地叩首,“弟子尊命。”
    “要记住,你的责任。”
    空妙听得真让的声音愈发虚弱,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弟子,一定铭记。”
    许久,他也没有等来真让的回答,空妙心里一突,正想抬头,就听真让一声叹息,“孩子,委屈你了……”
    微风起,将一枚菩提叶卷进入灭殿,吹落到空妙脚边。
    空妙回过神来,握紧手中袈裟,而后站起身,郑重地将袈裟披好,一如当初。
    他大步走出大殿,沐浴着阳光,再不看身后的入灭殿。
    ——弟子不委屈。这天下太平,本就是弟子的责任!
    第191章
    上南洲,洛城。
    此城因与万铭剑宗相隔不远,城中素来热闹繁华,但这些日子,街面上却忽然冷清了下来。
    由于魔胎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危难当头,城中居民能不出户就尽量不出户,不少商户都关门歇业了。
    但每座城里总有那么些刺头,素来爱跟大众舆论唱反调,王昌盛便是其中之一。
    他乃洛城土生土长,天赋不算多好,但也不差,如今已有筑基修为。因他从小胆子就大,又颇有侠义心肠,人送外号“王大胆”,在洛城里也算一号人物。
    此刻,王昌盛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肩上停着自家养的灵鹰,口里还哼着小曲儿,似乎根本不为流言所惧,一派怡然。
    忽然,王昌盛见着个熟人。
    “哟,这不是林道友吗?这么匆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他口中的林道友身着一件破旧道袍,走路时因步子太快,道袍下摆不停被掀起,仿若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
    林道友听得有人唤他,脚下一顿,随即恍然,“原来是王道友,你怎的还有心思闲逛?”
    王昌盛抬头望了望天,“这大好的日头,不逛逛岂不可惜?”
    林道友不禁有些佩服,“王道友真乃好心气,大难将至,王道友竟不全当一回事。”
    “大难?你是说魔胎一事?”王昌盛朗声大笑,“哈哈哈,市井流言,林道友又何必当真?想我正道修士实力远胜魔修,天道气运自然在我正道,又怎会容魔胎诞生?不过是魔道小小诡计,欲乱人心神罢了!”
    林道友摇摇头,“宁可信其有啊,小弟我赶着去鑫城,那里离万铭剑宗最近,若真出了事儿也安全点。”
    王昌盛:“岂会出——”
    话没说完,王昌盛猛地瞪圆了眼睛,林道友见状,顺着他视线一瞧,下意识长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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