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克制、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光是模模糊糊琢磨出鹤卿先生这三点来,翁楼迷恋鹤卿先生至今,就已经并非没有道理了。
    然而真人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又是怎般耀眼无比,时至今日,后人已没有这个福气得以一窥真面目了。
    凌晨上戏的时候,顾云开又跟池小重讨论过了对人物的想法,凌晨拍摄的那场戏正是乍逢天初亮,落雪茫茫,有缘人南北相会,少年翁楼遇见鹤卿先生,于是他人生最辉煌的一刻也就此展开,然而同此一块儿展开的,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
    也许是顾云开知道的比他人多一些,他每每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自然与寻常的理解多多少少有些许不同。张子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仔细看了又看,只觉得顾云开演出了截然不同的一个翁楼来,他曾与林雅沟通,约莫也知道翁楼这人是什么脾性,而演员心中也自然有自己的角色,他喜欢这种意外的艺术性。
    雪当然是人造雪,如同清晨的光明也都是灯光师下了苦工,有几个助理甚至爬到墙头上去打反光板。
    天正蒙蒙亮,下了点雪,不大不小,松松散散的挂在眉梢鬓角。
    翁楼穿了身旧衣,老师傅早就收殓了,邻里帮着少年的忙一块儿将人下葬,没什么唢呐吹得响亮,没什么锣鼓敲得干脆。老师傅以前没攒什么积蓄,又喜爱杯中物,总是偷偷喝口小酒,家中剩下的余钱还不够给他置办身新衣裳,翁楼将家中旧物变卖了些许,才勉强凑足。
    老师傅生前说不好是对翁楼好还是不好,只不过老人家在的时候,难免觉得心里有点底子,纵然挨打挨骂,吃一顿饿一顿,总归知道明日起来还有个人照顾,知道天塌下来有人担着,知道自己往后该怎么走,要到哪儿去。
    要有几日学得好了,老师傅心里高兴,还有几块糕点奖励,大家都是穷苦惯了的人家,老师傅没唱戏了,从班子里还带了些打磨化妆的手艺来,偶尔帮着人打磨那些旧首饰,勉强换得银钱度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上了点白糖的面粉团儿蒸熟了,也能叫翁楼欢天喜地上好一阵了。
    翁楼失魂落魄的,他以前挨打挨骂的时候,掌心里疼得钻心,看着人家和和美美,也恨不得换个人抚养自己,是谁都好,总归不要老师傅这样严肃无聊的古板人物;而今这人真的去了,却又觉得不知所措,脑海里反复想起的,倒是老师傅平日里头的好,盼着自己再回家中的时候,那老爷子酒喝上了脸,咿咿呀呀的在庭院里头来回,唱一出戏。
    师徒俩唱一出……唱一出《锁麟囊》,老师傅唱薛湘灵,他便配赵守贞,还像是往常那样,好好的,他愿意天不亮就爬起来练嗓压腿走云步,那叫人疼得咬牙的下腰如今都已会了,他再做的时候,轻轻松松的,不费半点力气。
    可是,可是,自今日之后,他可真就是无家可归了。
    老师傅撒手人寰这几日,翁楼里里外外打点,他一个才不过十几来岁的小子,三日三夜的未曾合眼,眼泪都流干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拆了个干净,眼皮重得倒像是两个秤砣夹着往下坠,他呆呆的坐在门口,既不想睡,也睡不着,未来像是天色,朦朦胧胧的暗,连一点儿光线都不给,门口打得素白灯笼内的蜡烛都烧尽了,火焰飘荡着,仿佛随时都会灭。
    往后可该怎么走。
    翁楼惶惶的想起家里头那些书本,老师傅教他读书写字,倒也上过几年学,只是家境窘困,哪来纸币钱,好歹上了不要钱的那几年课,余下来都是老师傅手把手教他了,倒也因此学了点琴棋书画,最多的却是没什么大用处的戏功夫。
    少年郎已经长开了,捧着瘦巴巴的脸蛋,肌肤薄薄的贴着手指,顾云开骨肉匀亭的手指也被化妆师上了妆,本就瘦削如葱管,这会儿更显得削尖,脱了形似的,仿佛骨头都要扎出来了,他垂着脸,轻轻叹气,无精打采的想着下顿饭可该怎么办。
