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阁是姑娘家最重要的人生大事,即便是走个过场也不能草率,总要做足做好了全部,要风光体面了才好。也好让你父辈安心。”李自在温声道:“即便是过场,在下也不想让颜姑娘有任何委屈。”
    如玉当初被聘为妾,必定未经历过这些,即便是合意婚姻,他也不想轻易应付过去。
    “李自在......”
    如玉感觉眼中一片温意,有什么湿湿热热的,模糊了视线。
    她迅速眨掉莫名涌出的泪,强笑道:“看来我嫁了个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呢。”
    如玉说完,便等著李自在得意地回应一句那是那是,然而他却只一阵沉默,不禁疑惑抬头望去,只见李自在赶紧调开了头。
    他暴露出来的那一侧耳廓,一片通红。
    “原来你也会害羞哪。平时那般夸你都不见你害羞。”
    李自在低语道:“平时那些可不走心啊。”
    “什么?”
    “无事。”李自在拉扯了自个儿面皮一下,等到不那么烧了,这才转过身,想到什么似的去拾起喜服,东摸西摸从喜服内袖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对了,你瞧瞧这个。”他又摸索了一会儿,掏出另一捆东西。“还有这个。”
    如玉凑上前一看,其中一捆深紫暗红的伞贝状物;另一捆是根须类,散发个浓重的参味。
    这个如玉自然是识得的,灵芝与人参须。
    只是品相看起来并不十分好,尤其人参须,看那细度应当在十年以下。
    李自在捧著绝世奇珍似的,满脸喜悦地献宝:“你知道这是哪来的么?几个药农孩子给的,这些他们必定很难凑出来吧,今日可有有好多种药人家来观礼呢,还不少人凑了钱来吃酒......柳随甫入狱,事情虽澄清了但京里质疑李家的依然众多,他们有这份心,愿意信任人,当真教人欢喜。”
    他此时褪去了一脸妆容,面貌恢复了以往的平凡,寡淡的五官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悦,那眸中闪烁的光亮神采看得如玉心头怦然一跳。
    “李自在......”
    她按住骤然失序的心口。
    “嗯?”
    “你......后退点儿。”如玉抬手遮眼,道:“太刺眼了,我都要无法视物了。”
    李自在退开几步,不明所以。他放下灵芝与人参须,跑到床头与案前分别吹灭了几盏烛火。“今儿是多点了许多烛火,为著闹洞房喜庆么,不过那群人全被我打发掉了,还派人挡著走廊不让人进来,你大可安心。”
    他嘿嘿一笑,“说起来,能顺利挡下众人还提早溜回来,也是多亏了药农们。”
    “哦?”如玉见他一副极想分享的模样,顺著问道:“怎么说?”
    李自在一脸神秘兮兮:“刚才那些灵芝参须是孩子们送的,大人们更是盛情难却,送了我更多宝贝......我捧著那些宝贝在酒席上挨个转一圈,就顺利溜回来啦,没人拦阻。”
    如玉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想。
    “你说的宝贝,该不会是......”
    “鹿茸、鹿鞭、虎鞭、熊鞭、蜈蚣酒--”李自在扳旨细数,惋惜道:“品相倒是比孩子们送的灵芝好上不好,等级颇好,不过那些我用不上,全部都送给大哥了。”
    “那些......”
    他见如玉欲言又止的模样,补充道:“大哥还健壮的,但年纪毕竟是有了么,不过你也莫替阿嫂担心,他还是血气很足的。”
    谁担心那个了!
    如玉道:“那些,你,唔,是如何知道品相好的?”
    李自在连忙摇手道:“不不不娘子莫误会,那些我见得不是很多,不是,我是说颜姑娘莫误会,那些我见得的确是不少但不是因为那样这样才见的。”他一时情急,说话错乱语无伦次,“商场上谈生意,你也知道的,我又是个年轻男子,一直未娶妻,便有些人有些猜测......何况男子么,在外时常被人赠送这些,我收得多看得多了,多少能辨别好坏的。”
    他一口气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又道:“当然那是不实猜测,那些我不需要的哈哈哈......”
