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 林琳的电话打来了,问她是不是没看微信。
    “明天聚会大概有十几个人吧,咱班留在本地的同学张焕明都去联络了, 大家和以前一样吃个饭玩玩吧,平常也没什么时间聚一聚,”林琳叹了口气, 说, “尤其是你啊,前几年还有两次同学会, 你又不在过国内,这回刚好赶巧了。”
    江随还没讲话, 她又说,“你真不用担心周池那边,你走之后, 我那几年只见过他一次, 同学会他都不来的,我看他大概也就跟张焕那几个男的聚过两回,他现在是个大忙人了,应酬多得分不开身。怎么样,你就去吧?我得先给张焕明报过去, 他今晚先把地方订了。”
    江随应声:“嗯,去吧。”
    “那明天见喽!”
    “好。”
    挂了电话,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一股凉风吹进来,江随走过去把阳台的窗户关上了,她拿着新买的睡衣去洗手间搓洗了两把,晾出去,慢慢收拾屋子,拖地、擦桌子。
    住进来才两天,好像已经习惯。
    这几年都是一人住,毕业后在国外读书两年,工作一年,租房子、换房子也折腾过几回,适应能力越来越强,现在突然换个环境,生活也没有太大区别。
    工作的事已经给了师姐答复,下个月入职,之后应该有挺长一段时间都住在这里。
    江随回到卧室,打开墙角的行李箱,把箱子里剩下的衣物都拿出来,一样样放好。最底下是件短羽绒衣,江随拿起来时,从里头掉出一条叠好的青色围巾。
    是那年没送出去的礼物。
    江随只织过这一样东西,国内国外地这么辗转几年,这个还在。她自己没拿来用,也没有另外送给别的人,仍然是新的。
    她手工确实差,当时钻研很久,最后织了当时最流行的针法,现在看,这种东西虽然没有保质期,但样式显然已经过时,而且也不适合他了。
    他那时候还是个男孩,t恤、卫衣、运动裤,穿得懒散休闲,冬天裹个手织的毛线围巾会挺好看,但现在呢……
    江随又想起他的样子。
    她觉得,他是真长大了。再过不到两个月,他满二十六岁。
    江随把围巾抖开,挂到衣柜里,贴着自己的外套。
    这天晚上,江随睡得不好,中途从梦中醒来,心里有些难受,不太清醒地躺了一会,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翻到通讯录,才想起没有他的电话。
    通讯录里早已经没有“zc”。
    隔天下午,江随和林琳、许小音碰上面。三人约在二中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林琳现在在银行工作,许小音今年研究生刚毕业,参加工作也不久,在一家挺不错的制药公司。读书时,她们三个关系最好,可是后来求学、工作都不在一起,很久没见面,联系也没有那么频繁,不过坐到一起又好像回到了从前,各自聊了些自己的近况,像高中时凑在一起聊八卦一样。
    谈完工作说到感情方面,许小音给她们看了男朋友的照片。
    是个看上去很阳光的男人,有些娃娃脸,笑起来还有酒窝。
    “我们一个学校的,他是管理学院的,学院搞联谊的时候认识的,我们都是工作人员,结果那个联谊别人都没成,我跟他却到一起了。”
    江随笑着说:“那你们挺有缘啊。”
    林琳挑着眉毛:“上次还跟我说没谈,原来暗地里都好了大半年了,真有你的。”
    “那时候还是暧昧期,告诉你,万一吹了呢,我这不是先搞定了再汇报嘛。”许小音脸上都是笑,“现在工作都定了,他都跟我来这边了,我们俩公司就隔两条街。”
    “那你们俩算是稳定了吧。”林琳问,“下一步就考虑结婚了?”
    “哪那么快,才刚工作呢。再说,我们才多久啊,总要谈久一点,感情基础再深厚一点,另外我们还要先把房子买了吧,差点忘了,我们还没见家长呢。”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刚上大学,谈感情都要把现实因素全部考虑进去,想的都是结婚生子、买房置业。
    林琳也点头,“也是,既然奔着结婚去的,是要想得周到一点,你再多考察一阵,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
    “回头我让他请你们吃饭。”许小音说完想到了什么,问江随,“哎,是不是真不走了啊?”
    江随说:“暂时定了在这边工作。”
    “暂时?”许小音说,“我看你就别走了,在这边大家想见面就能见上,没事还可以聚个会。”停顿了下,她轻声问:“对了,阿随,你回来……周池知道吗?”
