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成。”
    “快说吧。你这样的爽快人,怎么倒磨唧起来了。”要是别人的主意,景安帝不一定想听呢。偏生秦凤仪一向主意多,而且,秦凤仪多自信的人哪,此事竟能叫秦凤仪都有些拿不准,景安帝就愈发想听听是什么事了。
    秦凤仪道,“那什么,你知道天竺不?”
    “自然知道。天竺挨着吐蕃呢。”
    “我听说,天竺可是个遍地象牙、珠宝、黄金的好地方。”秦凤仪道,“要是能打通一条自南夷,经云南、吐蕃,再到天竺的商路,这必是一条黄金之路。”
    饶是景安帝也没想到秦凤仪的主意竟然打到了天竺去,景安帝道,“云南的土司,倒是个识趣的人。只是土蕃那里,他们与云南的土司来往的更多些,与蜀中也有些往来。”
    秦凤仪同景安帝打听,“很少见吐蕃来朝。”
    景安帝道,“他们那沿子这几年不大太平,忙着换王都来不及。”
    “那我先把云南土司那里弄弄清楚再说吐蕃的事吧,这一条商路,倘能打通,就是现成的金山。”秦凤仪道。
    秦凤仪这话,景安帝还是信服的,景安帝与秦凤仪道,“要是有什么需要朝廷支援的,只管说。”
    “要银子也给?”
    景安帝笑,“只要你能把这条路打通,要多少给多少。”
    秦凤仪的性子,还真不是会伸手要钱的那种,他道,“工部的兵械上供给及时些就是,我必要练一支强兵,方可震慑云南土司。”
    “现下南夷的兵如何?”
    “虽可打仗,但离我的要求还有些距离。”秦凤仪牛气哄哄地。
    景安帝听的一笑,对秦凤仪道,“那就继续努力。”
    秦凤仪一幅“这还用你说”的模样。秦凤仪虽不要银子,但其他方面真不手软,他道,“明儿我云鸿胪寺找些吐蕃的资料看看,你再帮我问问蜀中那里,看一看具体现下吐蕃如何。”
    “成。”景安帝是真心觉着秦凤仪用的顺心,景安帝在京里,大臣们上折子之类的,哪怕尽心,大臣们多偏于谨慎,没有秦凤仪这种冒险精神。像秦凤仪,刚把桂地平了,立刻就能把主意打到天竺去。饶是以景安帝的想像力,也没想到秦凤仪眼界这般宽阔。
    景安帝忍不住想指点秦凤仪一二,道,“云南的第一大州府便是大理了,大理这些年,一直是姓扬的当政,但,当地段、白亦是大姓,确切的说,是三家共掌大理。三足是最稳的,但如果一家势微,局势立刻生变。云南先时少不了要与山蛮多有些联系的,不然,他们也不能你刚平了桂地就巴巴的给我这里来送礼,这也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不大自信。”
    秦凤仪道,“待我回去,先试一试他们。总得弄清楚云南的情况,才好合作。”
    景安帝颌首,“这事若成了,大利天下,整个南夷跟着受益,所以,你要更慎重。”
    “还有件事。”景安帝道,“我看你不论是粮税,还是商税,都很喜欢用银号来结算。”
    “主要是方便。”秦凤仪道,“我把银子存到凤凰城的银号里,直接开好银票,打发人到了京城提现,能省不少人力。”
    景安帝道,“银号的便利性,我也知晓,只是,你既要用他们,便要把他们调理好了。毕竟,银票是他们开的,你存多少,他们开多少。若是有朝一日,不以库银为本根开银票,必然是天下一桩大祸事。”
    “这件事我也想过,眼下还无虞,慢慢看吧。现下银号还只是做有钱人的生意,如果他们把生意做到平民百姓身上,便不能由他们了,这里必然要有个大规矩的。”
    景安帝沉声道,“有那一日,银号必要为朝廷所掌,不然,国基不稳,明白吗?”景安帝的目光那一瞬间的威压,秦凤仪竟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我晓得。”
    景安帝此方不再多说,转而与秦凤仪说起贵地的事,“贵州自古以来也是贫僻之乡,这里也多是山民,倘能收拾,你便一并收拾了吧。”
    秦凤仪对贵地兴趣不大,他道,“我们那里东面儿还好,凤凰城、南夷城,再至义安、敬州等地,皆是汉人居多。往西桂信之地,便是山蛮为主了。我想着,迁些汉人过去。”
    “你这真是想的挺好,你想迁哪儿的人?”景安帝听这话都要笑了。
    “哪儿都行,我又不挑。”秦凤仪道,“你刚可说,有什么难处朝廷都会支持的。”
    景安帝道,“行,你去迁吧。只要你有本事,把京城的人迁南夷去,我也没意见。”
    秦凤仪气的,“这还得有朝廷的谕令吧。我空口白牙,怎么迁?”
