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忽快忽慢甩开他们的时候,流民也跟着急行军追赶过柳娘的步伐。
    “就是,女菩萨心善,总会的等着我们的。”旁边也有人附和,“女菩萨”三字,愣是让他念成了讽刺调。甭以为底层小老百姓就好糊弄了,在他们看来,一个小姑娘,有本事有能耐,可在人情世故上还是差些的。让那几个领头的几句好话就糊弄住了,若是他们来领头,不比现在的人干的差。
    已经成了流民,在流亡途中了,一个小队伍,还不忘争个领头的。人性之恶劣,可见一斑。
    有人挑事,也有人看不下去:“都消停些吧。女菩萨有马,真走了你我两条腿能追上吗?”本来是人家善心让跟着,不仅不感激,反而想拿捏旁人,也不知是怎们想的。有本事的人,何曾自已过他们这些蝼蚁的想法?
    最终队伍还是拉拉杂杂被分成两段,听指挥的,都快步跟上了,怕麻烦的都拖在后面。
    范建和邱叔指挥着队伍急行,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队伍就完全分成两截,后面的连前面的后背的看不到了。
    邱叔一把年纪,大病初愈,此时也不敢占用驴车,下来扶着驴车步行。范建估摸着大家的体力,走到一处开阔地带,把人带到树荫底下休息。“邱叔,咱们为何走得这样快?”停下休息,范建才有功夫问道。
    “这一路上,盯着咱们的不是少数,等庇护的人一走,那些豺狼还能看着肥羊从家门口过不下口的吗?赶快走,最好能给那些山大王误会,以为咱们和贵人还是一路的,就是不能,也尽量多逃些人出去。山寨也是画地盘的,从这个的地盘跑到那个的地盘,只盼着运气好,中间有个缓冲。”邱叔如是解释道。
    “邱叔说的是,还是您老人家有经验。我去和大家伙说一声,别埋锅造饭的耽搁时间了,啃点干粮,马上走!”范建点头,自去安排不提。他们的队伍在流民中还算是不错的,少数人有牲口,身上的衣裳异能遮蔽身体,还有带着自家铁锅出门的,显见原先也是小富之家。
    “真有不幸,你赶紧去求那贵人。”邱叔叮嘱道熬。
    “有用吗?贵人都没理我们……”
    “若是真不想理我们,贵人就是一言不发走了,我等难道还能问不成,何必找借口说什么‘我还有事’贵人嘴硬心软,是咱们的运气!”邱叔笑道。
    范建点头,也盼着用不着去求这善心。
    自流亡以来,好的不灵坏的灵,范建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还没把重新出发,就看着远处有三四人骑着驴子飞奔过来,带起阵阵烟尘。
    “土匪,土匪,在后面!快走,快走!”骑着驴子的几人来不及多说什么,从他们歇息的大树旁边疾驰而过。这是原先流民队伍里磨蹭着耽搁时间,被留在后面那队的人。
    范建猛得打了个寒颤,大声吼道:“土匪来了,快!跑!”
    范建招呼一声,马上跑回邱叔的驴车。邱叔不用他招呼,已经坐在驴车上,鞭子一扬,立刻撒开四蹄跑立起来。
    年轻力壮的范建跟着队伍跑了起来,大家四散逃命,谁也顾不上谁。只有范建跑前跑后的照料,招呼所有人都跟上,他们人少,只有聚在一起,才勉强有一战之力。
    “还捡什么!不要命了,快跑!”范建怒吼一声,把一个翻车下来捡饼子的小孩儿扔进车内,怒瞪赶车的大人一眼。
    赶车的大人也不说话,那可是一块好好的杂粮饼子,从小就是这么教孩子的,粮食可贵!不怪孩子把粮食当贵重物品,逃难也不能掉,掉了冒着性命之忧去捡。
    小孩儿被一声怒吼吓得眼泪汪汪也不敢回嘴,委屈巴巴的把饼子贴身放在怀里,关键时候,这饼子能救命!
