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夏馥安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虽然史氏身上没有散发出什么异味,而且床间都是很好闻的花香味,可是她就是半点都不想过去,不想靠近她,她觉得她很恶心,她看到她就想吐。
    “是……关于你爹的。”史氏缓缓开口,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可夏馥安却听清了,面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命所有丫环婆子退下。
    门关上后,夏馥安才走了过去,立在史氏床前,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坐下来,”史氏缓缓拍了拍床边,“娘跟你说。”
    夏馥安隐忍着心中的作呕,坐在了床沿上,侧对着她。
    “安安,你那两个婆子,娘不喜欢,你帮我换了吧。”史氏开口,却是说的这个。
    夏馥安微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氏凹陷下去的眼眶有些红,哽咽道:“她们不好,总是弄疼我,娘好疼。”她几次想和女儿说,可是那两个婆子看着她的眼神都很凶,带着警告,她不敢说。
    夏馥安冷淡地“哦”了一声,视若罔闻。
    “娘求你了,”史氏哀求道,“帮我换个夏府的婆子……”
    夏馥安打断了她的话,“你刚刚不是说想和我说……我爹的事吗?”
    “是,可是……”
    “你说了,我就给你换,换几个人好好照顾你。”
    “我,我……”史氏支支吾吾,又说不出来了。
    夏馥安的脸缓缓转了过来,有些阴森道:“你知道,当年绑我的那个绑匪,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史氏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她,脸色惨白得吓人。
    夏馥安缓缓低下头来,盯着史氏深陷的眼,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他说,他是我爹……”
    夏馥安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让她作呕的绑匪的话,他说——你爹根本就不能生,你娘跟了他那么久都生不出来,跟了我一回才有了你,我才是你亲爹,不信你去问你娘!
    史氏的唇翕动得厉害,或者说是颤抖得厉害,她全身都在颤抖,从指尖到毛发,从身躯到五脏,无一不在颤抖,像是惊惧又像是愤怒,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溢出,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说了出来,“不是……不是那样……”
    “那你告诉我!”夏馥安的手紧紧抓住了史氏身下的床褥,整张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凶狠地瞪着她,几乎是咬牙道,“究竟是哪样?事实是怎样?我的亲父,到底是谁?”
    史氏泪如雨下,忽然泣不成声,哭得几近断气。
    夏馥安揪住她的衣领,将瘦弱的她提了起来,低声吼道:“你说啊!说谁是我的父亲!我究竟是夏知冬的女儿,还是那个混账的女儿?你自己当年做了什么丑事,还不肯说吗?”
    “不,不是……”史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不是……”
    “那你说啊!”夏馥安吼了起来,有些歇斯底里,谁知道史氏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忽然软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夏馥安心一惊,连忙伸手探她鼻息,探到鼻息后,才松了一大口气,颓然瘫坐在床前的脚凳上。
    呆坐了半晌,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传来一个清冷的女音,“小姐。”
    是她从江南带回来医治史氏的女大夫,齐大夫,夏馥安如梦初醒,连忙爬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下发鬓,便上前去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齐大夫压低声音道:“小姐,药好了。”
    第97章
    夏馥安微微抿了抿唇, 点了点头。
    齐大夫进来后,夏馥安关上了门,低声道:“药给我吧。”
    齐大夫从袖中掏出了一瓶小瓷罐递给了她, “小姐, 您考虑好了,这药一旦服下, 就没有解药了。”
    “我知道。”夏馥安脸色有些漠然, 将药瓶纳入怀中, 朝史氏走了过去, 对齐大夫道, “她昏厥过去了,可有办法让她醒过来?”
