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他的亲人,也未见得对他有多么怜惜呢,他又为何去相信这个突然间出现的男人?
    赫朗波澜不惊,为他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莞尔一笑,“亲人或者伴侣,只要你想。”
    这句话说得似乎极具有诱惑力,特别是对一个孤独已久之人来说,或许这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饶晨盯着他,即便反感他这种油盐不进始终温温柔柔的语气,心跳却也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不知是赌气还是自嘲,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反正我只是个不受宠的omega,一无所有,现在在你的地盘上,你想做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么自我贬低的语气让赫朗略微不喜,他叹了口气,靠近他的耳边轻语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想法。
    “如果我说,你不是omega呢?”
    饶晨的眼神陡然一变,不可思议地看向赫朗,半晌不语,仿佛他在痴人说梦。
    他从小到大都以着omega的身份生活,即便受过白眼与冷言冷语,即便也嫉妒着alpha的强大,但是谁又会在生活了十九年之后怀疑自己的性别呢?
    但是,赫朗这句话一说,饶晨的心中还是燃起了一小簇细微的火花,脑子豁然通透,也想要相信这个说法。
    尽管如此,他也不失谨慎,“为什么这么说?”
    赫朗观察到他的姿态早已放松了不少,注意力也全部到了自己的身上,便拿出手持的仪器,为他检测。
    他握着饶晨的手腕,认真说道,“你的体内含有alpha抑制素,在a型激素分泌减少的同时,代表omega的o型激素就会分泌更多,所以你的外表和气息都是omega的模样……我查过入院档案,在进院的时候,你没有被安排全身检查,所以你身体中的这个秘密始终还是没有被发现。”
    或许由于赫朗身着着一身白衣,无时不刻彰显着他精通医疗,所以他说的话,也更令人信服,更何况,他没有理由撒谎的。
    见饶晨仍在沉思,赫朗又笑着补充道:“虽说你的外表让人感觉是omega,但是你体内的基因仍旧没有因此改变,但是就你刚才锁住我那一下,还有你平时撒的气,这可不是一个omega应该有的力气,嗯?”
    尽管心中已经信了大半,饶晨还是沉声道:“我要看到真正的检测报告。”
    赫朗毫无压力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下午就能看到。
    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看得饶晨心情舒畅,便挪了挪身子,清嗓子道:“姑且暂时信你一回。既然你告诉我这些,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证明,我的抑制是可以解开的?我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alpha?”
    赫朗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加思索,他既然有能力研制得出alpha信息伪装素这种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东西,自然也能为他研制出解开omega抑制,促进alpha激素分泌的药物。
    顺利拿到检测报告的时候,饶晨已经彻底相信自己是alpha的事实,不免心情复杂。
    因为omega这个伴随了他十九年的这个身份,即便他是尊贵的长子,却也频频被忽视,而被父亲在外的alpha私生子踩在头上。
    在他成年之后,家里甚至威逼利诱地让他嫁人,口口声声说了为他好,实则又是想用他来和哪个有权有势的alpha换取些利益,仿佛omega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嫁人生子。
    可饶晨的骨子里始终有着alpha的基因在作祟,他自懂事之后,便开始叛逆,要强,倔强,疯狂,他以这些为尖锐的武器而捍卫自己,一切靠近他,试图染指他的alpha都被他暴力驱逐,甚至是决一死斗。
    在恣意的放肆之中,饶晨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快感,更加感受到了欺凌他人带来的乐趣。
    欣赏着人们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便能心情愉悦,感觉到自己是真正存活于世上之人。
    这样一个扭曲叛逆的孩子,饶家那些人估计也是没办法,只能把他丢到这里,将他视作豺狼虎豹隔离起来。
    饶晨的面上露出诡异的微笑,赫朗仅仅看着,便有些毛骨悚然。
    家里的权力向来只会传给有能力的alpha,从前饶晨不敢想,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迫不及待地从这里出去,将那个耀武扬威了多年的私生子大哥饶峰给踢下位置,将饶家全部纳入囊中。
    但是残酷的现实却让他的热血迅速倒流,此时他如同被软禁一般待在疗养院中寸步不出,还是变相地受着饶家的控制。
    仔细一想,他的体内为什么会有omega抑制素?明明他的母亲才是原配,即使她已去世,但是她年轻时受到的宠爱半分不少,他又为何沦落到被禁足的下场?
