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裴萱拎得清,所以也不避讳,“就怕她们没事打听来打听去胡乱通风报信,不然让点翠安排人盯着点?”
    见裴子昂点头,觉得事情处理妥当,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她以前也送过丫鬟来服侍你?她们服侍得不上心,怠慢你了,是不是?”
    裴萱张嘴想说话,被裴子昂一瞪,不敢开口,转而专攻茶水。可大概兄长的眼神太恐怖,刚喝进去的水全呛在嗓子里,咳嗽不止。
    其姝一脸忧愁的帮她顺气,“你今天怎么回事?堂堂郡主娘娘,仪态怎么比婴儿还糟?”
    六嫂这么温柔,裴萱忍不住整个人抱了上去,“六嫂六嫂,你说什么都对,你可比大嫂像嫂嫂多了,她就从来不敢说我,只知道看我娘的眼色讨好巴结我。”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专门喜欢挨训,其姝索性从善如流,“你呀你,虽然她不像话,以后你也别当着人的面和她争执,说出去人家才不理前因后果,只说你不敬长嫂。这种名声传出去,说亲时多少要吃亏的。”
    她们姑嫂情深,裴子昂面黑如炭。
    刚要说点什么,就见帘栊又是一挑,岁岁扭着腰走进来。
    “哎呀,小可怜,累死我了!不过马车都检查好了,你们可以进宫去了。”她从来没大没小,不因为从定北侯府换到了宪王府就有所收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刚才点翠带走的那两个什么鬼,一看那身段步态就知道是扬州……”
    “咚!”
    裴子昂重重地将茶盅放在桌案上。
    背对着他的岁岁吓了一跳,话自然被打断。
    “既然车备好了,咱们也该换衣服进宫去,面圣这种事,只有咱们等,没有让皇伯父等的道理。”
    裴子昂站起来直接把其姝拉进寝间去。
    其姝嫁给裴子昂,就是郡王妃,有金印,上玉牒,正正经经的命妇。又因为是宗室,新婚第一天照例是要进宫拜见皇帝皇后等人的。
    裴子昂先前说的正事便是指这个。
    裴萱再不知趣,也明白进宫的事不能耽搁,只恋恋不舍地把其姝送上马车,好像她的新嫂子今天进了宫就不再回家似的。
    命妇的凤冠沉甸甸,才出门就压得其姝脖子疼。
    就是如此,她还不忘追问岁岁,“你刚才说那两个是扬州什么?扬州人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岁岁早机灵得成了精,当然心知肚明裴子昂不是恰巧放下茶盅,他是不让她说。
    “呵呵,”她笑道,“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呗。唉,我觉得我不应该待在车里,应该腾出地方让新娘子和新郎官多亲热。”
    言罢,便放开帮其姝扶着头冠的手,爬出车厢,坐到车夫身旁去了。
    第75章 狭路相逢
    岁岁坐在车外晒着太阳吹着风, 好不惬意。
    车内的其姝却有些发愁地拽住了裴子昂的袖口, “怎么办, 我有点紧张。”
    裴子昂长臂一伸, 将小娇妻揽进怀里。
    两人终于独处,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他先低头在其姝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紧张什么, 咱们就去一趟慈宁宫,你又不是没去过。”
    其姝嫌弃地推他, “哎呀,你把人家涂好的口脂都弄花了!”
    她当然知道今天的安排。
    上次去慈宁宫,说是谢恩,其实是作为裴子昂的救命恩人被感谢。今天却是新媳妇面圣,还有太后等一大堆人,哪里能一样。
    裴子昂听其姝娇声娇气地说完心事, 温柔地捏捏她嘟起的脸蛋,“放心吧,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其姝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反而更发愁。
    上辈子这时候裴子昂早就被皇帝过继做了太子。
    如今……原先的太子还顽强地活着, 据说因为有年年开的药膳方子调养身体,向来体弱多病的他健壮了许多, 连病痛都比从前少。
    虽然并非她主动做了什么改变这一切,但年年之所以会到京城来,恰巧揭了皇榜救了太子,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的重生。
    其姝从来不是野心家,虽不觉得一定得嫁个贫困交加的男人才能彰显真情,但选定了夫婿就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到底是郡王妃还是太子妃,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可对男人来说,是辅佐太子的郡王,还是会君临天下的皇者,意义一定极不相同。
    这么一想,她老觉得欠了裴子昂什么。
    裴子昂见其姝依旧愁眉苦脸,便逗她,故意问:“怎么,不相信我的能耐?”