    这么大的动静,给后面追击他们的土匪提供的再明确不过的指示,土匪们嗷嗷叫着,污言秽语不断,恐吓前面的人停下来。
    范建回头一看,脸都白了。马!这伙土匪居然有马!两匹高头大马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土匪举着手上的简易武器嚎叫,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范建此时再也顾不得旁人,拼命往前跑,往前跑!
    “邱叔,去求那位贵人!”范建吼道。
    “你去!”邱叔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不停!
    范建回头看了一眼,发足狂奔!决定在瞬间做下,再所的解释考虑都不必说,两句简短的话,范建已经明白邱叔所有的顾虑和期盼。
    可后面的马匪不会给他们求救的时间,领头骑马的两个已经冲进流民群了。马匹巨大的力量把流民群冲开,躲避不及的人抱着腿哀嚎!怪不得骑兵是重要杀伤力呢,马匹一冲击,整个流民队伍就崩溃四散,人们哭嚎着逃命!
    范建看着有落单的驴子,纵身一跃,骑上驴子赶紧往前跑。
    邱叔也不停扬鞭子,心里默念,再快些,再快些!
    土匪已经冲上来了,邱叔回头一看,大喝一声,“扔东西!”
    驴车上是邱叔的孙子和孙女,闻言毫不犹豫,把板车上的东西朝追来的人兜头兜脸扔去!
    驴车终究负重三人,再厉害的驴车也不能和马匹相比。马匪领头的两个已经在旁的流民身上找足了存在感,又催马狂奔,往他们这里跑来。
    邱叔要紧后槽牙,喝道:“爬过来!”
    他孙子孙女赶紧爬到他身边,“爬到驴身上!快去!”
    疾驰的驴车可不容易掌握平衡,他俩个孙子孙女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爬到驴背上,邱叔抽出坐凳底下的两把菜刀,双手同时用力,驴车两边拉扯的绳子同时断裂,驴子带着他孙子孙女狂奔跑远。邱叔因为要砍断绳子,没有时间跳车,巨大的惯例让板车直愣愣往地上摔去。
    邱叔临终爆发最大的潜力,刷刷两把菜刀往后扔去,尔后抱着脑袋滚下板车,闭目等死。
    第229章 女菩萨5
    邱叔抱头等死, 可死亡终究没有来临, 一截横木阻止了马匪的长刀。邱叔抬头一看, 那位贵人正骑着马, 在马匪中腾挪周转, 来回自如, 三下五下,救下不少流民。
    马匪头子也看出来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硬茬子, 顾不得屠宰那些猪狗一样的流民, 催马往柳娘的方向驰去。
    柳娘嫌弃的看了一眼手中长剑, 上战场, 她一向喜欢用大刀, 只看大明给武将配刀, 却不许民间私用就知道,大刀的威力比剑大多了。剑就是个装逼神器,仪式性用品。单人打斗用剑看着漂亮、威风,战场上大规模作战, 用剑可不是个好选择, 尤其是柳娘这样的软剑。
    多亏柳娘这辈子精神力突出,找准点的技能不差,总能把长剑准确送到没有防护的致命位置。
    那马匪头子冲过来, 手上抡的是狼牙棒。柳娘矮身躲过当头一棒,像跳马鞍一样,单手撑着马鞍, 双脚在马匪手臂、胸前几个连环脚。狼牙棒应声落地,柳娘长剑一横一拉,马匪的脖劲飚出一股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柳娘长剑一挑,狼牙棒就到了自己手里。柳娘嫌弃的把长剑回鞘,颠了颠手里的狼牙棒。“我就说嘛,上战场还是得打击乐器!”
