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道:“廉公子,你再不放手,怕是你我之间又要传出什么不堪的流言了。”
    玄友廉放手道:“算了,我不勉强你,此事以后在说。”
    三日后,大军开拔回京,一个半月后回到洛阳。李五因为此番止水坡一役立了大功,得以入朝庭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大加犒赏。等下了朝,一身朝服的玄友廉走到她身边道:“你一会随我回家。”
    李五道:“干什么?”
    玄友廉顿了顿道:”我父亲在府中设了宴,招待这次有功的将士,你和申屠元建都在受邀之列。”
    两人先回了李五住所,是一间不大,只有一进院落的小房子。在此之前,李五是住在原先廉母住的别院中,而玄友廉则搬回了玄大将军府,也就是现在的玄司马府。前年玄凉迎娶公主后,被皇帝封为大司马,这大将军府便也改成了司马府。
    然而玄友廉和李五之间的流言传得实在太荒唐了,连玄凉都有所耳闻将自己儿子叫过去询问李五是不是他养的阉奴。当然,玄凉并不关心儿子玩得是男人是女人,还是阉奴,但是军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军心要稳,他旁敲侧击,示意儿子不能因为跟某将领不清不楚的关系搞得满城风雨,军心动摇。
    所以这别院李五就再也住不下去了。这别院是玄凉安置外室的地方,玄友廉将她安置在这里,别人能不瞎想吗?她遂拿着当禁卫将军一年的俸禄,买了一间足够自己居住的小房子。而十一并不跟她住,而是在玄友廉的安排下,成了皇帝伴读住在宫中。
    李五当了禁卫将军后,本来就没多余的时间照顾弟弟,玄友廉将他安置在皇宫里反而是最好的安排,也算是在李五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见到。当然,十一那重“李继勉义子”的身份户籍已经被玄友廉悄悄毁掉了,而是将他以兵部尚书义子的身份进宫当的皇帝伴读。
    兵部尚书就是荣碧月与荣承乐的父亲,李十一喜欢与承乐玩耍,这下与承乐一起入宫当了皇帝伴读也算是心满意足。当然除了这两人,不有三四名小孩也被挑进了宫。
    李五回家换上常服后,跟玄友廉去了玄司马府。进门,门内来来往往许多将军,看样子玄凉此番设宴,宴请的不止是荆南归来的将领,还有他帐下的大小将领,分明是一场聚集玄族势力共欢的宴会。
    两人来到设宴的湖边,便有人朝李五道:“李将军,这里这里。”李五闻声看去,正是申屠元建,而徐敬仪也坐在他旁边。李五向玄友廉道:“那我先去了。”
    玄友廉点点头:“去吧。”
    李五坐到申屠元建身边,立即被他拉着向围坐在一席的将领介绍起来道:“那,这就是传说中的李五李将军。你们可别听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跟李将军一起上的战场,亲眼看着他排兵布阵冲锋陷阵,有勇有谋,那是真有本事啊!”
    众将领纷纷道:“李将军,久仰久仰。”
    李五听着心中汗颜,申屠元建性情直爽,嘴巴说什么心里想什么,可旁边那些将领可不这么想,指不定嘴上说着“久仰”,心里不知道又把她跟玄友廉怎么编排了。刚才她跟玄友廉一起走过来时,这些人的眼神可都往他俩身上瞟呢。
    申屠元建又道:“李将军,你与廉公子行得正坐得直,不该被那些污言秽语中伤,你别放在心上,我元建信你。”
    李五尴尬笑笑,一旁的徐敬仪适时解围,给他道了一杯道:“元建兄,来,我先敬你一杯。”
    “喝什么喝,宴会还没开始,别别别,你别拉着我,我要跟李将军说话。”
    徐敬仪硬拽着他,灌了他三杯酒下去。