    林琳也看着江随。
    “他应该不知道吧。”林琳说,“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告诉他。”
    “我没有告诉他,不过他知道。”江随说,“我碰见他了。”
    林琳和许小音都很惊讶。
    听江随说了,又唏嘘感叹。
    “一回来就碰上,说明你们也挺有缘的啊。”许小音说,“那时候你们那么好,班里女生都羡慕。”
    作为那段感情的知情人,她觉得挺遗憾,没想到弄到最后当年的三班一个班对都没成功,全分了。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当时怎么就分了啊,你们俩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周池犯了什么大错?”
    江随被她问得沉默。
    现在再说出了什么问题,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讲,也许她自己都有些茫然。可当时所有的感受都是真实的。
    或许周池也是一样。
    要说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们互相让对方难受了。
    时过境迁的反思和剖析都像隔了一层,搔不到痒处。想了想,江随摇头笑笑,“说不清楚了。”
    晚上聚餐,地点也在二中附近。林琳发现她低估了张焕明的号召力,他居然叫来了二十一个人,还有几个是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比如体委宋旭飞,还有曾经的班级红人赵栩儿。
    大家曾是一个班的学生,都一样的年轻稚气,而如今,从外表到气质,每个人变化都很大。当年腼腆的宋旭飞如今下海了,在邻市和人合伙办了厂子,弄得红红火火,而花枝招展、不走寻常路的赵栩儿居然出乎意料地早早结了婚,如今整个人都是一种贤惠少妻的气质,听说托家里的关系,找了体制内的铁饭碗,在一个清闲的事业单位。
    赵栩儿笑吟吟地走过来和她讲话的时候,江随有点儿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总是处不好的死对头,现在居然也能一起好好地聊天。
    时间真厉害。
    那边桌子上男生们正聊着,寒暄、吹牛、点烟、互相递名片,不亦乐乎。
    而这一处长沙发是休息区,也是女生的地盘。
    “听说你后来出国读书了,”赵栩儿笑着说,“也不奇怪,高中你就挺厉害的,老实说,当时我挺嫉妒你的,也许是因为你总是被老师夸,我总是被老师骂吧。哎,你不会还记仇吧?”
    江随也笑了,“没有,我快忘记了,都已经过了那么久。”
    赵栩儿问:“在国外怎么样?”
    “还好吧,我也没待几年。”
    “我看你变了不少,时间过得真快。”赵栩儿毕业那年就举家搬到了外地,这些年聚会也没回来过,对同学的事不太知情,很自然地问了句,“对了,周池怎么没来?你们还在一起吧,是不是也快结婚了?”
    江随平静地摇头,“没有,我们分了,大学的时候。”
    “啊?”赵栩儿愣了下,很惊讶,“真没想到。”
    江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走去旁边倒茶水喝。她端着杯子抬起头,看到门口那边张焕明领了一个人进来。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他应该是刚工作完赶过来,穿的和之前一样,都有点偏正式,衬衣虽然还是黑色的,但江随看出和昨天不是同一件,肩袖的设计有些不同。
    他一进来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男生女生都看他。他和张焕明一道走到桌边,和那些老同学互相打招呼,场面看上去很热络。
    隔着那么多人,有那么一两秒,周池的视线投过来,看到江随。这时,桌边又有人跟他讲话,摸了张名片给他。
    江随收回目光。
    林琳和许小音都很惊讶,走到江随身边,林琳小声说:“张焕明这个骗子,他说了周池不来的。”
    江随说:“没事,来就来了吧。”
    吃饭的时候,一个大包厢,两张大桌子刚好坐满了。
    周池和江随不在一张桌上,多少避免了一些尴尬。
    在座的除了个别消息不灵通的,其他人都隐约听说了他们的事,没有谁那么蠢,刻意提这一茬。
    吃饭时,气氛很好,出了社会后和读书时不同了,男生们都学会绅士和客气,在饭桌上也更会照顾女生。
    敬酒的时候,自己倒一大杯,给女生倒少一些。还有男生主动帮女生挡酒。
    很巧,江随左边坐着林琳,右边坐着宋旭飞。
    见江随已经被人敬了三杯,宋旭飞有点儿关切地看着她,小声说:“喝不了就别喝了,他们就爱瞎胡闹。”
    立刻有男生笑道:“哎,宋旭飞你凑那么近,跟江随讲什么悄悄话呢!”
    他声音大,旁边人听得都笑。
    宋旭飞说:“好了好了,你别老让女生喝酒了。”
    “哟,那你来帮江随喝,罚一杯!”
    宋旭飞特别好脾气,还真喝了。
    隔壁桌上,张焕明瞥了瞥周池,心里叹了口气:作孽。
    本来以为帮他们把位子排开,对他们都好,现在看来好像搞错了,这人是身在这桌,心在那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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