    狼牙棒好用多了,砰砰砰直往人脑袋上砸,轻松顺手,分分钟扫开一大片,另一个骑马的马匪头子让狼牙棒敲扁了脑袋。
    柳娘跑马到了邱叔身边,用狼牙棒把他的菜刀挑回他跟前,冷笑道:“站起来打啊,抱头等死谁不会?”
    说完不顾愣住的邱叔,自己又打马去为那些妇人解围。
    这个时候,刚才跑去求救的范建才跑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邱叔着急道。
    “我跑到半路,贵人已经掉头了,我停不下来,可也马上掉头回来!”可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局势就逆转了呢?范建看着这周遭情景,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可表情已经出卖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邱叔捡起地上的两把菜刀,分一把给范建,道:“贵人让我们杀敌,你敢吗?”
    范建推回邱叔的菜刀,笑道:“我敢,不过我用这个!”范建捡起马匪扔掉的长刀,脸上全是煞气!
    柳娘没管其他人,只专心解救那些妇人。土匪散漫目无法纪之处也在这里,前面的人还在攻击,后面的人机已经开始享受“胜利果实”了。后队的土匪已经扯着妇人往草丛里脱衣裳了。
    万恶淫为首,柳娘身为女子,最见不得这等仗着男人体力强健欺辱妇人的人渣,专挑这等精虫上脑的蠢货打。骑马奔袭,一狼牙棒一个准儿!不过也说不好这些男人和柳娘,到底谁给妇人的冲击力更大。狼牙棒砸下来,脑浆都出来了。柳娘听见几个妇人被她解救之后,尖叫声再创历史新高。
    土匪看大势已去,剩下的赶紧丢了兵器,磕头求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们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被那些土匪胁迫的啊!”
    被柳娘横穿扫荡,一大队浩浩荡荡的土匪,只剩下十来个了。
    柳娘骑着高头大马,狼牙棒有铁刺一头砰得一声砸在地上,溅起阵阵烟尘,吓得跪在地上的土匪又抖了抖。
    “这些家伙是被土匪裹挟的?”柳娘懒洋洋问道。
    “回女菩萨的话,这些人都是惯匪,早就盯上我等,趁着女菩萨前去探路,趁机袭击我等。”范建小跑过来搭话。
    “哦~”柳娘应了一声,打马走开,四处看了看。
    范建不解,等了半响看这位贵人没有命令,期期艾艾问道:“女菩萨,这些人怎么处置?”
    “既然是惯匪,那就杀了吧!”柳娘轻描淡写道。
    范建瞪大眼睛,他当然也想手刃土匪,为死去的亲友报仇,可话本演义里不是说了吗?行侠仗义的侠客,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范建还想着自己要怎么取信这位贵人呢!
    “看我做什么?土匪杀的不是我的亲人,侮辱的不是我,我能帮你们一回,还能帮一辈子不成?想杀人自己杀,都抱头等死,世上哪儿来那么多菩萨!”柳娘冷哼道,遇到困难不想着解决,甚至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抱着脑袋撅着屁股,等着被砍头,等着天上万一掉菩萨,这种好事儿哪能天天有!
    旁边邱叔被臊得一阵脸红,颠了颠手里的菜刀,心中悲愤,可还是不敢下狠心杀/人。
    那十来个土匪也不是肉鸡,听得柳娘没有饶他们性命的意思,突然暴起发难。兜头扬了一脸泥沙遮挡视线,有找兵器和柳娘同归于尽的,也有发足狂奔,往草丛里跑的。
    柳娘冷哼一声,狼牙棒再度高举,让这些土匪瞧瞧什么才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跑到远处的土匪也不是事儿,菜刀、长刀、长剑,这些都能得当标枪用,投掷过去,总能命中目标。那些被击倒在地的土匪,哀嚎不止,血流一地。
    柳娘看所有土匪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力对流民造成伤害,施施然打马便走。这辈子她打定主意快意恩仇,做一个“慷慨悲歌之士”,做事仅凭本心,什么考虑周详、算无遗策,都不想再考虑了。
    柳娘刚回转马头,却被一阵嘶吼声唤回了头。只见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女孩儿,第一个向受伤的土匪跑去,手上的长刀狠狠扎入土匪身体。可惜她力气太小,频死的土匪爆发力太强,反而把她掀翻在地。
    柳娘饶有兴趣的看着,摸出怀中飞刀戒备,眼光扫向四周流民,她倒要看看,谁还能有点儿血性!