    “不是,”其姝闷闷地抠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我是怕……齐家的事,荣妃会不会对我不满。”
    当初收拾古婆子等人时,齐恒逃走了。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宇文达那里,他认定齐恒没有尽心为自己办事,直接把齐远华杀死了。
    尚永泰之所以一直能留着命等到裴子昂的救援,无非是隆盛这块肥肉太可口,宇文达舍不得放弃而已。
    其姝当然不会傻乎乎把齐远华之死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他的亲人未必如此想。
    裴子昂明白她的意思。
    “荣妃就算心里对你有不满,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露出来。说到底祸起的根源还是齐远华外行指挥内行,若不是他胡乱行事,平城未必会那么快失陷。
    皇伯父看在他人已经死了的份上,并没有追究齐家,已经是格外开恩。荣妃若是明着对皇伯父嘉许过的人露出不满,岂不是在打皇伯父的脸。她是后宫女子,仰仗皇伯父的恩宠过日子,这种事她不敢做。
    而且,她当初会进宫,完全是因为她姐姐珍妃早逝,太子其时尚年幼,需要人抚育。皇伯父左右权衡过,才选了身为姨母的荣妃进宫,对她本身的恩宠其时有限,你只看她进宫那么久只生了四公主一个就知道,那还是太子已长成以后才有的身孕。这点事她不会想不明白,我是皇伯父培养给太子的左膀右臂,她要讨皇伯父欢心,就只能与我交好,绝不可能为难我的人。”
    其姝捕捉到一个小小的八卦,忍不住追问:“她进宫那么久只生了四公主一个,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身体不好,子嗣艰难?”上辈子大家都是那么传,还说太子之所以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且成亲后一直没有子嗣,也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够强健受到遗传,“皇上登基后,十多年里后宫就只添了四公主一个小皇女,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尤其宠爱荣妃……哎呦!干嘛呀!疼!”
    她喊疼,是因为裴子昂重重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皇上好不好,是你能说的吗?不掐你,不让你疼,你记得住?”他故意扬高声音说,“都让岁岁那个死丫头带歪了!”
    岁岁的金钗先本人一步探进车厢,“哎哎哎,你们打情骂俏归打情骂俏,攀扯我干什么?你的心肝宝贝本身根基不歪,也不会跟我同流合污,哼!”
    这话倒是戳中重点。
    那三个师姐妹里,其姝最喜欢的就是岁岁。
    除去年年本就不归她所用,岁岁与阿似的安排她与裴子昂商量过。比较守规矩的阿似更适合留在府里监管众人,不拘小节的岁岁便跟着她四处行走。尤其像进宫、去票号、或是裴子昂不在家时,有天老大她老二的岁岁陪伴保护,才能确定其姝绝对安全无虞,不会受人胁迫陷害。
    这也是为什么其姝进宫去,不带点翠玉雕,也不带阿似,独独带上岁岁一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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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与裴子昂说得一样,在慈宁宫里,果然没有人与其姝为难。
    隆盛被宇文达要挟的那件事,裴子昂当初在皇上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所以皇上对其姝这个小姑娘印象格外好。他说其姝是个好的,荣妃就不会说她不好,还要比皇上待其姝更亲切。
    太后年纪大了,只管儿孙都能随心所欲,没精力也没意愿嫌弃他们的心头好。
    太子因为年纪与身份都有些尴尬,不好对其姝太热情。次辅家出身的太子妃崔氏替夫出征,拉着其姝的手,像早就熟识的小姐妹一般说话聊天。
    皇上政务繁忙,坐了一会儿便要回御书房,临走前不忘叮嘱裴子昂,“府邸朕给你选好了,图纸这两天就让人给你送去,你看看那里要修葺改建,自己去同内务府说。”
    皇子开府都在成亲后,宗室也一样。
    除非惹皇帝不喜,或忤逆父母,才会未成亲就独立出府。
    裴子昂是皇上为儿子培养的未来重臣,当然不能在这样可以预防的小事上让他落人话柄。开府的事一早商定,却压着未施行,一定要等到裴子昂成亲后才正式开工。
    “噢,听说侄媳妇和内务府陈霄的妻子交好?至谦你的眼光就是好!陈霄那小子比他爹处事还妥当,你们应当多来往,姝儿能帮夫,不错!”