    齐大夫来到史氏床前,俯下身子查看了一番,点了点头, “我施一针即可。”
    夏馥安点头,退让至一旁。
    很快,齐大夫一针下去,史氏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睁开眼苏醒了下来,她望着夏馥安, 倾刻间又是泪如雨下。
    夏馥安对齐大夫道:“你下去吧, 让嬷嬷打盆热水进来。”
    “是。”齐大夫退下后, 很快便有嬷嬷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嬷嬷退下后, 夏馥安从洗脸架上取下一条干布巾, 绞干水后亲自给史氏净脸,一边擦拭着她的脸,一边慢声细语道:“我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这真的很难吗?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问你又能问谁?还是我的出生,就让你这么难以启齿?难道我是你的耻辱吗?”
    夏馥安轻轻擦拭着,可是史氏的眼泪像是流之不尽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漫延出来,她怎么也擦不干净。
    史氏哭着唤着她的名字,眸中万般无奈。其实,这还是夏馥安第一次在私下里与她这般亲近,她还亲自为她洗脸,史氏哭得厉害,心都跟着软了,她就想要女儿不嫌弃她,这也很艰难。
    史氏哭得闭上眼后,再睁开眼来,却发现天一下子黑了下来,她怔了一怔,连忙哭道:“安安,天黑了,快点灯。”不知为何,她忽然心生起恐惧来。
    夏馥安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了明亮的窗外,她缓缓挪出一只手,在史氏睁开的眼前晃了晃,史氏的眼睛一片空洞。
    “安安,怎么不点灯?”史氏神色慌乱,枯瘦的手摸了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半晌,夏馥安才道:“现在是白天,不用点灯。”
    屋内又传来了史氏的哀嚎声。
    约莫半柱香后,夏馥安才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平静地吩咐丫环们进去伺候史氏,自己独自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后,她从怀中掏出了方才齐大夫给她的药,将药瓶放在书案上,细细端详着。
    其实,当初史氏还在静心庵的时候,齐大夫诊治过后就和她说了,史氏剩下的日子不多,只能苟延残喘上数月,最多撑多半年时间。
    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史氏若是死了,极误她的大事。
    此番她回定安,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秋正南就是她的目标。对,她要嫁给秋正南,秋正南是少护国公,若她能成为他的正妻,那她便是未来的护国公夫人,她将会成为第二个冯氏。
    她嫁入护国公府后,不仅可以依靠冯氏,依靠冯氏的娘家太师府和冯氏的姐姐皇后娘娘,还可以依靠大权在握的家公秋君霖,这些势力都是如今朝中的中流砥柱,若她能顺利嫁入,那么她将跻身贵族,这些人也都都成为她身后无比坚实的后盾。
    可是,如果史氏一死,她的计划就不行了,史氏是她生母,她死后她身为女儿得为她守孝三年。三年后,到时她都十八岁了,到时秋正南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史氏不能死。于是,她对外说史氏还能挨上几年,同时暗中让齐大夫想办法为史氏续命。
    而齐大夫确实有办法,齐大夫今日给她的这个药,便是齐大夫耗时一个多月制出来的长生丸。服下这药,史氏不会死,却会成为一个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活死人,就这样活着,慢慢地等待身体耗尽再死去。以史氏目前的情况,如果照顾得当,至少能活多两三年,两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想办法嫁给秋正南了。
    她绝对,不会让史氏成为她成功道路上的碍脚石。
    刚才,她已经准备喂史氏吃下这颗药了,昨日她收到舅舅史文光的书信,舅舅快到了,若是让让舅舅与史氏见了面,兴许舅舅会发现她和史氏并无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近,舅舅一定会对她很失望的,她不想让舅舅知道这些。最好的就是,不要让舅舅面对清醒的史氏。
    现在的史氏,对她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她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没错,可每次一问史氏便哭得厉害,经了今日这次,她发现要从史氏口中问出事实的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她也就放弃了,这样也好,可以不用再整日看着她哭哭啼啼的。
    可是刚刚,就在她准备拿出药瓶的时候,史氏哭得失明了,她心中忽然生起了另一个想法来,她或许可以从史氏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当时,她便让丫环去告知了史氏,说史文光明日就会到定安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五更刚过,史氏便起身了,让丫环替她梳妆,化点淡妆,只是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再嘱咐丫环给她打腮红,让她气色看起来好看些。
    丫环有些嫌弃,小声道:“再打腮红,都快成猴屁股了。”
    史氏听了,脸上一默,没有说话了。
    史氏在屋内等了很久,便让婆子抱她到院子里等着,顺便晒晒太阳。她躺在摇椅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她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时辰,只能隔一会儿就问问是什么时候了,丫环们回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隔壁夏馥安的静思院忽然传来一声夏馥安的尖叫声,史氏一听,心中一惊,忙让丫环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丫环们便跑到门口,便见小门里闯进来一个人,丫环婆子们叫了起来,“舅老爷!”