    范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拎着捡来的长刀,赶紧跑过去支援!合两人之力,才杀死了那个让柳娘投掷“标枪”断腿的土匪。
    土匪已经死透了,那个穿嫩绿色衣裳的女孩儿还是狠狠往土匪身上扎,鲜血飞溅,她嫩绿色的衣裳都让血浸透成墨绿色了。
    范建试探着按住那个女孩儿的肩膀,小声道:“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那女孩儿好似突然被唤醒,猛得丢了手中长刀,环抱自己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乡亲们,这些土匪无恶不作,杀害我们亲人,我们也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范建转身过来,振臂高呼,见贵人还没走,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声音更大了,“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流民中剩下的人,有一部分跟着振臂高呼,捡起地上的长刀、石头,嗷嗷冲向那些受伤的土匪,也有默默后退一步,掩住自己妻儿眼睛的男人。
    都是自己的选择,柳娘也不是杀人狂魔,非逼着人自相残杀不可。
    见事情告一段落,柳娘收回飞刀,真准备走了。
    “求女菩萨慈悲!”邱叔是第一个跪在柳娘身边的人。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跟着邱叔跪下,高喊道:“求女菩萨慈悲!”
    “想要我怎样慈悲?”柳娘好笑问那个邱叔。
    “我等手上沾了人命,恐为官府不容……”
    这开头柳娘就不爱听,战乱之中不沾人命,还想活下来,做梦呢!这些土匪死有余辜,难道还能怪到自己头上来吗?
    “滚吧,趁着姑奶奶心情好,还真把好心当狗屎了!”柳娘骂道,骤然翻脸!
    “女菩萨!求女菩萨收留我等!收留我等!”见柳娘生气,邱叔也不敢铺垫了,赶紧说了最终目的。
    “成了,你那些小九九不说姑奶奶也知道。跟着我是别想,你们这些人,我只瞧得上她一个!”柳娘指了指那个缩在人群后面,第一个杀人的小姑娘。
    “女菩萨,这些乡亲们都是芊芊弱质,妇人、孩子居多,连男人们都是老弱病残,强壮青年都被抓壮丁了。我等实在无法,才冒昧求到女菩萨跟前,求女菩萨慈悲,救救我等。”范建跟着磕头帮腔。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们组织武装起来,也不一定就输给土匪。我不是女人?女人也能杀敌!还有你们这些男人,就算身体弱,做个弓箭、做点儿□□,不也一样杀人吗?端看下不下得了决心罢了!”柳娘做了很久的救世主,已经对这个设定不感兴趣了。
    “女菩萨说的有理,我等定当照办,武装起来,不让人再欺负!”邱叔反应很快,连忙道:“只是我等粗粗连在一起,就怕有人趁虚而入,恳请女菩萨再扶照我等几天,待安断下来,再不敢耽搁女菩萨!”
    柳娘闻言好笑,不是说这位邱叔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吗?若不是他身上的红光不能作假,柳娘都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个伪君子,扮猪吃老虎了。
    柳娘翻身下马,走到一旁,邱叔和范建会意起身离流民有段距离,小声说话。
    “你们都认识,相互包庇一下,官府不可能查得出你们杀人。跟了我,就当真是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了。”
    “求女菩萨收留,我等求之不得。”
    “你求之不得,我还不肯呢!”柳娘笑骂,“跟着我没好处,就算现在有好处,将来也是污点。听闻你也是乡里间德高望重之人,考虑问题不能目光短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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