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想息事宁人,那丫鬟却想仗势欺人, 不依不饶的:“我们小姐就看中你手里那个了, 我问你是谁家的, 你可知我们这船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吗?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们丢到河里去?”
    那丫鬟的声音很大,在嘈杂的康定河上听起来都显得有些尖锐,正争吵着, 船舱的帘子被掀开,走出几个华服姑娘,其中有两个李欣和李莞居然认识。
    站在中间的不是薛莹是谁, 原来是她,怪不得丫鬟这么嚣张,果真是随了主子的性格,而薛莹身边那个,她们就更熟悉了,熟悉到以至于李欣一看见她就凑到李莞身边来拼命拉扯李莞的衣袖,生怕李莞没瞧见似的。
    因为跟着薛莹身后出来的,正是前阵子跟她娘一起被赶出李家的李娇嘛。
    薛莹和李娇自然也看见了李欣和李莞,先是一愣,然后身子就往薛莹和其他姑娘身后藏了藏,显然并不太想让李莞她们看见。
    “我道是谁,竟然又是你们。真是阴魂不散。”
    李家跟薛家有梁子,李欣一致对外:“到底是谁阴魂不散。”
    “说的就是你们!”薛莹不甘示弱。
    李娇在薛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薛莹就跟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到似的,把衣袖从李娇手里抽出,怒斥李娇道:
    “别碰我!衣服碰坏了你赔得起吗?”薛莹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刺猬,张牙舞爪。
    李娇有点委屈,退到一边,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这些天是吃了炮仗不成?这都什么脾气?谁惹你了吗?”
    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不知何时也走出了船舱,正好听见薛莹怒斥李娇的画面,安阳县主看不惯薛莹的做派,忍不住说道。
    刚才李娇很明显就是看见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出来,才会提醒薛莹别乱说话的,没想到反被薛莹怒斥,也是冤枉。
    薛莹脾气再大,也不敢在郡主和县主面前发作,白了一眼李娇,便把栏杆前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看见了对面小船上的李莞和李欣,安阳县主认识她们,上回在永安侯府,薛莹和安平欺负的便是这几个李家的姑娘,安阳县主阻止过,却没阻止的了,一直心里有点愧疚,如今再见她们,主动点头致礼。
    “参见郡主,参见县主。”
    李莞和李欣行礼。
    “还真是你。”安平郡主的目光在李莞脸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李欣手里的花灯上,看来刚才看中这盏花灯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既然有缘遇见了,不如与请李家姑娘一同上船游玩吧?”
    安平郡主的身份,她既然开了口,那李家的姑娘就算不情愿也不能拒绝,于是乎,除了嫂子婶娘之外,姑娘们都搭上梯子,登上安平郡主她们的船请安去了。
    船舱里很大,足够容纳这么多人,李家姑娘请安以后,便被安排在右侧,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坐在中间,李欣、李悠和李灵坐在一堆,李青和李莞坐在一堆,李青看着坐在薛莹侧后方的李娇,凑过来对李莞问道:
    “娇姐儿不是随她母亲离开李家了吗?竟与薛家混在一起了。”
    李青还不知道崔氏入了薛家的事情,所以才这么说。
    但见对面薛莹脸色不善坐在前头,李娇在旁边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着,想要拿茶杯喝茶似乎都有点不敢的样子,但凡碰到薛莹一点点,哪怕只是衣服一角,都会被薛莹橫眼来竖眼去,仿佛怎么做都不对似的。
    “真是奇怪,从前薛莹对娇姐儿不是挺好的嘛,现在竟这般对她,可真是势力的很呢。”