    下顿饭其实米缸里头还有,家里再卖些东西还能紧巴巴过上几天,老师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或是觉得翁楼没什么出息,吃不了名角这碗饭,把留下的几套行头全给了他,临别前让他去当铺里头换钱,做些小买卖。翁楼这会儿还没有饿得活不下去,满脑子只觉得老师傅到底是心疼他的,那些珠光宝气的衣服动也不敢动,小脑瓜摇摇晃晃,只想着去哪儿打工。
    近来管得严了,他这样的少年也不知道招不招工,既不会算账,也不能扛米,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换早些还能卖字为生,眼下家里头都有了学生,遍地都是识字,谁还缺个写字念书的。
    翁楼沉沉的叹气,揉了揉眼睛,眼泪又要掉下来。
    白雪积落在他的肩头,翁楼抹了抹眼睛,衣物簌簌抖动,带着雪花也直接飘落下去,低温冻得人瑟瑟发抖,忽然阴影如大树般遮掩过来,完完全全的将翁楼挡在了伞下,长衫的男人自伞下轻轻垂下头来,年纪也不太大,气质儒雅,带着圆圆的眼镜,垂在鼻梁上,眼镜链儿在脸庞晃荡,看起来就像文化人。
    翁楼下意识觉得有些拘束,他有些忐忑的问道:“您找谁?”
    “我找你。”
    年轻的鹤卿先生轻声笑了笑,伞悄悄偏向另一侧,阳光已经破开浓厚的云雾出来了,洒落在人的脸上,晃得眼花,巷子外头也悄然响起了各个摊位叫卖的喊声,这寂静的雪夜突兀过去了,天明亮亮的,虽然不觉得暖和,但却叫人看到了希望。
    翁楼抬起头,恍惚的看,轻飘飘的想,思绪飞过千山万水,脑子里一片空明,独独剩下来几个字。
    天终于亮了。
    这一场戏拍得出奇的顺,试了几条之后,就直接开机了,虽然没有一条就过,可也没让张子滔他们多拍,只拍了三次就彻底过了,不过这时天也的确亮了,打光板撤了几个。顾云开打过招呼都慌慌忙下了戏,卸妆换衣服,回到车上赶飞机去。虽说当时朱蒂说好了不管戏拍没拍完准时就下,但是拍戏这件事,哪有说下就下的。
    因此还是耽误了点时间,好在朱蒂机智,算准了行程,总算没差开太多。
    拍戏一直拍到了晚上十点,然后凌晨两点又起来上工,顾云开左右也没睡四个小时,加上刚刚拍了哭戏,眼皮肿半是化妆半是真伤怀,也有些隐隐作痛,朱蒂找出冰袋给他冰敷了一会儿,任渊在前头开头,他躺在沙发上刚沾着抱枕就闭上眼睛直直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朱蒂忽然把他推醒了,顾云开换了个装,睡意朦胧的跟着朱蒂和提行李箱的任渊一块儿通过安检上了飞机,刚寻到位置二话没说就继续睡下了,只觉得好像刚睡下去,一下子飞机又到了,朱蒂似乎连着推搡了他好几次,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了几个小时总算补回眠来,满面倦色的跟在朱蒂跟任渊身后往外走,模样十分憔悴,估计粉丝撞见了也瞧不出来。
    车子代驾早开来了,三人上了车就往大剧院赶,这会儿离着演出还有一段时间,音乐家的家属入后台还是件比较简单的事,顾云开带着口罩往后台进的时候,简远正皱着眉头一遍遍的擦着琴,也不知道在擦什么东西,只看得出他心慌意乱。
    “你干嘛呢。”顾云开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劲头,凌晨起来拍戏,赶了会儿车,又坐了飞机,总觉得一下子调整不过来,休息的那点时间只涨了小半管精力条,一下子就用了个精光。
    简远猛然抬头看见他的时候,脸上一片空白,当然不是说他五官消失了,是指神态,喜怒哀乐尽数都没有,空落落的,像是张被吹起来的画皮,简直有点不像是活人,半晌才张开口,迟疑道:“你来了。”他顿了顿,有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顾云开,重复道,“你真的来了。”
    他脸上忽然放出光彩来,连同有点魂不守舍的眼眸都在那一瞬间彻彻底底亮了起来,明明样貌并不出彩,可是这会儿却有说不出的闪耀明亮。
    顾云开觉得自己很该报警,跟简默提议一下立法禁止简远这么可爱。
    纵然欢喜无比,全没想到顾云开会真正来此,可简远最终还是呐呐的,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很累?”
