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横木落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抬头,也就没有注意到上方有没有人,但对方不可能提前预估到他心血来潮出行,也不可能早早地猜到他在什么时间点走到横木下方的那个地方。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人知道他出行,而且他走过来的时候,对方就在上方看着他们。
    皇家秋猎,是十分严格的,为了避免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出行的人数都是算好,而且备有名单的。
    羽林军统领卢成毅站了出来,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卷长长的宣纸,一下子展开,对着名单,一个个地念,一个个的核对。
    “高松。”
    “到!”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兵举起手来,用嘹亮的嗓音喊了一句。
    “霍骁华。”这个嗓音更为雄厚。
    “到!”
    “常铁牛。”这个喊话的铁牛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嗓音也尖尖细细的。
    念完了羽林军的名字,卢成毅又转身面对着皇帝,行了个军礼:“回禀陛下,人都到齐了。”
    燕秦的脸色却并没有舒缓,一旁的燕于歌凑了过来,对着小皇帝耳语一番,听完摄政王的话,小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你确定,人都到了吗?”
    卢成毅说:“陛下方才也都听到看到了,每个人都举了手,也喊了到,羽林军就这么多人,都全了。”
    面对皇帝的质疑,其实他挺不高兴的,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是掌握他生死的主子,即便心里不高兴,他面上却还是要十分配合,弯着腰,低着头道:“回陛下,臣确定,人都悉数到齐了。”
    “你把赵成和林素两个人,给孤叫出来。”
    卢成毅不知道小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顺从地领了命,扯着大嗓门就吼:“赵成,林素,出列!”
    人群让开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大声地喊了声:“道!”
    他喊得中气十足,要不是场合不对,指不定要引发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但这会谁都没有那个心情笑,所有人都耐心地等了一会,然而另外一个被皇帝钦点了名字的人,却迟迟不出来。
    这位卢统领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赵成,怎么就你一个呢,林素呢,林素,给我滚出来!”
    卢成毅的话粗俗的很,叫在场的一些文官听了,连连摇头,直道:“粗俗”“莽夫”
    然而林素并没有回答对自己的兄弟十分信任的卢统领,先前出来的这个赵成,也只是面上看着镇定,这会两条腿都在抖。
    这样的情景,还能说明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大胆的赵成根本就顶不住压力,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王爷恕罪,那林素说他要去如厕,只是喊小的在点名的时候帮着喊一下,我真的没多想。”
    兄弟嘛,平日里总会有个难处,别人有急事,央求关系好的人帮忙点下名,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人上一刻还在,只是说人有三急,实在是憋不住,才走开这一会。
    就和卢成毅信任自己的这帮子手下一样,赵成对林素的话深信不疑,他根本就没有多想,就和平日里一样,暂时代替好友喊了一句。
    本来人就多,他还特地换了个位置站着,没想到自家统领都没有发现,倒是让摄政王给发现了。
    被点到名字,站出来之后好一会,他还是没有等到如厕完出现在这里的林素,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一下子就承受不住,腿抖得厉害,眼瞅着根本瞒不住了,干脆也不瞒了,先把罪认了再说。
    赵成说的可怜,卢成毅也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人有三急,陛下,不然咱们再等等?”
    “大胆卢成毅,谁给你的胆子,同陛下说咱们!”常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还是那破铜锣一般粗嘎,但维护起小皇帝的时候,这声音的威慑力还是十足的。
    而且他也不是说特地要威慑卢成毅,在他心里,这卢成毅确确实实是目无尊长,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该计较的东西,他还是要替自己主子计较的。不然的话,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军统领,就能欺负到皇帝头上,那皇帝还算什么。
    君臣之礼,卢成毅确实遵守都不好,常笑的话音刚落,便有言官和其他的文官纷纷附和起来。
    燕秦看着卢成毅的眼神也没有了什么温度:“你这话,是当孤是三岁小儿不成。”
    再等等,让他等到那贼人跑了不成。
    他的神色十分冷酷:“孤给你一次机会,搜山,把那林素给孤找出来,若是找不出来,你与他同罪。”
    其实大伙儿都很清楚,这位卢统领的路,不管是仕途,还是生命,都已经走到头了,皇帝给的这个机会,也不是叫这卢成毅将功赎罪的,而是从结果来决定对方死法,到底是给个痛快的,还是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卢成毅单膝跪下来,用长剑撑住另外一只手,缓慢而沉重地说:“臣领命。”
    这是他的疏忽和过错,是他不仔细,才会酿成现在的苦果。
    保护皇帝的队伍,并不只是羽林军这一支。卢成毅带着他这些手下去找那脱逃的林素了,燕秦则和大部队驻扎在原地,稍作休息。
    现在时辰还早,若是两个时辰内,对方还没有给他半点消息的话,燕秦会和大部队先走,折返回京。
    他倒不是很担心卢成毅和其他的羽林军会借机跑掉,毕竟这些人的名单都登记在册,若是他们敢逃,且不说全国的官府都会重金通缉,他们的家人,也会因此获罪,打入大牢,或者是发配,或者是直接处以死刑。
    等卢成毅等人消失在燕秦的视线里,他又转过脸来看向摄政王,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竟是当场失声喊了出来:“王叔,你受伤了?!”