    史氏一听,连忙看了过去,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摸索着,未语泪先流,“阿光,是你吗?”
    “二姐!”身前传来史文光熟悉的声音,史文光扑上前来,紧紧抓住了她瘦如鸡爪的双手,心痛道,“二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我没事……”史氏哽咽道。
    “你怎么会这样……”史文光喃喃道。
    “我真的没事,刚刚……安安怎么了?”史氏问完话,发现史文光身子似有一滞,“怎么了?”史氏担忧道。
    “我……”史文光让周围丫环婆子退下,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安安……不知道当年的事是吗?”
    史氏脸色一白。
    “她、她骗我,我以为你已经告诉她了,我就……”
    史氏唇色都跟着白了,颤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全都说了。”史文光低声道,“二姐,对不起……”
    史氏闭目泪流,绝望地摇了摇头。
    “二姐,没事的,安安她……”史文光说到这,又说不下去了。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史氏流泪问道,“她一定接受不了。”
    史文光顿了顿,道:“确实接受不了。不过,兴许她有一天能够自己想开……”
    “怎么能想开……想不开的……”史氏艰难啜泣道,“每一次我一闭上眼,总会想到那个人狰狞的脸……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拿簪子扎进了他的眼睛,龙嬷嬷也将他推下了悬崖,可是怎么会……他怎么就会那么命大活了下来,他杀了知冬,又将我们母女的生活全都毁了……”
    史文光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开口道:“兴许,安安介意的不是当年的事,而是你换了她和桐桐的事。”
    史氏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并没有发现史文光的异常,哽咽道:“那段时日我真的生不如死,可是偏偏又……怀上了安安。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安安是那个人的孩子,可是又盼望着她会是知冬的孩子。我现在后悔了,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将她换走,可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无法面对她,我把她生了下来,可是我又怕她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史氏掩脸而泣。
    “那现在……”史文光低声问道,“你觉得她会是谁的孩子?”
    史氏被他问得一怔,停了哭泣,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眼前,有些慌乱地唤了一句,“阿光?”
    “二姐,我在。”史文光道,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史氏摸着他的手,史文光掌心有一颗痣,她摸到了,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那一瞬,是她想多了。史氏勉强恢复了些心神,摇头道:“你路上奔波了那么多日,回来后一定很累吧?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们两个昨夜没睡好,今天在马车上睡了一天,我到的时候还没醒,奶娘已经带他们去厢房里睡了。”
    “那就好……那就好……”史氏喃喃道,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二姐,你别想太多,我先去看下安安。”史文光道。
    “好,好。”史氏连忙应道,松开了他的手。
    第98章
    这是一个身形与史文光十分相似的男人,不过面容却与史文光全然不同。他看了史氏身后的夏馥安一眼, 见她神色呆滞, 便朝她拱了一拱手, 退了下去。
    夏馥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就像是孤立在悬崖边上,很冷,摇摇欲坠。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被绑架的那个寒夜, 孤苦无依,耳旁只传来史氏的低低的哭泣声, 这软弱的声音,几乎像是要贯彻她的一生。
    夏馥安麻木地离开了, 让药瓶交给了齐大夫。
    她立在院门口, 看着齐大夫喂史氏吃下了那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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