    景安帝简直也拿秦凤仪没法,这还不如要点儿银子省事呢。景安帝还得跟他讲道理,“人一家人,在自己老家住的好好儿的,亲朋故旧,都在一起,无缘无故,谁愿意迁哪?你做事前得想想民心。你想想,百姓们就是强制迁过去了,心里能没怨气。再者,一个搞不好,还要偷跑哪。何苦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呢,是不是?”
    “你就没有叫百姓们心甘情愿迁过去的法子?”
    “暂时还没有。”
    秦凤仪心说,合着啥啥没有,就等着沾好处呢。
    秦凤仪忍不住讽刺道,“您可真会过日子啊!”
    “过奖过奖。”景安帝一幅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秦凤仪瞧着就觉刺眼,便刺了景安帝一句,“去岁你特意叫章尚书去我那里押解人犯,那些是什么人哪,竟用堂堂一部尚书出马。”
    景安帝面色转淡,淡淡道,“这个就不必你操心了。”
    秦凤仪眼睛微微眯起,说景安帝,“你操那个心做什么呀,我看他们无非就是先帝时的一些旧人的。这些人能有什么用呀,无非是拿些旧事挑拨,可你这做皇帝都二十几年了。不要说他们这些个旧人,便是先帝突然活过来,难不成还能抢走皇位?”
    景安帝面色微缓,问秦凤仪,“你就没审一审他们?”
    “都沦落到跟桂王同流了,有什么可审的。他们一叨叨你们那年头的事,我就知道他们大概其什么人。”秦凤仪道,“不过,你大张旗鼓的专门派个尚书把人提走,我就特后悔没审一审。”
    景安帝问,“想不想知道有什么秘密?”
    “说说看。”
    “不告诉你。”
    秦凤仪气的,出宫前又摔了景安帝个茶盅。
    第374章 凤凰鸟下
    秦凤仪在京城的行踪一向引人注目, 甚至,许多人觉着,这位镇南王委实狡诈多端了些。譬如, 平琳就在家说过, “既是拒绝了入住昭华宫, 如今这一趟一趟的, 进宫就是与陛下密谈。”
    “天家父子说话,还要请你旁听不成。”平郡王讽刺了一句四儿子这无脑的话。镇南王一年回京一趟,倘没有陛下私下召见, 这才稀奇呢。
    平琳顾不得老爹话中的不满, 与父亲道,“爹,我听闻镇南王去了鸿胪寺。”
    平郡王倒有些意外, 秦凤仪去六部不稀奇, 鸿胪寺向来不是什么要紧衙门, 秦凤仪竟然亲自去, 可见必是有事,而且,还得是有关外族邦交之事。要不说平郡王是积年老臣呢,他略一想就明白,道,“现下南夷靖平,镇南王到鸿胪寺,所为约是云南土司了。”
    “爹你真是神猜。”平琳直白的拍了父亲一记马屁, 道,“镇南王非但调取了云贵土司的有关文书,还有吐蕃的。爹,你说,吐蕃与南夷还隔着云贵呢,镇南王调取吐蕃的资料做甚?”