    音乐家到底是人,既不是和尚,也没有出家,听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私底下累了仍然是会抽烟喝酒发脾气,喝酒这事儿姑且不论,总归音乐厅的后台处是有一间吸烟室的,护嗓子的歌唱家当然不抽,可耐不住拉琴弹琴的有劲儿。这会儿众人忙着准备,小小的吸烟室空荡荡的,顾云开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将人拽进了吸烟室,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薄荷烟来。
    烟身又细又长,不刺嗓,抽起来有种清凉的感觉,虽说没到像含了颗薄荷糖那么夸张的地步,但是提神醒脑也很见功效,只不过烟盒不是很识趣,写得方方正正几个大字:吸烟可导致阳痿,顾云开瞥了一眼,没太客气的塞进了口袋里。
    简远多少有点儿小小的困惑,不过仍旧温顺的取出打火机,活像是街头搭讪美人似的,轻轻按下了开关,蓝色的火焰腾升,静候着顾云开矜持的凑过身来,将那火星点燃。对方眨了眨眼,微微垂下头来,火星迅速舔舐上了烟头,在烟草里微微闪烁着光芒,如同暗夜之中的流萤窜逃着。
    顾云开垂着脸,忽然取下用干涩的嘴唇抿着的薄荷烟,递到了简远唇边,对方懵懵懂懂的启唇咬住了。他于是又倾倒一根出来,左右看着盒子上的那句标语有点不顺眼,轻啧了一声,将那块硬纸撕扯了下来,随手塞进了垃圾桶里。
    简远抽了一口,屈指将烟灰掸掉了,顾云开又将烟凑到唇边,双指夹着,两根烟抵在了一起,火星闪烁着,薄淡的烟雾从简远唇间氤氲而出。顾云开垂着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烟草的气息混着薄荷的清凉像是窗外吹过的一阵冷风,恋人的眉眼在烟雾里倒像是场虚无的梦境。
    两根烟都燃了。
    顾云开猝不及防的撤身开来,他细瘦的手指夹着同样细长的烟看起来简直像是一种享受,简远低头闷闷抽了两个,忽然听见对方哑着嗓子启唇道:“怎么样?”那声音又沙又沉,活像是两人刚刚悄悄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简远有点小小的脸红。
    “还好吧。”他老实道,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回了一个清新脱俗的贴切比喻,“有点儿凉,像是大冬天脱光了后被泼了一头冰水。”
    顾云开差点笑得把烟呛到嗓子里头去,他赶忙把烟吐了,连带着自己那点儿睡意也烟消云散了,他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做梦。”简远拿了烟,反反复复的端详着没掸掉的那点烟灰,看着它静静地燃烧。
    房间里很快就都是那股子淡淡的烟味,混着点薄荷的香气,绕过肺的那口烟被徐徐呼出,简远站在顾云开的对面,笑得云淡风轻的,他轻声道:“你来了,我就踏实了,不然总要等到看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得提心吊胆一晚上,生怕你突然来了,我没瞧见。”
    顾云开听得一怔,故作平静道:“我说了去不了了,你还提心吊胆?”
    “可说不准,你突然有空,突然凑巧,就来了呢?”简远倒像个活在童话里的人,仿佛天底下真有那么多巧合缘分,他眨着眼,对此深信不疑。他忽然“咦”了一声,从顾云开的衣领子处捻出一撮细细的雪来,疑惑道,“外头下大雪了吗?”
    “没有。”
    顾云开轻声道:“什么都没有下,天也亮了。”
    “天早亮了。”简远屈指像是弹烟灰那样也轻轻弹了下顾云开的额头,脸上充满淘气调皮的笑容,那烟被掐了,摁在一堆雪白的小石子里头,他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是不是很累,没有睡醒?”
