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主意,宋氏就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等她走之后,宋夫人又在花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了宋鹏义的院子里。
    正值盛夏,宋鹏义又是个爱玩且玩得精的纨绔子弟,往年这个时候他院子里都是一片蛐蛐的叫声,赌蛐蛐,宋鹏义可是个中好手。
    然而现在,院子里一片死寂,下人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宋夫人一进房间,从床上就甩过来一个枕头。她往后让了半步,躲了开,“鹏儿,是娘。”
    见里面没动静了,她这才进去。
    宋鹏义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甚至比柳香雪还要白。病怏怏的,一看就是大病未愈。
    “鹏儿……今天你姑母来我们家了,说柳家那个小狐狸精怀孕了,是承之的,来和娘讨个法子,怎么收拾那小狐狸精。”
    一听柳香雪,宋鹏义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能!是我的!孩子肯定是我的!娘,你去柳家提亲,一定把柳香雪那个小贱人给我娶过来!我不许她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那是我的孩子!肯定是!不是表弟的!柳香雪是我的女人!孩子也是我的!”
    宋夫人一看儿子激动起来,马上就让人进来把他按住,再点上一柱安神香,不停的用手去轻轻的抚摸他的脸安抚他。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渐渐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姑母说,是那柳家的夫人给承之下了药……然后过了才一个月,就说柳香雪怀了。我也不相信孩子是承之的,明日我叫大夫去号号柳香雪的脉再说。”
    刚刚折腾了一气儿,宋鹏义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弱弱的躺在床上,“母亲,孩子一定是我的!一定是的!之前她就怀过我的孩子……”
    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宋鹏义一阵伤心。那个时候他是真心喜欢柳香雪的,也盼望着孩子的到来。
    “娘,你帮帮我,把她给我娶进门!那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呀!”
    说话间,眼角不禁有一滴泪滑落。
    男儿泪,值千金。
    见儿子流眼泪,嘴里还喃喃自语的叫着柳香雪和孩子,宋夫人也是一阵伤心,忍不住拿手帕拭了拭眼角。
    “好,好,娘都听你的!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等你身体好了,娘就给你办婚事,怎么样?”
    原来上次宋鹏义设计让杨氏到如意客栈捉他和柳香雪的现形,本来的目的是让杨氏无路可退,只能把柳香雪嫁给他。谁想杨氏突然发疯,上来一阵扑打他。
    杨氏毕竟是个妇人,若只是打两下,挠两下,宋鹏义还受得住。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杨氏居然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瓷片,就……就……就把他下面给割了!
    她力气没那么大,当时只割断一半,还有一半的皮肉是连着的,宋家的下人赶紧带他回府,宋夫人从城里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宋大人是二品官,论品级,是请不动御医的,他还专门去裕王府求了裕王爷的帖子,请来太医给宋鹏义看诊。
    可惜,饶是这样,也无力回天。
    宋鹏义的那东西是彻底废了,留着只会烂掉,唯一的法子只能切除。
    宋夫人一听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半天都回不过神儿来。还是宋大人,咬咬牙,听从御医的判断,让宋鹏义成了一个生活在皇宫之外的‘太监’。
    儿子出这种事,当娘的怎能不怒?当时就要找人去将柳家母女揪出来打一顿,把杨氏送衙门法办,把柳香雪浸猪笼!
    第197章 多愁善感
    宋夫人虽是怒不可遏,好歹宋大人心中还残留着一丝理智。
    若是让妻子这么去闹,且不管他的官声,只怕第二天,他儿子成了太监的消息就全城皆知了!这有什么好处?只会一辈子让儿子受人嘲笑,抬不起头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不如将消息瞒下来,只要外人不知道,鹏义就还能讨上一门媳妇!至于子嗣,鹏义是老二,从他大哥那过继一个给他养老便是。至于柳家,想收拾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所以当宋夫人今儿听小姑子提起柳香雪的时候,才会气的浑身发抖。她恨不能手撕了她!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就是把她那条狗命赔来,也不能弥补对她儿子造成的伤害!