    秦凤仪调取云贵资料还能理解,但,吐蕃实在太远了,而且,那地方,又高又穷的。平郡王道,“镇南王雄才大略,从兵法上说,远交近攻,这也不甚稀奇。”
    “爹,你说,是不是镇南王还要攻打云贵土司?”平琳说来也是将门出身,这些年干的,也是武将职司。对于战事,还是相当敏感的。
    平郡王不大认可儿子的这一推断,道,“不大可能,镇南王并非好战之人。”
    “他还不好战?”平琳道,“这才就藩四年,大战便有四五次,小战更是不计了。当年在京时,便爱打架。爹,这不是我偏颇,如今太平盛世,镇南王有穷兵黩武了。”
    “你这话说的,桂信之地,本就是镇南王的封地,先时山蛮窃居此地,难不成,镇南王就一直坐视不理?”平郡王一向眼光卓著,偏生有这么个蠢儿子,却又不能不教导于他,不然,只怕会一蠢再蠢。平郡王缓声道,“你说镇南王穷兵黩武,我问你,他穷谁的兵了?难道是请求朝廷调兵,还是劳民伤财了?这几年战事下来,南夷兵损耗不过七八千人而已,何况,便是粮草都未请朝廷调拨,朝廷无非就是给南夷兵配上兵械罢了,其他的事,都是南夷自筹。阿琳,朝中六部,有哪一部因南夷战事说镇南王穷兵黩武了?便是御史台都不敢这样说。”
    “爹,可我就是不明白,就拿镇南王征桂地来说,好几万大军,这一路,人吃马嚼,这得多少抛费啊。若悉数由南夷自筹粮草,这可不是小数目,南夷得多少钱哪。”平琳显然也细琢磨过南夷战事的。
    平郡王道,“我听闻,镇南王每餐用膳,也不过六菜一汤。他但有征战,向来与将士同食,将士吃什么,他便吃什么,连王府的厨子都不带一个的。阿琳,你可能做到?”
    平琳道,“倘儿子随军,自然也是如此。”
    “你呀,你就嘴硬吧。”平郡王道,“你在柳枝巷里刚纳了个外室,以为我不知道呢。”
    平琳面儿上一窘,道,“爹,那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所以,你就别眼红人家南夷有多少钱了。镇南王亲王之尊,身边除了王妃,半个姬妾都无。而且,殿下行止从无奢侈,手里有银子就用在百姓与将士身上,所以,才有今日大功啊。”平郡王不吝赞美道。
    “听爹你说的,我都以为您说的不是镇南王,是圣人哪。”
    平郡王脸色一凛,语气却是舒缓的,“我这话,你兴许不爱听。阿琳,且不论殿下的出身,便是从人品本领上,他亦胜你远矣。”
    平琳急道,“我自不能与他比,这我早晓得的。”复低声道,“爹,你不晓得,陛下待镇南王极厚,远胜诸皇子。”
    “我也不是为了大殿下。可爹你想想,柳王妃之事,纵咱们自知清白,可镇南王能不怨恨平家么?能不怨恨大姐姐吗?”平琳道。
    平郡王看四儿子一幅神秘兮兮又推心置腹的模样,心下一声叹,淡淡道,“阿琳,只有你会说这种话,镇南王绝不会说这种话的。我读史书,东汉末年,三国分立,魏吴乃对立之国。魏武帝都会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可见对吴王孙权的欣赏。你乃堂堂男儿,为何总是将眼睛放在这些事情上。”平郡王摆摆手,“你去吧,好生想一想我的话,想明白,是你的福。”
    平琳自从挨了他爹的一顿家法,就很怕哪里不小心把老爷子惹毛,当下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退下去了。
    平郡王直叹气,人自是有亲疏,难道平郡王不盼着大皇子好吗?可人家镇南王平定南夷后,又开始关注云贵、吐蕃了,这里还在琢磨着先时旧事呢?旧事已然如此,再忌讳又能如何!正经该拿出皇长子的气派与风度来,而不是纠结于这些个旧年往事。
    偏生平郡王这做外公的不好多说,毕竟,大皇子是皇室长子,凡事自有陛下做主。只是,每看到大皇子心胸不广,眼光偏狭,平郡王也不禁叹气,想着柳王妃虽过世的早,却是这样的有福,有这样有本事的儿子,还怕没有日后的尊荣么?
