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柔软、温热
    这是烟罗在他微凉面颊上留下的触感,被轻薄的明净后退半步,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就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未起半点涟漪,似乎那双无情目容不下任何人事物。
    “奶奶,我们不回家吗?这是去哪儿?”落落挽着老妇人的手臂撒娇,望着外面毫无变化的树林,偷偷打量着前面坐着的明净,俊美到不染凡尘的男人,任谁都会盯着看,再加上对方还是位法师,和电视上那些神神叨叨的和尚道士完全不一样。
    落落黑亮的眼睛里好像闪着光,凑近奶奶小声咬耳朵。
    瘦小的老妇人沉默的听着少女自得其乐说着话,拉着她的手攒在掌心紧握住,哪怕上了年岁她的双眼也没有任何浑浊,如今在那眸子里藏着无法言说的不忍与无奈。
    一路上落落都在小声碎碎念,虽然不停念叨有些吵,好在小姑娘甜美活泼,声音也软糯可爱,尾音就像破浪打着颤,反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她是被明净选中的候选人,可负责迎接的人却找不到她,最后还是明净找到昏睡的少女。本该在学校里老老实实上课的女孩,出现在常年无人的深山里,询问了又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不过只要她平安,其他都不是问题。
    “奶奶,这里真的会有我父母的消息吗?”落落看着古朴盎然的庭院很是疑惑,青石长阶,厚重门廊,宝殿森严不是道场就是寺庙,可看着一言不发的奶奶,她还是乖乖跟着,一步三回头。
    “奶奶,那我去了,一会见。”落落只听奶奶的话,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她很相信奶奶,所以她听话乖巧的挥了挥手,亦步亦趋跟着带路的中年女性。
    看着落落最后的身影消失在层层石阶上,老人家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跪在地上揪着领口似乎想要平复那颗颤抖到拧起的心脏。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只是负责照顾圣子候选者的佣人,这是她最后的工作,今夜过后一切就结束了。这种别离自己不是早就该习惯了,为什么还会如此难受。
    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只是感觉呼吸急促,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给揪住,宛若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闷得她喘不上气,闷得她看不清前路。
    眼前是自己见了多年的景色,此刻却无比陌生。耳边似乎响起了落落叫奶奶的声音以及多年前有位和她相似的少女,也曾软糯地叫她姐姐。
    多年的房屋,她住得都习惯了,屋子的家具装饰,庭院内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一起布置的,少女会拉着她,甜甜的叫着姐姐,笑着告诉她今天又发生了那些趣事;落落会缠着她,搂着正在织毛衣的老人一遍遍叫着奶奶:“我想吃火锅,做给我吃吧,我想吃麻辣的。”
    有些身份伪装久了,也就习惯了,一日日,一年年的陪伴下,她都觉得自己和她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在笼子里待久了,就像被驯化后的动物,温顺无比,就连打开门走出去都做不到,或许有过反抗的念头,最终也只是一个虚无的想法。如今这个伪装的家,总算是走到头了。
    明净看着救护车将昏倒的老人带走,微垂下眼睑保持沉默,似乎从没有什么事能够入了他的眼。
    他站在山下,抬头看向藏于山中的楼阁,昼夜交替之时连天红云被墨色侵染,盏盏灯火拾阶而上,朦胧黄晕笼罩着长明宫使其越发圣洁庄重,隐藏于结界中的琉璃宝珠散着宁静祥和的光。
    一切都如往常,时光于此不过是无尽流水,只有寿数短暂的人类来来往往。
    他只负责选定候选人,剩下的就是琉璃宝院内部的事情。
    自他肩头传来一道清浅柔美的女声,一缕轻柔的云气聚拢在脸颊边亲昵撩人的蹭着明净的脸。
    “呼~你就在外面等着吗?”随后,轻似呼吸的气吹在男人耳侧,看着对方微动的耳朵,看来是惊起了丝丝的痒。
    本以为明净会嫌弃,谁知他连眼神都不落,冷然开了口,显然是没把她当回事:
    “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那声音似乎有些气恼,蛇一般绕着明净的脖子转了两圈哼哼着:“蠢男人,你怎么能用东西称呼我?”
    说罢,就像炸毛的猫儿拱着他的脸,想要在他脸上啃出牙印来,起初明净只是抬手拍了拍,就好像在掸掉落在肩头的灰,这下那声音越发恼火,咋呼着骚扰起来,硬是让这不染凡尘的法师皱眉嫌弃地避开,似乎是见到了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鬼东西。
    明净解决不了这絮絮叨叨的东西,只能任由她吵闹,好在这若风似气的东西嘟囔了会就乖乖安分下来,轻飘飘地聚在他肩头没了踪影。
    只要它不出声,明净也感受不到,确认无害后也就任她缠着。
    源初魔神陨落后为了防止重生毁灭尘世,身体分为数个部分封印在各处,至于是什么部分只有各院大掌事才知道,横川吉祥院封印的是右脚,而作为协会重心的琉璃宝院,封印的必然是关键部分。
    “哈啊~”刚休息没多久的小东西又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声音中的嘚瑟不言而喻,扭成一团嘲笑:“哼哼,曾经的琉璃宝院如今也这般寒碜,这种时候还让大法师在这里吹一夜的凉风吗?”
    “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那就是主人的事情了,我只是主人留下的一缕气,什么也做不了。”她宛如一只慵懒地猫咪打着旋儿钻入明净怀中。她清楚对方之所以待在外面,就是发现消除不了自己又怕她会惹出事扰乱会场。
    明净能力不俗,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妖魔能够全身而退,一些小妖怪闻风丧胆到连他负责的地方也不敢去,就连里世界也有不少好战的魔物想要挑战他。
    她看着明净那张雅致淡然的脸,一贯的冷情冷性就好像未曾在意过任何事情,瘪着嘴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这人也就只有在敛眉垂目时才会多上那么点人味儿。
    看着冲天而起的金色阵法,她舒服地翻了个身。
    百年一次的遴选总算开始了,不知这一次的圣子能支撑多久呢。
    整个协会都很重视这次遴选,除了圣子身份的特殊性,就是他们需要足够多的灵力去填补,上一届圣子灵气消耗过度,又没有继任者接手,院内的法师难以支撑封印的完整,只有新任圣子才能够维系住快要崩溃的法阵。
    她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犯困。
    说实话,明净的担心完全多余,她巴不得圣子立刻筛选出来。
    这座历史悠久的琉璃院不过是座华美牢笼,将历任圣子困入其中,那些人自诩大义,所行之事说是为了人类,不过是通过压榨那些可怜人来维持着迟早要崩溃的封印。
    因为恐惧所以他们不敢面对封印解开后的状况,因为恐惧所以想要尽可能的维护岌岌可危的封印,因为享受了太久的安逸,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想到这里,烟罗只觉得这些人可笑。
    遮遮掩掩了这么久,不还是被她找到了。
    牢笼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破,既然从里面打不开,那就让她从外面敲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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