    带兵的将领大多不拘小节,宴会没开始,基本上都已喝酒划拳起来,宴会里一片吵闹。就在这时,将领们吵闹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入口,李五也随众人一般朝入口看去,就见玄凉穿着一件黑色鸦羽编织大氅,沉稳大气,步伐如钟,气势十足往众人走来,而他身边走着的,是身披金凤羽衣、头顶凤鸟衔珠冠,雍容端庄的女子。
    申屠元建道:“这就是长公主殿下?果然美丽端庄,配得上玄司马!”众将领也都纷纷看直了眼,点头附和。
    李五心道,刘玲儿名义上是皇帝长姐,李唐唯一的公主,嫁一个大她两轮的老头子,明明是受尽屈辱的下嫁,在这帮只有玄凉没有皇帝的将领眼里,却成了她配得上玄凉,真是可悲。
    民间关于公主入玄司马府那一夜猜测了许多,而李五却是原原本本地知道实情。
    三年前,玄凉将李制赶回河东后,霸着洛阳开始做威做福起来,数次酒后进宫闯入刘玲儿的寝宫调戏与她。刘玲儿惊恐不安,不得已苦求左相再次帮她向玄友廉提亲,求玄友廉娶她,以免被玄凉所辱。然而玄友廉又怎么可能与自己的父亲为敌,连左相的面也没有见,就让左相走了。
    民间所传的刘玲儿亲自登门恳求玄友廉娶她,也不是实情。事实上,那日玄凉又喝多了酒,闯进了刘玲儿的寝宫,欲行不轨,刘玲儿终于崩溃,推开他跑出洛阳宫,一路跑到了玄大将军府上。幸好玄大将军府就在洛阳宫旁的德立坊内,刘玲儿从宣仁门跑出来不消半个时辰就跑进了玄大将军府上,并被德立坊内的人看到,才有了“公主亲入玄大将军府求娶”之说。
    其实这段话已经美化许多了,刘玲儿当时披头散发,形貌不堪,冲进玄大将军府,跪在玄友廉面前救他救她。而那时,李五正陪在玄友廉身边,看着刘玲儿泣血啼哭,求玄友廉救救她。
    李五看着她的模样,记起了前世玄凉秽乱宫闱、羞辱皇室的记忆,若不是玄友廉求娶了她,玄凉无法对自己的儿媳下手,她的遭遇不会比刘玲儿好到哪里去。
    刘玲儿抱着玄友廉的腿哭泣,然而玄友廉却无动与衷,只说了一句:“你本只是个卑贱宫婢所生的丫头,现在成了公主,弟弟成了皇帝,你嫁给我统领三军的父亲,不算委屈。”
    刘玲儿彻底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崩溃变成了绝望,她道:“廉哥哥,难道你就一点没有喜欢过五儿吗?”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注意到玄友廉身边站着的李五,并认出她来。
    那一瞬间她一切都明白了,尖叫道向李五扑过去,脸上是不属于少女该有的恶毒神色,大骂道:“李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本该你和你弟弟承受的罪孽要落到我和海连头上,海连替你弟弟成了白痴,我替你被玄凉羞辱!李平,我刘玲儿上辈子欠你什么!你要这么报复我!”
    上一世,刘玲儿和海连成了她与李文治的替身死在了叛军刀下;而这一世,虽然他们姐弟活了下来,却某种意义上,依旧成了他俩的替身。
    刘玲儿从骂变成大哭再到麻木地坐在地下,被随后赶回府的玄凉派人送到了自己房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至少民间所传那夜玄凉霸占公主,倒是说对了。不久之后,玄凉就正式举办婚礼,将刘玲儿娶进了门,婚礼举行当日,皇帝下诏封公主为长公主,封玄凉为大司马。
    李五收回回忆,看着刘玲儿冲着将领们颔首示意,端庄得体,面带微笑,显然已经适应了自己玄夫人的身份。从李五面前经过时,李五注意到她看了她一眼,却很快调转视线,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离开了。
    玄凉与刘玲儿入席,宴会开始,玄凉举杯勉励诸位将士,将士们大声应喝,场面甚是欢畅豪迈。
    这时玄凉突然道:“李五将军何在。”
    申屠元建推了李五一把,李五才回过神来,站起来,大声道:“末将在!”
