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事,挺身而出的是个姑娘,而他除了推卸责任,旁的就是狡辩。
    事情到最后,是那姑娘哭着辞职,隔天就走人了。
    柏医生说得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你情我愿,旁人哪怕替姑娘不值,也没办法真做什么。毕竟那姑娘自己都不跟吕新易计较,政治处也没法真处罚他什么。
    说他私生活不检点?
    基地可没这规矩,说进了队里就得了断红尘当和尚。
    最后只能私底下给他个警告,然后就放他走人。
    可刘建波知道他是这种人,早就看不起他了,当下在指挥中心里,看他的眼神就很冷淡了。
    陈声看都没看吕新易一眼,语气平平道:“第三支队陈声报道。”
    李主任点头,“你来了也好,你是队长,这事有你在场更好。”
    吕新易笑了笑,“恐怕陈队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本就是凌副队长在指挥,陈队远在市中心开大会呢,既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状况,也帮不上忙。”
    陈声淡淡地说:“我看不一定。不在现场,出任务是帮不上忙,但我的人被某些小人暗地里使绊子,还是我本人在场比较好。”
    吕新易被噎了一下,气也上来了。
    “陈队好大的本事,人不在现场都跟开了天眼似的,动不动就知道有人给你们使绊子了。我是不如你了,人在现场都被坑了一把,还以为都是一个基地的,哪怕不在一个队里,大家也是齐心做事。哪知道不是一个队的人,还真不能乱用。没准儿麻烦就找上门儿来了。”
    陈声的目光冷冷扫过去。
    “既然知道不是一个队的人,不能乱用,你还乱用什么?”
    “陈大队长,麻烦你讲讲道理,我是为了救人才用的你家队员。他们任务没完成好,害得基地被人堵上门,现在还在外头闹,这难道怪我?”
    李主任眉头一皱,“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还嫌基地不够丢人?”
    陈声侧头,“李主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我的队员。”
    李主任微微一顿,点头,“你问。”
    陈声来得晚,确实有知道细节的必要。
    陈声就这么孑然一身顶在最前头,回头看着插不上话,像俩犯了错的傻瓜一样被钉在原地的人。
    “三队行动时,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路知意攥紧了手心,“原地待命,等候支援。”
    “这话凌书成有没有亲口对你们说过?”
    两人点头,“说过。”
    陈声瞥了眼吕新易,再问。
    “吕队来调走你们的时候,说了什么?”
    路知意答:“他说四队要运送伤患去医院,但人手不够,要我们去帮忙。”
    “你们没拒绝,就这么扔下自己的任务,去当司机了?”
    “拒绝了,我和青山都说了不去,要等在原地待命,等候副队的通知。”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擅离职守?”
    “因为吕队发火了,说沙滩上的伤员伤势严重,继续等下去会没命,他命令我们立马前去支援。”
    吕新易的脸白了一点。
    “陈声,你这什么意思?尽挑对自己有利的——”
    陈声压根没理他,从容不迫继续问。
    “运送伤员一向是四队的职责,这么多年很少出过什么岔子,因为天气因素、交通状况都在可控范围内。路知意,我问你,你们今天为什么会耽误伤员送医时间?”
    “因为我们不通路况,对路段也不熟悉,所以遇上大堵车。”
    “不熟悉,难道不会向吕队申请交通路况报道?”
    冯青山答:“我们申请了,一路都在试图联络吕队,可他一直不接电话,对讲机里也不作任何反应。我们别无他法,车上的伤员又危在旦夕,最后只好根据手机地图导航找去医院——”
    吕新易几乎是抢白。
    “胡扯!现场那么忙,我听不到对讲机的声音也是正常的。但你们也用不着这么推卸责任,什么全程都在试图联络我,根本没有的事!”
    陈声的视线落在他面上,嘴角一扯。
    “有没有这回事,查查通话记录不就知道了?”
    吕新易冷笑一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把扔在会议桌上,“那你查啊,当着大家面查,我还怕你不成?”