    可当小姑子说到孩子的时候,算了算月份,她又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会不会是因为柳香雪怀孕了,才将计就计的算计承之?这孩子的,到底是承之的,还是鹏义的?
    第二日,宋夫人一大早就派人去请她口中那位精通妇科,尤其会看喜脉的大夫到了杨家。宋氏又带着那位大夫,风风火火的到了柳府。
    前一日宋氏回府后,就把嫂子的主意给杨老爷说过。依杨老爷原来的想法,既是儿子做下的事,又是妹妹唯一的女儿,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现如今都怀了承之的骨肉,儿子又是同意的,娶回家便娶了。可听宋氏的意思,孩子可能不是承之的……他便沉默了,默认了她带着大夫去柳府的做法。
    毕竟如果孩子不是承之的……那更好,一来,若是没有请大夫诊断就匆匆忙忙的将人娶回家中,岂不是让承之带了绿帽子?二来,虽说娶了柳香雪也就娶了,但能不娶却是更好的。
    宋氏一说明来意,杨氏顿时就黑了脸,“承之做了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嫂嫂这兴师动众的到我府上来,莫不是不想认账?”
    杨氏不是好惹的,宋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当家的夫人唇枪舌剑,把宋氏带来的那个老大夫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杨氏终于松口,让孔妈妈带着大夫去给三小姐诊脉。
    孔妈妈领着老大夫走了,杨氏和宋氏两个坐在花厅里对峙,脸上都不见一丝笑模样,只等着诊断结果。
    作为杨氏的心腹,孔妈妈自然不会傻到带着大夫真的去柳香雪的院子,而是带到了秋意院子里去。怕小丫鬟们说错了话,让她们都在外面守着,只剩下她与秋意和那位老大夫。
    秋意肚子里的这一胎杨氏别提多重视了,三天两头就让大夫来请平安脉,她已经习惯了,不觉得今儿个有什么异常。故此一直安安静静的,任大夫诊完左手诊右手,十分配合。
    待老大夫仔细的诊断后,孔妈妈又带着他回了花厅。他把诊断结果和两位夫人一说,杨氏顿时得意起来,“嫂嫂,你还有什么想法?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个您就写了承之的生辰八字,给两个孩子把亲事定下来?毕竟,雪儿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不等人呐!”
    她早就请过不少大夫来给秋意看诊过,能诊出个什么结果,她十分的有信心,一点都不带心虚的。
    宋氏被气的不行,狠狠的瞪了杨氏一眼,“走!”
    然而最着急知道此次诊断的结果的,倒不是杨氏或是宋氏,而是非宋夫人莫属了。
    她还是很有脑子的,没有确切结果之前不想惊动小姑子,就派人在柳府门口守着,等那老大夫一出来,就派人跟上,离了杨家人的视线便向那老大夫打听诊断的结果。
    老大夫本就是卖宋家的面子才去给柳香雪诊断的,又得了宋夫人准备好的双份的诊金,自然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下人回报给宋夫人,她掐指算算,倒也说不好到底如何,毕竟日子太相近了,有可能是鹏儿的,却也有可能是承之的。她眉头皱的死紧,既是请了神医都诊断不出来,那势必就只能待孩子生下来以后滴血认亲了。
    宋鹏义在院子里等了一天也是急坏了,要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要亲自来母亲院子里询问诊断结果。不过他人虽然不能动弹,却一遍一遍的派小厮过来催。眼看着来催促的小厮又过来了,宋夫人赶紧到儿子院子去报告结果了。
    这一家,倒是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
    杨家、柳家和宋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蒋峥嵘已经月余没有回过将军府了,不过人虽然没回去过,口信却是不断的,每次都是军师大人假借孙大威的口来传信,安抚大将军亲眷的情绪。因此虽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但蒋家人竟是丝毫没有怀疑。
    毕竟蒋峥嵘做的都是密事、要事,任何人都不能泄露分毫的。身为家眷,她们除了默默的思念他,别无他法。只蒋老将军是瞒不过的,可他身为老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柳相思,准备了许多蒋峥嵘的衣物,托孙大威给拿进宫中,供他换洗。
    孙大威每次都默默的接了,柳相思却不知道,送进去的这许多衣服没有一件是上了蒋峥嵘的身的。