    李青以为薛莹这般对李娇,是因为李娇被赶出李家的缘故,可实际上,李莞觉得薛莹现在怎么对待李娇都是正常的表现,毕竟薛莹就是用她的膝盖去想,都想不到,之前一心照顾的李家表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自己父亲的女儿,连同她母亲一起直接进了薛家的大门。
    其实崔氏如果不是想这么急着对范氏下毒的话,在薛家再默默的熬几年,等薛良碧把范氏的耐性和爱意尽数消磨干净以后,她就不战自胜了,可惜,崔氏如今心态崩了,想要当正室的心太强烈,强烈的宁愿铤而走险的暴露,也要出手的地步。
    陆睿如今既然已经着手调查崔氏,那崔氏身上的事儿被查个底儿掉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如今李娇还能随薛莹出来参加宴会,说明永安侯府里还无所觉,真不知道一旦崔氏和薛良碧背地里干的事情被调查出来,永安侯府将会是怎样的遭遇,崔氏必死无疑,那李娇和李茂这两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又将如何呢。
    想着这些,李莞心中唏嘘不已,连带看向李娇的目光都十分同情,李娇素来敏感,似乎感觉到了李莞递过来的目光,抬头与李莞对视一眼,不过片刻就慌忙垂下。
    李娇如今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一直以为自己是李家最受宠,出身最好的孩子,可事实被揭开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连李家的孩子都不是,是母亲出嫁前与自己姐夫私通,暗藏珠胎后嫁到李家去,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对自己那般冷淡,不管她怎么努力,父亲都不会看她一眼,现在算全都明白了。她现在的身份,别提多尴尬,不是李家的孩子,说是薛家的孩子又名不正言不顺,母亲不明不白从侧门被抬进了永安侯府,至今连脸面都没怎么露过,侯府里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是看得起他们的。
    母亲曾经对她许诺,说将来一定为她和茂哥儿谋一个大好前程,李娇信了,可她哪里想到,原来母亲所说的大好前程,就是改嫁到侯府去,可她又不是正室夫人,一个侯府的妾侍,怎么着都不会有李家正室夫人来的强吧。
    薛莹也看到李娇和李莞对视的目光,暗自冷笑,笑自己从前痴傻,以为崔氏是姨母,对她百般尊敬,连带对李娇也是照顾有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被李莞欺负了,自己也为她出头,可谁能想到,这一切全都是阴谋诡计,崔氏恬不知耻,刚被人休弃就转头勾引父亲,把父亲勾的是神魂颠倒,把府里的掌事权利都交给了崔氏,想她堂堂一个侯府嫡女,在府里竟然要看一个来路不明的妾侍的脸色,父亲还让她多多提携弟妹,过年期间,她去任何地方赴约,都得带着李娇这个累赘,只要看见李娇这张脸,薛莹就意难平,怎么可能还有好脸给她看呢。
    “李四姑娘,上回在永安侯府里咱们有点误会,在这里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安平郡主忽然对李莞举杯。
    李莞稍稍犹豫也与之举杯:“郡主言重了。”
    安平郡主放下杯子,目光一冷,又道:“什么言重不言重的,李姑娘的面子多大呀,不过是在永安侯府里受了一点小小的委屈,就有那么多人替你出头请命,乃至于永宁侯爷因为你被皇上打了二十大板,又连累他把职务给丢了,而本郡主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皇后娘娘喊去宫中训责,回到郡王府又禁足两个月方才解禁,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四姑娘你啊,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李莞就知道这安平郡主不会这么好心,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说道:
    “郡主把这事儿怪到我身上也是冤枉,郡主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到了,难不成还要问责那块石头的罪责吗?”