    陈声笑了,“查通话记录这种事,怎么好劳烦吕队?”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麻烦吕队报一报你的身份证号,我们还是请移动公司查吧。”
    吕新易脸色一白。
    会议室里又争执了好一阵。
    基地外的事情被政治处暂时缓解了。
    刘建波匆匆离去,要代表基地去医院探望病人,慰问之余,少不了要进行抚恤。
    吕新易不肯担责,强词夺理也要给自己辩护。
    他的理由是,他固然有工作上的疏忽,但犯下错误、耽误时间的实打实的就是三队的人。
    陈声冷冷地说:“我的人的确犯了错,在吕队的教唆下,抛下自己的任务,违背副队的命令,擅离职守。我身为队长,自会处置,绝不徇私。”
    他眼眸沉沉地盯着吕新易,“但吕队一心只惦记着自己,不仅耽误别队执行任务,自己的任务也执行得一塌糊涂,难道就没错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我来帮你数一数。第一,你随意调派三队队员,是错。第二,路况报道不能及时传达,是错。第三,身为队长,任务执行失败不肯承担责任,只会推卸责任,是错。”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现在,够清楚了吗?”
    吕新易咬牙切齿,“清楚,清楚极了。可要不是你自己队规松散,没有规矩,怎么可能我一调派你的队员,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两个蠢材调走?这事难道就没你半点责任?”
    会议室里静得像是被人按下静心键了。
    片刻后,陈声说:“你说得对,没有规矩,指令不达,这事我的责任。你担你的责任,我为我的失误买单,再公平不过。”
    路知意心都揪紧了,想说话,却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吕新易:“好,那指挥不当的过错,我就担了,怎么处置就听上面的。你呢?”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那,声色从容:“上个月收到指挥中心的调令,要我三个月后调来中心。我自认能力有欠缺,做事不够周全,还需要继续在队里锻炼。”
    李主任和张主任都是一惊。
    张书豪道:“陈声,不要拿前途开玩笑!这事该谁承担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你没必要一个人担下来!”
    陈声:“我是队长,该我担。至于队员犯的错,我们队内自己解决。”
    路知意压根没想到失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口叫他:“队长——”
    “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凌书成在一旁急得要命,“我是代理队长,当时是我的错,用不着你来担!我自己来!”
    “你也闭嘴。”陈声眉头倏地皱起来,眼神冷冽地盯着他。
    全场鸦雀无声。
    中心的两位主任面面相觑,最后张书豪说:“你们先回去吧,如何处理,我们会跟上面汇报,讨论后公示。”
    陈声带着三人离开指挥中心时,全程一言不发。
    凌书成一路诚诚恳恳认错,“都是我的错,指令传达不够坚定,他俩才一时不察着了吕贱/人的道。我错了,他俩也错了,但错得最离谱的是吕新易。你要是有啥教诲,这会儿就说吧,咱们认错,但你不该把自己也拉下水来。”
    一边说,他还一边朝路知意和冯青山挤眉弄眼,要他俩一起道歉。
    陈声压根儿没理会,停在训练场,只说了一句:“每人三十圈,跑不完,今晚不用睡。”
    凌书成一惊,“三十圈???”
    “四十。”
    “喂你这是不是——”
    “五十。”
    “五十也——”
    “六十。”
    凌书成刚要张嘴,被冯青山和路知意一把捂住了嘴。
    路知意身姿笔直,一丝不苟答了句:“是!”
    两人拖着凌书成就开始跑圈。
    六十圈,一圈不少。
    累了就用走的,走一段平复完呼吸继续跑。
    跑完时,已是凌晨两点,三人均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就跟脑门上顶了只水龙头似的,合都合不上,哗啦啦直往下冒水。
    狼狈至极。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跑道旁,眼睁睁看着三人要死不活跑完全程,一个字都没说,一点水都没放。
    跑完时,不分男女,悉数倒在了跑道上,动弹不得。
    肺里仿佛针扎,身体陷入极度疲倦的状态,快要脱水了,快要晕厥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可路知意只能瘫在那里,除了呼吸以外,别的功能仿佛都丧失了。
    路灯还亮着,一盏一盏,昏黄孤独。
    蚊虫聚集在灯泡周围,一圈一圈绕着,不知疲倦。
    她闭着眼,只想在此地长眠。
    满心愧疚。
    都是因为他们不懂规矩,连累了整个队,更连累了陈声。
    六十圈其实也少了。
    身体停止了运动,可大脑里纷繁芜杂全是杂念。
    直到眼前的路灯光被什么挡住,她整个人陷入一片阴影当中。
    睁眼,陈声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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