    说到最后又夸了其姝一句,留下一片声浪迭起附和赞美其姝的高潮。
    岁岁在家里不管服侍其姝起居事宜,可今日充当近身侍女进宫来,少不得跟在其姝身边端茶递水。
    太后与其姝说话时无意瞥见她,竟微微蹙起眉头,又连着打量了她好几次,最后忍不住与身边服侍的九嬷嬷说:“你看这孩子,是不是生得与佩仪有几分相似?”
    九嬷嬷是服侍太后的老人,早就弯腰驼背,做不动活。之所以还留在宫里,不过是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就算已荣养,还是只能与太后作伴。
    她眯着眼睛把岁岁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十分淡然地答:“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也没什么稀奇。”
    太后闻言没再说什么,笑盈盈地换了话题。
    佩仪是谁?
    其姝好奇不已。
    可坐在对面的裴子昂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摇头,她明白这是不要乱问的意思,便揭了过去。
    用过午膳,太后年纪大了要午睡,其姝与裴子昂便告辞离开。
    原本一切已顺利完结,没想到出宫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齐湘。
    第76章 十二通房
    齐远华死在永兴十七年二月初, 如今已是永兴十九年六月末。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早满, 齐湘依然穿着一身孝服, 发髻簪着木簪子, 羸弱地站在西夹道墙边,看起来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宫中规矩森严, 除了皇上、皇后、太后与太子夫妇可以乘坐轿舆, 其余人等一切靠脚。
    因此, 其姝与裴子昂结结实实与齐湘打了照面,连想回避都不能。
    “六郡王, 郡王妃,好久不见。”齐湘阴测测地开口,“我父兄有今日,全托赖你们盛情,我齐湘毕生不忘,定会回报。”
    裴子昂确实在齐远华调派的事上向皇帝进过言, 然而那又如何呢,归根到底依然是一次正常的调派,如果他本人有能力有手段, 未必挣不到前程。
    所以裴子昂一点也不心虚, 他也不觉得应当给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面子,直言道:“你父亲之所以被宇文达擒获, 最终杀害,皆因他处理战时事务失策所至,与旁人无关。”
    “哈哈, ”齐湘冷笑,“有功劳都是郡王爷您的,有祸就全是我爹一个人的,您可真是好手腕,好承担!郡王妃也一样,同样被北戎以亲人性命要挟,你就平安无事,还得到忠勇无双的嘉许,封爵获赏,我哥哥就被禁闭在家,从此前程无望。”
    这也不能怪她呀。
    其姝有些郁闷,同样被宇文达要挟,她可是从头到尾没打算为他办事,见到裴子昂立刻说出真相来。
    齐恒呢,他虽然未至於帮着宇文达残害同胞,但在她身边那段时间,他也算对北戎尽忠职守,一丝不苟。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回京后,都没有一次半次试图求助,连与其姝商议都没有。
    立心不同,结果自然不同。
    皇帝只让齐恒闭门思过,没有要他性命,也不准将此事张扬出去,全因为齐家乃太子外家,为了维护太子的脸面。
    按理说,齐家兄妹应该感恩才对。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到齐湘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喝她血吃她肉的模样,便知道她什么也听不进去,索性闭口不言,由着裴子昂牵了手走开了。
    “你说,齐湘说那些话,只是撒气,还是真的会做什么事报复我们?”
    回程的马车上,其姝忍不住问。
    “她还能干什么,暗地里放冷箭,还是撞船?我看她就是什么都做不成,才口出恶言恐吓我们,没见过害人前先把事情都嚷嚷出来的蠢货,不叫的狗才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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