    玄凉看了李五几眼道:“果然如我儿一般长得秀气俊美、不似男儿。你不畏皮相之扰,存报国之雄心,毅然从戎,实乃铁血男儿!止水坡一役敌众我寡,你却能用兵如神、果敢出击、以少胜多,实乃举世英豪、功劳高伟,来,这一杯酒,我玄某敬你。”
    李五惶恐道:“末将奉命带兵驻防,此份内职属,不敢居功。”心里却明白,玄凉这一番话是说给众将领听的,有为她正名之意。意思就是说她跟他儿子一般长得漂亮些,是个铁血汉子,不是什么阉奴,你们都闭嘴别瞎猜猜了。
    喝完了玄凉的敬酒,李五正要坐下,坐在玄凉一旁的刘玲儿突然道:“李将军且慢,难得夫君这样夸赞一个人,本宫也想敬你一杯酒。”
    玄凉好奇道:“夫人,你要敬什么酒?”
    刘玲儿掩唇而笑:“这一杯本宫是替我弟弟敬的,敬李将军忠勇报国之心,若非你不畏生死上阵杀敌,不惜马革裹尸,皇帝又怎能安心坐于朝堂料理政事呢。”
    李五听出来了,这刘玲儿分明是在嘲笑她只能当个武夫拼死拼活,而她和海连就算被玄凉所胁,却依旧是高不可及的公主与皇帝。算了,刘玲儿这么想总归是寻求了一种心理安慰,随她吧,遂大声道:“末将谢长公主殿下夸奖,不胜惶恐。”将酒饮下,坐了下去。
    刘玲儿看着李五落座后,一点都没有被讽刺挖苦后的沮丧模样,反而与同桌的将领们欢饮了起来,面上没有露出一点情绪,藏在宽袖中的手却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第098章
    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一场盛宴, 全洛阳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开怀畅饮。
    李五目光一一扫过全场, 将宴席上的将士面孔一个个记进脑子里,这些人都是玄凉的死忠党羽。
    五年前, 玄凉尚需借助李制的力量,才敢叛离成元水,举旗拥唐。将成元水驱逐出中原后, 玄凉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不满与李制互相制肘,争夺地盘, 与李制绝裂将其驱逐回了河东。娶公主, 封大司马,如今玄凉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敌,皇帝是个白痴儿,所有诏书政令都是由玄凉颁发。玄凉已经成了这王朝实质的掌权人,只是没有坐上龙椅,穿上龙袍而已。
    酒宴喝到一半, 玄凉带着公主先离了席。等这两人一走, 这些行军打仗的将领们不再压抑着, 彻底放纵地开始豪饮起来,大声吵闹, 推推搡搡。
    “李五。”李五正被一名喝醉的将领搂着灌酒,就听有人叫她,转过头来, 就见玄友廉走过来道,“你跟我来。”
    李五推开那搂着她的将领,便要离开,被申屠元建拦住,道:“廉公子,你这就太不近人情了吧,李将军跟我们喝得正高兴呢,你把他叫走干什么。”同席的将领纷纷起哄道,“不许走,不许走!都怪你廉公子成日把李将军带在身边,形影不离,难怪外面要传你俩。不行,不许走,李将军,来喝酒!”
    玄友廉看着明显喝高了搂拽李五的申屠元建等人,微微沉了沉脸道:“我找李五有要事要谈,不能陪你们喝了,李五走了。”
    玄友廉丝毫没有给众将领面子,带着李五离开,两人一走,那些将领就吵嚷了起来。
    “这个廉公子,还真是不近人情,跟李将军喝得正高兴呢,就把人拽走,扫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
    “我说啊,大司马三位成年公子里,就属这位廉公子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你们这是忘了最初廉公子带兵时,怎么立的威的。丘荣丘将军,立下那么多战功,不过是与他起了点口角,就被他砍了。”
    “算了别理他,我们继续喝。”
    玄友廉将李五带到他的院子:“你在里面歇一会,那些将领们喝醉了就开始胡闹起来,乌烟瘴气的,你别跟他们混在一起。”
    李五心知他是担心那些将领喝多了胡来,才把她带离宴席,点点头:“谢廉公子。”
    玄友廉看她几眼,顿了一下道:“父亲找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玄友廉走后,李五推门进屋,熟门熟路,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觉出刚才在酒席上被申屠元建他们灌得有了些醉意,脑子开始昏沉起来,爬上床不一会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屋内一片黑暗,意识到是天已经黑了。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来,便听黑暗中传来一声:“醒了?”随即一盏油灯亮起来,照亮玄友廉的侧脸。
    李五一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叫醒她,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呆在屋子里干什么?