    顾云开抬眼笑了笑,也将自己的烟掐灭了,他随着几个名家学了好几日,唱腔这是一回事,年纪大了,加上底子丢在那,怎么也学习不来了,可身段跟眼神,却再到位不过,旦角的眼神要媚,却不能媚俗;要灵,却不能过火,这厢轻轻瞟过眼来,倒有七分盈,八分彩,活像眼睛里头弯出一桥银河,满波的星光正亮。
    “那你上了台,可千万要让我好好醒着,要是我打了瞌睡。”顾云开刮了刮脸皮,目光灼灼,“你可就丢脸了。”
    吸烟室的烟雾还没散,简远隔着朦胧的眼波与薄雾看了对面那人好一会儿,忽然扯着嗓子怪叫道:“为军的起下不良意。”唱得抑扬顿挫,简直要活脱脱蹦出一出光怪陆离的《武家坡》来。
    “找骂?”顾云开淡淡一觑,简远顿时收了声,外头忽然铃响,他正嬉笑的脸忽然一收,急急忙忙往外一看,就要往出跑。
    “集合了。”简远大步走到门口时突兀站住了,他扭过头来,那气势吓得顾云开几乎以为他要用这种方式拧掉他自个儿的脑袋,娃娃脸的音乐家一扫刚刚浑浑噩噩、脚底发飘的模样,正经八百道:“你来了,对吧。”
    顾云开只觉得这句话里好似含了无比的辛酸,又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个人终于等来了另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何平静无比,刚想拈烟,却想起自己把烟掐了,就放下来手,淡淡道:“我来了。”
    简远甜甜笑了笑,像饮了蜜那样的腻人,而后蹦蹦跳跳的出去,老远听见走廊上戴芬特大师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小远!好好走路!这么大人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嘿,要稳重做什么。
    待到众人集合上台,简远仍握着小提琴美滋滋的,恨不得跟人家交头接耳的各说一遍:我爱人来看我了。戴芬特大师紧紧盯着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猫精转世刚嗑了一麻袋的猫薄荷,薄荷的确是有,不过猫就没了。
    顾云开拿着自己的票从正门进去,找了半晌才发现这个位置不太好,有点儿偏,虽说不至于看不见整个舞台,可也不是什么最佳的位置,他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可等要开场时,灯光一暗,乐队挨个走上来坐下,他便顿时明白了这个位置的含义。
    正能看到简远,舞台中心虽是看不到,但舞台上的那个小提琴手倒是一清二楚,同理,小提琴手看他,也正是一清二楚。
    顾云开忍不住笑,笑这人一点儿小心思。等开了场才知道,这个位置他看简远倒是方便,而全场下来,简远一眼也丢不了给他,目光在乐谱跟指挥之间穿梭,年轻的音乐家抿着唇,挺直了背,那稚气年轻的眉眼忽然飞速的成熟起来,他微微倾着头,不眠不休的拉着琴,便又是顾云开从未见过的另一面了。
    整场音乐会圆满结束,顾云开压根没听懂到底那花腔女高音在唱些什么,只是靠在座椅上,痴痴的看着简远,等众人都站起身来鼓掌才反应过来音乐会结束了,不由得有些惆怅:怎么这么快。
    快得像是流年逝水,叫人措手不及。
    顾云开被掩在人群后,谢幕时简远的目光落在人群里搜寻他,最终在一大群掌声里头觅见了顾云开,轻轻的笑了起来,而后弯腰谢幕,退到台后。
    又只见那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
    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
    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
    一个儿眼倦开,朦胧的觑看我。
    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那暮鼓晨钟似是往顾云开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众人都如游鱼般都散去了,简远换了衣服从后台溜出来找他,满头是汗,眼亮晶晶的,气还没喘匀,问道:“怎么样?你睡着了吗?”