    但曾经那一段过往,平郡王心中未尝没有犹疑。
    只是,平郡王何等老辣之人,当今正当盛年,再如何也到不了四儿子那危言耸听的地步。
    平郡王有一点烦忧,景安帝却正是含饴弄孙,景安帝一向喜欢大阳。除了大阳很会说甜言蜜语讨人喜欢这一点外,主要也是大阳不在身边,并不能常见,故而,大阳一来京城,景安帝总会抽出些时间同大阳玩儿。
    这一日,大阳就说了,“祖父,我听说你有两只凤凰鸟,是不是真的?”
    景安帝笑问,“你听谁说祖父有凤凰鸟的?”大阳还是个孩子,又天性纯真,就是要什么东西,直接便说了,不会问出“是不是真的”这样的话来。
    大阳眼珠转一转,想到他爹的交待,大阳道,“祖父,我能叫我爹陪我一起来看凤凰鸟么?”
    景安帝哈哈一笑,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你爹交待你的啊。”天下也只有秦凤仪有这样大的好奇心了。
    “嗯。”大阳看瞒不过去,便实话说了,“我爹可想来看祖父的凤凰鸟了,他叫我帮他问问祖父,能不能过来看。”
    “他怎么不自己问啊?”
    “我爹说,嗯,他说,他脸没我脸大。”大阳想了想,奶声奶气道。逗的景安帝大乐,景安帝笑,“应该是说,他面子没你面子大吧。”
    “嗯,可是面子,不就是脸的意思吗?”大阳道。
    “是。大阳可真聪明。”景安帝笑赞孙子一句。
    大阳问,“祖父,那我爹能来看凤凰鸟吗?”
    “叫他来吧。”景安帝爽快道。
    大阳见祖父应了,心下十分高兴,景安帝叮嘱大阳,“回去就跟你爹说,是祖父邀请大阳过来看凤凰鸟,你爹是陪你来的。”景安帝还是很顾及秦凤仪的面子的。
    “嗯嗯!”
    大阳办好他爹交待的事,晚上回家就跟他爹说了,“祖父请我去看凤凰鸟,爹,明儿你陪我去啊。”
    秦凤仪还不晓得儿子说漏馅了,见儿子如此能干,果然把事情搞定,抱儿子亲两口,“我大阳就是能干,明儿爹就陪你去看。”
    大阳对凤凰鸟兴趣不大,点点头,“好吧。”
    秦凤仪则是第二日早早起床,顺便把儿子打扮的油光水滑的,然后,便扛着儿子进宫看凤凰鸟去了。秦凤仪一向有些孩子性情,不然,他不能好奇凤凰鸟好奇这么些时候,到了京城还要借儿子的嘴进宫看一看凤凰鸟到底啥样。虽然桂安抚使说了,不是腾云驾雾的凤凰样,但秦凤仪还想过,如今特别好看,说什么他也要去云南弄两只自己养。结果,一进珍禽园就见到了景安帝,秦凤仪那叫一个扫兴哟,景安帝笑,“过来,给你看看朕的凤凰鸟。”
    秦凤仪主要是太好奇了,凤凰鸟啥样哩。他只当景安帝不存在,过去看向养在园中的两只……五彩鸡……秦凤仪忍不住嘲笑了景安帝一回,道,“什么凤凰鸟啊,这叫五彩鸡,南夷也有的。我在南夷巡视时还吃过呢。”
    大阳立刻问,“爹,好吃不?”
    “吊出的汤鲜极了。”秦凤仪道。
    景安帝笑着吩咐,“那就拿这两只吊了汤给大阳喝吧。”
    秦凤仪还以为景安帝必要羞恼呢,景安帝道,“原本云南土司进上时也没说这是凤凰,朕猜着便该是山中野味儿,只是不晓得能不能吃,况长得不错,便养起来了。说来,很不比你那一百匹马实惠。”
    “都是矮脚马,不过,聊胜于无。”珍禽园里不少稀罕的鸟类,大阳爱跟景安帝在一处,他有许多不认得,便叽叽喳喳的问起祖父,这是什么鸟,那是什么鸟来。秦凤仪则去珍禽园旁边的园子里看了一回大白,大白养在御园里,越发的油光水滑了,那大肥屁股,跑起来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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