    蒋峥嵘自打中了毒镖之后便一直昏迷到现在,十几个御医均是束手无策。要不是蒋峥嵘当时反应快,及时的挖去臂上的血肉,怕是毒性发作起来,他早就没了性命,可见毒性之强。
    不过幸运的是,每每以针刺穴蒋峥嵘还会有反应,没有陷入深度昏迷之中。有痛感、有知觉、会发热,就还有救。
    怕就怕只是昏睡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御医们见多识广,也曾见过那种一辈子昏睡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的。
    连皇帝都亲自来探望过他好几次,蒋峥嵘乃是大羽朝第一大将,又正值壮年,军中之事还要倚重他,更何况,他孙儿如今羽翼未丰,正是需要有人在背后支持的时候,蒋峥嵘万万不可如此就倒下了!
    经过这一个月时间的调查,老皇帝已经将此次派出死士行刺的凶手锁定在了三皇子身上。
    知道是这个三儿子,老皇帝怒不可遏!他已经如此等不及了么?连亲侄子都能狠心下手,指不定哪天也要觉得他这个做父皇的碍了他的道要除之而后快呢!
    朝中请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呼声很高,但是呼声越高,他就越是不喜。当皇帝的最忌讳就是这个,他迟迟没有立太子,便是自觉还能再当政十年、二十年,三皇子觊觎皇位,犯了他的忌讳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又对侄子下手,彻底让皇帝厌恶了他。
    所以老皇帝对这心狠手辣的三皇子下起手来丝毫没有手软,已经着手一点一点的剪除他的羽翼。
    府里,老夫人心急过继之事,不等蒋峥嵘回来,就放了口风出去,族长便带着一大堆孩子来了将军府。
    这些孩子里,有没了父母的可怜人,也有那父母心思巧的,家中儿子多,分出来一个过继到蒋府,若是能入了老夫人和二夫人的眼,连带着家里都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原本老夫人还觉得府中甚至冷清,如今孩子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老夫人院子里一天到晚都是热闹非凡的,倒是将对蒋峥嵘的担忧排解了几分。
    老将军想到二儿子生死未卜,对老妻的做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相思最喜欢孩子不过的,院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孩子,她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开始这些孩子们还有些放不开,可后来和柳相思混熟了,便撒了欢了。
    可把敏敏高兴坏了,她平日里在府里除了柳相思就只能和那些丫鬟姐姐们玩儿,没有同龄的玩伴。现在来了这么多小哥哥小弟弟,可高兴呢。现在到柳相思院子里教她写字的功夫都少了,就知道跟着哥哥弟弟们玩去。
    柳相思自然也愿意看到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时常让人搬一把贵妃椅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孩子们玩闹。有时候心里也会憧憬:若是她也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该多好啊!
    偶尔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就会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她自己命不好她认了,只是太对不起蒋峥嵘了……那样了不起的男人,她却让他连滴骨血都留不下来!别说老夫人怪她,就是她自己,也常常会难过的要命。
    若不是蒋峥嵘早早的就吃了那药,时间一长,说不准她还就真的从了老夫人想法了——不过那之后她和蒋峥嵘之间会不会产生隔阂,以后夫妻两个又该如何面对彼此,她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教养这个孩子,在那些事情没有真实发生的时候谁也说不好。
    便是杨氏那样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面慈心苦的。刚嫁进柳府时,也曾是天真娇憨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要脸红,和柳大人过了一段好日子的。
    可后来随着柳大人妾室的增多,她开始用手段调理那些个妾室,使手段不让她们生孩子,或是不让她们生男孩……说不准有一天她也会变成杨氏那样呢?