    第131章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摄政王, 燕于歌后退两步。
    燕秦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摆,然后把摄政王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扯掉,对方还想退让,他厉声道:“别动!”
    燕于歌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燕秦绕到摄政王的身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本来摄政王就穿得不算单薄,但是这会背后全部都被划烂了, 跳下来的时候,对方是拿着自己的身体做缓冲的,山崖上那些锋利的岩石在他的背部划了老大一个伤口, 从背部绕到腰腹的这一处, 直接被磨掉了一层皮, 露出鲜红的血肉来。
    不已经不能说是鲜红了,血迹已经干涸,成了巨大的暗红色血痂, 这还只是露在外头, 肉眼可见的地方, 衣服遮住的部分,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口。
    燕秦回想了一番, 摄政王在山洞里的时候, 就一直面对着自己, 让自己看不到背部, 出了山洞之后, 又立马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黑色披风,对方忍耐疼痛的能力一直很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竟是成功地欺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燕秦看着那些伤口,都不知道摄政王是怎么忍住的。燕秦皮嫩,平日里不小心弄伤了一个小伤口都觉得疼,摄政王身上这么大的伤口,他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得亏摄政王居然还能忍得住。
    燕秦眼圈都有点泛红,他让士兵原地搭了个帐篷,也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眼光,直接拉了摄政王进去,又喊了几个擅长处理外伤的御医进来,没有叫过多的宫人进来伺候。
    御医提着个小药箱,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还请您除去衣物。”
    摄政王没动,又看向小皇帝:“陛下,这血污脏人眼,您还是出去吧。”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也知道小皇帝不喜欢血腥味,本来是想着等回去后私下里上药的,没曾想居然被小皇帝给发现了。
    燕秦瞪了他一眼:“给孤寻把干净的剪子来。”
    不等常笑答话,御医便说:“陛下,微臣这就有剪子。”
    一把崭新锃亮的小剪刀递到皇帝跟前,燕秦接过剪子,不由分说地把摄政王按在一个小凳子上:“你给孤做好了,不准动。这个是圣旨,你再动,是想抗旨不成。”
    摄政王的表情很是无奈,只好坐稳,任由小皇帝动作:“臣听陛下的。”
    燕秦用剪子剪开摄政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摄政王的伤口,把摄政王染红了的白色亵衣剪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等到小凳子下头堆积了一小堆碎布,燕秦才看向摄政王的脊背,尽管心里早就有了预料,他还是再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响起两口冷气,还有一口是御医的。见惯了伤患的御医都受到惊吓,足见摄政王……
    “方才在山洞里,你怎么不同孤说?”摄政王伤成这样,居然还逞强,男人的面子有这么重要么,要不是这里还有御医,他肯定要痛骂摄政王一顿。
    摄政王没吭声,到底还是看伤重要,燕秦又看向御医:“给他看看,然后上药。”
    御医把脉又仔细看了伤口,道:“王爷没有内伤,这伤口上了金疮药,养些时日便能大好了。”
    这也勉强能够算是个好消息了,御医的话音刚落,摄政王就说:“我说了吧,只是小伤,陛下太大惊小怪了,在战场上,臣的士兵,肠子破了,都能自己塞回去,缝一缝,继续上战场,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嘶!”