    李莞的话说出之后,安平郡主旁边的安阳县主就立刻笑了出来,船舱中有几个姑娘也掩唇发笑,李莞可不就是安平郡主自己扔出去又砸到自己的石头嘛。
    “李莞,你好大的胆子。”安平郡主一拍旁边的案几,一边怒道。
    安阳县主见状立刻劝道:“郡主,今儿是元宵佳节,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大家能遇见就是缘分,何必为了一些往事搅了大家游河的兴致呢。”
    李莞感激的对安阳县主点头致礼,安阳县主也对李莞弯了弯嘴角,暗自摇了摇头,意思便是提醒李莞别跟安平郡主顶撞了,毕竟身份有差距,真正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李莞。
    李莞接受了安阳县主的好意,鸣金收兵,不再纠缠。
    可谁知薛莹却从旁冷哼道:
    “那桩陈年旧事,说到底也不是安阳县主受的苦,自然没法感同身受。郡主说的一点没错,在永安侯府那日,我们不过与她们开个玩笑而已,可李家却跟泼皮似的苦苦纠缠,还告到宫中,连累我父亲受了一身的伤,安平郡主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女,素日里最为受宠,可那回却被皇后娘娘喊去宫中训责,委实冤枉的很呢。”
    第99章
    薛莹想要挑事, 任谁都听的出来,只不过她那些话简直算是说到了安平郡主的心里,想起那日被姑母急招进宫, 寻常姑母只有得了好东西,才会特意把她招进宫,可谁知进宫以后, 姑母先是让她在廊下跪了一刻钟, 才让她进殿,进殿之后让教习嬷嬷打了她两下手板子, 安平郡主还从没在宫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
    文明缘由之后,安平郡主只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情,李莞她爹居然拼了一身的前程不要, 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责备了皇后娘娘, 勒令皇后娘娘要好好管教安平郡主, 所以纵然皇后娘娘素来疼爱安平郡主, 但还是要听从皇上的吩咐才行。
    回到家中, 以为可以跟父亲母亲哭诉一番,可谁知等待她的确实两个月的禁足惩罚。
    觉得自己并没有过错的安平郡主受到这一系列的责罚,心里早就把李莞恨了个透, 之前还想着寻个什么机会,再教训一下她,第一回 她爹为她告到皇上面前, 皇上受理了,就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的,皇上还会管她李家的闲事,就算真的管了,自己做好再被喊进宫里责备,回家禁足两个月的准备,便要看看最后,她和李莞到底是谁的损失更大些。
    “听听,总算还有明白人在,替本郡主说了一句公道话。安阳你只看到了别人的委屈,可曾看到本郡主的委屈吗?”
    安平郡主一边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一边对一旁替李莞说话的安阳县主如是说。
    安阳县主面上一阵尴尬,挪动身子,说道:“既然郡主觉得我是这样的,那我便是这样的吧。”
    说完之后,安阳县主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与另外一个贵女坐到旁边去了,安阳县主的行为让安平郡主很不满,在座明明是她的身份最高,可安阳却从不给她留面子,不过就是仗着她国公府的名头罢了。
    心中有气,又不能跟安阳县主撒,安平郡主看向李莞,一个击掌,对外喊道:
    “来人,今日元宵佳节,康定河两岸花灯煞是好看,请李四姑娘到甲板上看花灯。”
    安平郡主一声吩咐,从外头就进来两个粗壮婆子,直接往李莞的方向走来,李青总觉得这安平郡主没安好心,便起身说道:
    “郡主,甲板上寒冷,若是郡主不愿我们在船上的话,我们可以自行下船。”
    可安平郡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李莞,岂是李青三两句话就能制止的,冷笑道:“哼,本郡主的船岂是你们说下就能下的,最好给我闭嘴,否则连你一起请。”
    李莞知道今晚肯定要在安平郡主手里吃亏了,她自己一个人吃也就罢了,可不能连累其他人了,便对李青说道:
    “你们别管我了,不就是去甲板上赏花灯嘛,冷虽冷点,但总比这船舱里乌烟瘴气要清新的多。”
    李莞说完这些,不等那两个婆子来拉她便自行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本来要来抓李莞的婆子往安平郡主那儿看了一眼,安平郡主给她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敛下眸子,会意出去。
    李莞没有看见她们互相交换眼神,可李青却是看的真真切切,立刻想到安平郡主想做的肯定不止是让李莞到甲板上去吹吹风那么简单,赶紧起身追到船舱出口处,两边却又走来两个粗壮婆子拦住了李青的去路。
    安平郡主好整以暇的歪在位置上,掀开纱帘看康定河的夜景,仿佛没有看见李青要出去的样子,李青闯了两回,都没闯出去,回身到安平郡主面前,躬身说道:
    “郡主,菀姐儿要有得罪郡主的地方,我替她向您赔罪,您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甲板上冷得很,万一冻伤了就不好了。”
    李青不敢明着指责安平郡主要伤害李莞的事情,只能顺着这些话往下说,李家姐妹也看出了有问题,除了李灵意外,一起站到李青身旁替李莞求情。
    薛莹靠在圈椅上看李家众姑娘们着急,往旁边李娇看去一眼,李娇原本也在关切,可一看到薛莹的目光,就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好歹做了十多年李家的姑娘,这时候你不去替李莞求求情,说不定李家还能重新把你接受回去。”
    这样的风凉话,李娇最近可没少听,暗自记恨,面上却是不露,平淡说道:“我与李家早已没有关系,李莞如何,与我何干?”