    看着玩闹的孩子们,柳相思一时又是遗憾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下一儿半女,一时又感谢蒋峥嵘不会让她变成她自己都害怕的那种人……
    有时候却又有几分惶恐,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多愁善感的人了呢?她才十五岁不是五十岁啊!若是这样下去,人生路漫漫,她又该怎么走下去呢?
    第198章 做媒婆
    老夫人在柳相思这儿没了盼头,就把关注度全都挪到了唯一的孙儿蒋宜臻身上了。
    蒋宜臻近来都在西山大营,和蒋峥嵘一样,虽说偶有口信,人却没有回来过。他这个年纪才开始说亲也算是晚的了,老夫人怕再耽搁下去,和二儿子一样,又一个大龄剩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亲自把过关的,必不会委屈了她那孙子。便不管他在不在府里,日日催着大夫人把他和媛姐儿的事定下来。
    媛姐儿本就是大夫人娘家的人,大夫人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老夫人这边再给开了绿灯,自然是一切顺利,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置办好聘礼,要去下聘了。
    这下聘的人也是有讲究的,若是只请媒婆去,显得不重视,可若是老夫人亲自去,又折煞小辈了,所以这下聘之人身份要相当。
    “我?”柳相思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嫂嫂,我才十五岁呀!”
    这种保媒的活儿她完全没做过好么?上大学的时候倒是给人介绍过对象……但是介绍对象和这种婚姻大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好么?
    而且一说起媒人,她就会想起那种嘴边粘着大痦子,脸上抹着煞白的粉,双腮也弄得特别红的形象。况且保媒这种事,不应该是居委会大妈那种年纪做的事吗?
    大夫人亲切的拉着柳相思的手,笑眯眯的说道:“正是,弟妹去正是合适。老夫人身份贵重,我又是媛姐儿的姨母,只我一个人去未免显得咱们蒋家不够重视。你年纪虽小,却是宜臻的长辈,所以还得请弟妹陪我走这一趟,等媛姐儿和宜臻的亲事成了,媛姐儿自会多做几双媒人鞋谢你这个大媒人!”
    听大夫人这么说,柳相思便知道自己这趟差事逃不掉了。蒋家人丁不兴旺,也就是她能上门提亲了。何况当初她和蒋峥嵘的婚事还是大夫人去提的呢,算起来她还欠大夫人一个人情。
    “媒人鞋就不必了,能促成宜臻和媛姐儿的这段好姻缘,我也算是做了桩好事!”
    柳相思说这话确是发自肺腑的,这一世蒋宜臻不再和柳香雪有关系,也不必再和杨承之争抢一个女人,还甚至放下自尊甘愿与人分享,好好一个热血男儿,生生低到了尘埃里。
    写小说的时候她是站在女主的角度,怎么爽怎么来,可现在柳香雪都黑化了,蒋宜臻还是她侄子,她当然站在蒋宜臻的角度考虑。
    大夫人见柳相思答应了,高兴的不得了,拍着她的手说道:“放心吧!媛姐儿是个懂事的!必不敢少了未来婶婶的媒人鞋的!”
    柳相思汗,好像她不懂事似的,当初大夫人提的亲,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她当时还不了解这些风俗嘛!她小说里又没写过这个!
    听者有意,说者无心,显然大夫人就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并没有埋怨柳相思的意思。接下来就和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到了孙府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去了。
    孙府就是媛姐儿家,媛姐儿姓孙,名碧媛。
    身为外来人员,柳相思对这些风俗习惯是一点都不懂,听得直头大,赶紧用眼神朝核桃求救。
    核桃性子沉稳,记忆力也好,又是‘当地人’,虽说也没有成亲呢,但风俗习惯好歹比她知道的多。她多记一点,回院子里再和自己说说,若是到了孙府有忘记的,或是做的不到位的,还得靠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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