    饶晨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刻骨的恨意,不难猜,能有权力和机会做到这一切的,还要归功于那个女人,饶峰的母亲杨雪菲。
    她原本是饶父在外的姘头,生了个alpha之后才登堂入室,刚刚生育完的饶晨生母被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而多年过去,原本便老来得子的饶父年事已高,杨雪菲也自然当上了饶家现任掌事的女主人。
    早在她的面目没有暴露出来的时候,杨雪菲待饶晨还颇多关心,说他体弱多病,请了最好的家庭医生时刻关注他的健康,此时想来,便是那时候开始被她得手的。
    这次来疗养院,也正是她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这才说服了家里的长辈。
    饶晨恍然大悟,胸口起伏的怒意无法平息。
    赫朗能猜到他的所想,也同情他的处境,理解他的绝望与挣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会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的。”
    这句话一瞬间便表明了赫朗的立场,而饶晨此时孤立无援,最需要的的确就是他的帮助。可他可从不信天上会掉馅饼这回事。
    饶晨冷漠地盯着他问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帮我?”
    赫朗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会儿,放弃了自己的理由,笑眯眯地开口:“凭你是饶家真正的少主,真正的alpha,如何?”
    现在饶峰怎么蹦跶,身份和地位仍是尴尬,家里有权有势的长辈不少,他哪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少主?对此时落难的他伸以援助之手,的确也是个明智之举。
    “好,暂且信你——”饶晨点头,眼神却又顷刻间变得危险,一瞬间,便将他拉到床边,压在身下,用力地擒住他的脖颈,恶狠狠地低语:“不过,如若你只是在耍什么花招,心存背叛,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你一起拉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2/12,别看晨晨这样……他是小奶狗来着!!!
    ☆、他的世界
    就在赫朗顶住这个少年的威胁,而获得他的信任不久之后,疗养院又出现了几位不速之客,赫然便是饶家派来的主事之人。
    他们先是在各个部门询问了关于饶晨的近况,之后才点名要会见赫朗。
    这段时间内,赫朗可以说是无时不刻都待在饶晨身边,当护士提醒他饶家来了人的时候,饶晨一顿,还以为是家里终于派人来探望他了。
    可接下来,护士却又支支吾吾地说,来人只约见了院长。
    饶晨露出嘲讽的笑意,撇过头,似乎不屑理会,但在赫朗离去之后,眼底却又有着幽黑的流光流转。
    赫朗刚推开会见室的门,来人便立马应了上来,彬彬有礼地问好,随即目露歉意与对自家主子的羞愧。
    “我已经提前了解过了,听闻我家少爷来了贵院之后,曾出手伤了几名护士和毁坏了若干医疗用品,鄙人感到非常抱歉,饶家会将这些费用双倍赔偿的。”
    赫朗摇摇头,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他们,直接把饶晨送到他身边,省了他去寻找的时间。
    “客气了,当初饶家支付的费用已经不菲,我们有义务好好照顾他。”
    来人露出礼貌的笑意,满意地点头,“贵院虽然成立没有多久,也算不上大型,但是听闻一直有求必应,口碑极佳,这也是为何会将少爷送来这里的原因。”
    赫朗谦虚了几句,来人也虚与委蛇一番,最后才慢慢开口:“不过,既然是有求必应,那我们提出的要求,相信贵院也会好好完成吧?”
    “愿闻其详。”赫朗点点头。
    此时,门外却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着病号服的少年满目戾气地冲到门口,将试图出声阻拦她的护士一把捂住嘴巴,随即贴在门缝前,细细窥视着内里的情况,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来人便是他家中此时侍奉杨雪菲跟前的管家,他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赫朗道:“少爷天生脾性顽劣,送来贵院便是希望能好好管教,但是这半个月以来的劣迹斑斑,证明了少爷毫无长进……所以,按照杨夫人的意思是,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采用些特殊手段——”
    “特殊手段?”赫朗挑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反问:“我们这儿是疗养院,医疗设备最多了,您如此开口,那便是同意我们采用电疗,药物控制等手段了?”
    饶晨狠狠地掐住挣扎的护士,低骂着让她噤声,侧耳细听,面色微变。
    “院长先生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没错,只要能够管教住少爷,让他好好收敛住脾性,这么些手段也是可以允许的,只要不折腾死人,还我们饶家一个完整的少爷就成。”
    这番话明面说得情真意切,细听却又觉得薄凉。
    饶晨撇嘴笑了笑,眼神黯淡地将这些视作意料之内,但是目光所及赫朗,却又是一阵怒火腾起。
    这个男人是答应了?果然他们都是一伙的?明明不久前,这男人还说了些漂亮话,现在他就倒戈了?他当真就有这么好耍?