    薛莹冷哼:“还真是个冷血的。”
    李娇将头埋得更低,不再多言。
    那边李家姑娘替李莞求情未果,安平郡主兀自赏夜景喝茶吃点心,李家姑娘站了一排她只当没看见般,这时穿舱外传来李莞一声尖叫,随即伴随一声: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这时,船舱中的贵女们才知道,原来安平郡主真的不是只想让李莞出去甲板上吹吹冷风这么简单,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怎么办,若是替李莞求情,势必会得罪安平郡主,可若是不替李莞求情的话,真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这一船的人可都要受牵连的。
    众贵女犹豫之际,安阳县主便起身出去,安平郡主看见她起身才出声喊道:
    “安阳你想干什么?”
    安阳县主冷冷睨了安平郡主一眼,凝眉道:“郡主若不改改你这脾气,将来必会自食恶果!”
    抛下这么一句话,安阳县主便头也不回走到船舱出口,两个婆子想拦她,却被她怒道:“谁敢拦我?”
    安阳县主和李青可不一样,那是镇国公府嫡小姐,有封邑的县主,婆子们自然是不敢拦她的,安阳将船舱出口处挂着的厚重门帘掀开,走了出去。
    李青和李欣、李悠见状也趁机跟着安阳县主后头钻了出去。
    就在安阳县主走上甲板的时候,正好看见抱着栏杆不放手的李莞被两个婆子打了几下手,受不住疼痛,一个撒手便从甲板上掉下了康定河。
    李青等扑到栏杆前喊叫:
    “菀姐儿!菀姐儿!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随着李青和李欣她们的叫喊,旁边的船上都有人探头出来观望,就看见一个姑娘在水面上扑腾没两下就看不见踪影了。
    李莞不善水性,虽然猜到安平郡主不可能只是让她去甲板上吹吹风那么简单,但也没想到她会想害她性命,两个婆子把她推到水边,李莞抱住栏杆呼救,倒是把安阳县主给喊出来了,可终究没能制止。
    李莞在水里,觉得身子在不住往下沉,手脚再怎么往上扑腾似乎都没有用,不算凉的河水灌进嘴里,肺里跟烧一样难受,李莞觉得自己可能要报销在这里了,谁能想到她重活一回,竟然会栽在这里。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基本上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就见水面砸下来一个窟窿,一个人从那窟窿里急窜而下,睁着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是陆睿,他是在找自己吗?
    李莞想张口喊他,可一张开嘴,更多的河水涌进她腹中,李莞的意识渐渐消沉下去。迷迷糊糊间,她被人抓起,口中被渡进一口气,然后整个人被拖着往上浮,就在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被拉出了水面。
    陆睿抱着她飞身上了甲板,李莞已经没什么意识,乱发贴在额头上,脸色青白青白的,陆睿没多想,便又给她渡了几口气,在她胸腹间把水按压出来。
    李莞吐出了几口水,这才觉得好些,至少能自主呼吸了,康德帝从船舱走出来看情况,问道:
    “人如何了?”
    难得今日元宵佳节,康德帝撇下群臣带贵妃出来游河,可行经这里就见另一艘船上,一个小姑娘被两个婆子推下了水,是站在甲板上的陆睿最先发现,解了披风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把人救上来。
    李莞不住咳嗽,陆睿将之抱在怀里,不住给她拍着背,对一旁观望的康德帝说道:“想来没事了,皇上不必担心。”
    康德帝点点头,目光落到不住咳嗽的李莞脸上,忽然眉头一蹙,指着李莞疑惑道:
    “这姑娘……”
    长得跟贵妃很像。康德帝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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