    摄政王还没讲完这个冷笑话,他俊逸的面容就因为疼痛一下子变得十分扭曲——燕秦从御医手里接过了那种金疮药,一下子把药粉拍在了他的伤口处。
    他苦笑道:“陛下便是要报复臣有所隐瞒,也不该下手这么狠。”
    燕秦看了眼太医:“高太医,你说说看,孤下手重不重?”
    高太医用衣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回陛下,您动作非常的轻了。”
    燕秦上药的动作,可以说是相当利落标准了,他这个处理了那么多伤患的老大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怎么会这么痛?”刚刚那感觉,简直像是再一次硬生生地撕裂了他的伤口。
    高太医看了眼小皇帝,又看了眼摄政王:“回王爷,陛下给您上的药,是最好的金疮药,不留疤的那一种。”
    太医院研究最多的药就是金疮药了,燕秦手里这种,生肌速度最快,而且一点疤痕都不留,唯一的缺点就是,特别的疼。
    等着给摄政王上完了药,好好一挺拔俊秀青年硬生生地被小皇帝裹成了木乃伊。
    这还仅仅只是上半身而已,下面燕秦可还没看呢,燕秦把小药瓶盖上,放在一旁,冷冰冰地说:“站起来。”
    燕于歌很乖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比矮矮的老太医高了一个头,让后者充满了压迫感。
    燕秦又说:“脱裤子。”
    摄政王的脸颊有点泛红:“陛下,这不妥吧。”
    还有外人在呢,怎么就能叫他脱裤子,当着老太医的面,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燕秦虽然气愤,也不至于做出当场扒人裤子的事情来,他看了眼老太医:“医者什么没看过,在人家眼里,你就是白花花一块肉,脱!”
    摄政王又说:“腿上没有伤口,你看,衣袍和裤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一改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磨磨蹭蹭,手搁在腰带处,就是不动手。
    倒是老太医,在摄政王威胁的眼神下快有点扛不住,额上不断地冒汗,最后在摄政王直接扯崩了裤子上一颗银扣子的时候,他终于没抗住,说了个法子:“皮外伤的话,臣把这伤药留下,王爷自己来上药就可以了。”
    摄政王以前就很不好相处,身上总带着一股子煞气,现在不在战场上杀人了,可现在比以前看起来还糟糕。这凶狠的眼神也太吓人了,他总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这个法子好。”摄政王手里的扣子落到地上,撞在小凳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脆响似乎是拉断了老太医心头的某根心弦,摄政王话音刚落,老太医就把上好的金疮药往小凳子上一放,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溜出了帐篷。
    “高太医那么一个老人家,你这样吓人家。”他特地问摄政王要这样的伤药,就是要摄政王记住这份疼,不然的话,下次对方还这么胡来,硬抗,要是抗得失血过多死了怎么办。
    摄政王侧过脸来,表情很无辜:“他自个胆子小,怎么能怪臣。”
    “现在人都出去了,可以脱了吧。”
    燕于歌说:“臣羞怯,陛下出去吧,臣自己来就可以了,这种伤口真的只是小问题,不碍事的。”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不希望小皇帝看到他的伤口的。然而他的这句话只收获了小皇帝一个眼刀。
    老太医怕摄政王,燕秦可不怕,他懒得和摄政王废话这么多,手一扯,抽掉腰带,又去拽摄政王的裤子。
    燕于歌死死地抓住裤子不撒手,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倒是燕秦这个没受伤的泄了劲。摄政王笑眯眯地:“陛下,臣真的可以自己来,你看臣力气还这么大。”
    他软硬皆施:“陛下,您看,臣虽然力气大,但是再这么扯下去,上头的伤口可都开了。”
    这话显然很管用,燕秦一下子就缩了手,背过身去。
    趁着燕秦没注意,燕于歌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在对方转过来的时候,他又恢复先前那副淡然冷静的样子。
    但是在看清楚燕秦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他淡然不起来了。
    最后的结果,还是以燕秦咔擦咔擦用小剪子把他的裤子剪成了一块块地破布给告终。
    看情摄政王腿上的伤口后,燕秦总算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非得让他出去了,他气极了,又不好往摄政王的伤口上打,他盯着摄政王两条腿看了好一会,然后一个巴掌,就打在对方唯一一块好肉上。
    “啪”一声脆响,燕秦还觉得不够,换了一边,又打了一下,这样雪白的肌肤上两个红巴掌印,看着特别的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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