    当赫朗告别了客人,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跟前猝不及防掠过一阵风,一个身影冲到他跟前,下一秒,他便被压在了墙上,四肢被扣住难以动弹。
    怒不可遏的饶晨一记迅猛的拳风划过,赫朗也不躲,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拳。
    饶晨果然是真正的alpha,这一拳又重又实,力量十足。
    赫朗的鼻子一热,感觉到带着腥味的热流在鼻腔内流下,面上迅速肿起,在眼前发黑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怒骂:“该死,为什么不躲?”
    赫朗的确存了一分故意的心思,他挨了这么一拳,饶晨的第二下迟迟没有降下,最后才气恼地作罢,失去了理智一般低骂:“骗子,都是骗子!”
    忍住疼痛,赫朗拭去面上的血腥气,依旧是风轻云淡。
    “看来你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你也看清了,杨夫人在饶家的话语权不小,而她也的确想要针对你,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受到这个委托,你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呢……你觉得你厉害,又能够真的厉害过诸如电击,药物,精神控制等此类的手段?”
    饶晨的怒气随着他的一言一语而逐渐消失,并非意识不到自己的鲁莽,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心智尚未成熟不说,三观还不端正,冲动鲁莽,赫朗无意责怪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分愧疚之后,反而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叮嘱。
    “饶家会定期派人来检查成果,所以我会亲自给你做些身体检测之类的东西,当做是对你的‘管教’,你可得好好听我的话。”
    生人勿近的饶晨鲜少被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被摸头这种动作更是自脱离童年后就再也没有体验过,心下讶异,别扭,却也心跳加速。
    饶晨微微抬眸看他,“好好听话?你喜欢我这样?”
    赫朗理所当然地点头。
    饶晨也笑了,眼中久违地浮现一丝温度,如同大发慈悲一般,“嗯。那就听你的话。”
    赫朗惊讶于他会在这么一瞬间屈服,但这的确是好事。
    感受到饶晨似乎很喜欢他的触碰,赫朗又奖励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真乖。”
    饶晨也不排斥他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反倒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可能性,像是谈条件一样,“我一直都乖的话,你要一直对我好。”
    “没问题。”赫朗笑眯眯地应下,就算他不乖,按照自己的立场和性格,又能如何舍弃他呢。
    饶晨舒了一口气,盯着他鼻梁上破坏了他俊美容颜的一处伤痕,眉头又纠结地皱了起来,犹豫地伸手碰了碰,“你……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
    ……
    两人冰释前嫌,关系也得到了质的飞跃,只是昨日的争执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疗养院里最多的还是女护士,而女人在的地方,是非与闲谈便尤其的多。
    她们昨日执勤,从病房外路过,便听到了院长和少爷争执,心中大汗,只想着像院长先生这么温柔的人都被他针对了,那她们还不得遭殃?
    几位当过饶晨看护的护士也极力肯定,“那位主儿真的太危险了,我就进去送个餐,差些被推倒在地……现在科技不挺发达吗,到处都是机器人,我就说干脆用机器送餐算了,免得我们进去又遇到什么意外。”
    起码也是alpha的体质,饶晨的耳力过人,只要侧耳聆听,隔壁讲的什么,全都被他收入耳中。
    那几个女人对他的畏惧溢于言表,饶晨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尽管她们是照顾自己的护士,他也摆不出半分好脸色,听到她们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更是充满嘲讽。
    除此之外,还有意料之中的失落。
    从前的他,在饶家便是这样生活的,虽然也算是锦衣玉食,但是却无人敢靠近,他的一日三餐,生活必需品,一般都是由老管家或者机器人送来的,就为了防止他暴力伤人。
    可他们越是想要疏离他这么一个危险之人,饶晨便越是暴戾,像是破罐子破摔,他要这些人,滚得越远越好。
    但是现在的他,竟然肯为了那个什么院长而收敛,三言两语便被他说服,昨天还鬼迷心窍地说了会好好听他的话。
    他希望所有人都远离他,但是至于那个人,饶晨允许他踏进自己的世界一小步。
    已经早上八点了,要到了赫朗来探望饶晨的时间了,他一来到贵宾病房附近,便听到了这几个小护士谈论的话题,忍俊不禁的时候却也颇为不赞同,小小地责备了几句,将她们的话题完全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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