    瞧这傻瓜。
    顾云开慢了半拍,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来给简远擦了擦汗,忍不住笑了起来。
    由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为军的起下不良意是出自《武家坡》唱段,薛平贵戏王宝钏,云开问找骂是因为薛平贵拿银子调戏王宝钏后王宝钏回了一句: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宝库,做衣衫,买白纸,糊白幡,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可以说是非常凶了】
    第160章 石头
    演出很成功,尤其是简远一直十分认真投入, 戴芬特在音乐会结束后的聚会上一直很高兴, 倒是简远有些心不在焉的, 对着众人的劝酒,也只是起身客气的笑一笑, 并没有多喝。
    顾云开很快就走了。
    虽说在剧组那儿请了假,可是来回调整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很必须,顾云开不会拖着疲惫无比的精神去工作, 对演绎的角色跟剧组都不尊重, 更别提浪费的时间也同时是在折磨自己, 因此中间的时光虽然看着漫长,但事实上还包括了休息的时间在内, 就显得越发紧张。
    按照顾云开今日工作跟日常的安排, 连夜赶飞机回去之后到酒店少说要睡七八个小时补充精力, 朱蒂机票安排的稍晚了些, 等演出结束之后不算车程和去机场安检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 不过为了避免堵车, 顾云开还是提前前往了机场。
    行程看着匆忙紧迫, 事实上都留下了足够空余的时间调整避免出错, 倒不如说这本来就是明星的常态, 临别前顾云开忽然问他:“接下来要去别的地方吗?”
    “嗯,戴芬特大师想世界巡回演出,再过几场可能会去联邦吧。”简远呆呆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剧院门口回答道, 在旖旎斑斓的灯光下,顾云开脸上的憔悴并没有因为音乐的优美动听而消散,他眼下隐隐泛着青黑,说不出是浓墨重彩的脂粉未卸,还是工作过于疲劳的忧思。
    他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憔悴的面孔,又不知怎么,一下子怯于行动。
    “那下一场在哪儿?”顾云开并没有太在意丈夫的目光,他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而后轻声问道,“在哪个城市?”
    “圣格伦索,那是必行地,大家希望先去那边演出,时间是在半个月后。”简远顿了顿,近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来吗?”
    顾云开皱了皱眉,摇摇头道,“时间太紧了,估计去不了,”
    简远无声的点了点头,说不出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自然很希望顾云开看到自己每一场的音乐会,不过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最重要的是顾云开的身体健康,更何况他今天已经来了,也已经很足够了。
    “我其实觉得……”简远斟酌了会说道,“我这边没有关系,你的工作跟身体比较要紧,你已经来过了,还是不要这么辛苦了。”他终于有了点胆气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会儿顾云开眼下的部分,对方的脸颊冰冷,抚摸起来简直像是一块柔软的寒冰化在了掌心里,指尖蹭到了点化妆品的残余,在顾云开眼角晕了开来,花得像是刚哭过一样。
    大概来得匆忙,眼睛部分的妆没卸干净。
    “你这样就满足了?”顾云开温顺的由他抚摸着,像只趴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猫。说来也是有趣,顾云开虽然要比简远小那么几岁,可是他向来沉稳冷静,行事老辣,光从性格上来说,仿佛要年长许多,然而这会儿简远看着他,却觉得顾云开倒又恢复成了个年轻人,半点不懂得照顾疼惜自己。
    纵然期望顾云开来看自己的音乐,纵然期望顾云开心中自己会胜过事业多一些,可时至今日,简远却又突然的反悔,他的确高兴,心花儿欢喜雀跃的像是一连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开,然而顾云开满面的憔悴,叫他无端突生不忍起来。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走,还有许多许多的日子要过,并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简远点了点头,很快收回手来,他搓了搓有点发黑的指尖,又挠了挠自己花椰菜似的脑袋,沉吟片刻道:“已经很满足了,还是你的工作重要。”
    顾云开忍不住微笑道:“我的工作重要,你的就不重要吗?”他稍稍抬起手止住了正要开口的简远,将那句话记得死牢,又拿出来调侃简远,缓缓道,“你要说这两件事不一样对不对?电影可以寻有空的时候,可音乐会不是这样,电影哪里都可以看,现场却要人来回奔波,是不是?”
    哎,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简远眨了眨眼,老实乖巧的点了点头,十分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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