    “回来有一会了。”玄友廉拿灯走来,放到桌上,“看你睡得香,便没叫你。”
    “几时了?”
    “刚过亥时。”
    李五穿鞋道:“这么晚了,那我回去了。”
    玄友廉顿了顿:“我送你。”
    两人从花园里走过时,看到湖边的灯火还亮着,那些参宴的将领们走了一批,留下的还在拼酒胡闹,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的都是人。两人出了司马府,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灯笼只照亮了脚下的道路,两人并排缓缓走着,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看不见前路尽头。
    李五挑着一柄铜骨灯笼,不知道是不是灯笼的光有些冷,她的身影看上去特别孤寥。她挑着灯笼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就一团冷冷的光形成一团光晕罩在她身上,冷冷清清却又一往无前。
    玄友廉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去。
    李五怔了怔:“廉公子?”
    “让我来吧,这东西重,挑久了手酸。”
    李五好笑道:“廉公子,我又不是一个弱女子,只是打个灯笼而已,哪会手酸。”
    玄友廉道:“我倒宁愿你是个弱女子。”当下不由分说,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李五的小宅子离司马府不远,当时房子是玄友廉替她挑的,就一街之隔,走一刻钟也就到了。到了家,李五推开门,犹豫了一下,背着门板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进去坐了,廉公子请——”
    “回”字还没说出来,玄友廉的手一松,灯笼掉在地下,灯笼里的蜡烛一下子摔碎了,清冷的光亮也熄灭了。
    没有灯笼昏黄的光,便只有银白的月亮幽幽暗暗地洒在两人身边,玄友廉淡淡道:“哎呀,手滑了,看来不得不进去坐会,劳小五你帮我重新装上蜡烛。”
    李五:“……”
    李五只得推开门,将玄友廉引进屋。
    这个小宅子实在小极了,院子横宽也就七八步,整个小宅子的面积都没有玄友廉的卧室大。李五去了屋子点了灯,在柜子里找到蜡烛,正要转身,身体就被人自后抱住了。
    李五僵了一下,便听玄友廉道:“小五,我想娶你,我真的——想娶你。”
    “……”
    李五顿了一下,坚决地伸手将环在腰里紧扣的手拨开,转过身,将蜡烛交进玄友廉手中:“廉公子,你该回去了。”
    玄友廉低头看着李五不为所动的脸,眼眸垂下:“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你不必去军营了,我派人把十一从皇宫里接出来,你们姐弟两好好团聚。”
    第二日李五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敲门声就响了。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玄卫,已经长高了一大截的李十一扑进她怀里:“姐姐,我想死你了!”李五对那两名玄卫道:“有劳了,回去吧。”
    玄卫恭敬道:“遵命。”
    李十一道:“姐姐,你回京都好几天了,为什么不进宫去看我!”
    “回京要去军营述职,还有许多事要办,哪有时间去看你。怎么样,在宫里最近好好学习了吗?”
    李十一嘟了嘟嘴:“在宫里上课一点都不好,我还是想回浮川书院,宫里的课都好沉闷啊。”
    李五道:“都是太叔常林给你们授课,哪里就闷了,分明是你们贪玩不肯好好上课。”
    “不是的,姐姐你不知道,皇帝哥哥总是莫名其妙地抽人,伴读的小伙伴都怕他,上课都没人敢说话。”
    海连与十一今年都十三岁了,海连因为脑子不好使,所以行事经常出人意料。李五听说她离开京的这几个月,小皇帝突然喜欢夜里藏在树上如猫头鹰一般蹲着,一声不吭,害得宫里大乱,到处寻找。并且还变得暴躁爱打人起来。他脑子不好,所以四肢动作也有些不协调,一开始打宫女太监时,还没打到人,自己会先摔个跟头,后来伺候他的小太监给他找了根鞭子,他就把鞭子时刻拴在腰上,看谁不满意就抽谁,无缘无故也抽。
    李五拉过十一道:“小皇帝有没有打你?”
    李十一摇摇头:“没有,皇帝哥哥才不会打我,有好吃的他都分给我了,对我可好了。可是除了我,他谁都打,连承乐都打,承乐都给他抽哭了。”
    李五想了想以前海连那畏人的模样,真不知道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躁起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皇上怎么就喜欢打起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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