    如玉唔了一声,莫名的脸跟著有些烧。
    她偷觑了一眼李自在,他离她几步之遥,面庞在荧荥烛火中柔和了几分。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男子始终不著调,以嬉皮笑脸的面目示人,但他身上却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一种可以托付依靠的安心之感,一如颜赫与颜凛身上散发的,给如玉的那种归属感。
    “大概是被这成亲的氛围给影响了吧......”如玉喃喃念道。
    “嗯?”
    “李自在,你看我如何?”
    李自在看了眼如玉,迅速道:“颜姑娘自然是好看的。”
    “其它方面呢?”
    “什么?”
    “你对我,可有一丝的好感?”如玉撇开眼道:“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好感。”
    李自在一愣。
    他静默了许久,静默到如玉都屏息以待了,才道:“在下无意于情爱。之前如此,今后也如此。”至于好感,大抵,是有的罢,在知道她为了他私下跑去找宇文玨的那时候。那时,他曾有一瞬的触动。只是,他不敢,也不愿害了任何人,尤其是如玉。
    她在宇文玨身上已经经历过痛苦,他不想再让她经历其它感情上的痛苦。万一再次寄托出感情,然爱人转眼辞世,换做谁都无法承受吧。
    他会允诺她,也无非是想,来日她再嫁,丧夫的正室总比他人休离的小妾身分来得好。浣南天高地远,离京城这些纷乱事也远,知道她曾为相爷妾室的少,若他故去,她有更好的机会能觅得良人。
    他原也并非如此信命的人,只是那是老国师所言。
    他相信老国师无端不会胡言,且那时老国师替他算完命卦,他一时无法接受,曾经回问,他是何故辞世,是饥荒瘟疫,还是惨遭横祸......
    但老国师摇头,他说自己看不见隔年之后的国运天命。
    隔年,老国师逝世了。
    从得到国师故去的消息那一日开始,他便将自己的命数放在了心上。
    如玉再度得到拒绝,面上有几分红,忙道:“没事的,我就是随意问问,也没有那个意思......”她尬笑了几声,“你别放在心上。”
    李自在垂下眼,道:“嗯,我知道的。”他见时辰也晚了,外头一直隐隐传来的喧哗声也逐渐消散,便道:“颜姑娘早些歇息吧。”
    他打算搬铺盖睡去耳房。
    叩叩!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如玉与李自在疑惑地对望一眼。“门外何人?”
    “颜姑娘,是我。小的有急事禀报。”
    “藏锋?”
    藏锋隔著门板道:“颜姑娘,不好了,出事了,皇上率兵包围了侯府,颜家出了大事,情况紧急。”
    此刻已近宵禁,皇帝怎会在夜里动兵包围臣子府邸?
    李自在满腹疑惑,但见如玉闻言一脸慌乱,便急忙披回喜服去应门。
    李自在才将门开了一个缝隙,便被外头的人一脚跨了进来,藏锋极速窜身进门,迅雷不及掩耳地闭上门闩,一把踢开李自在。
    “唔!”李自在毫无防备,被踹倒在地,背后撞上桌案,将满桌菜肴撞得四洒。
    “藏锋!”如玉大惊失色。
    “我不是藏锋。”禁五微笑,亮出了藏于身后的利剑。“真正的藏锋早在十年前便死了。我是相爷的死士。”
    “不可能!”如玉不敢相信,“你是、你是--”她闪过前世她被人推入水中耳畔浮现的大喝之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你是皇上的人?”看来那不是担忧她的大喝,而是阻止别人经过的喝声!
    禁五惊讶。“看来更是留不得颜姑娘了。”他一步步向如玉逼近。
    如玉大喊:“李自在!快跑!出去求救!”此人武艺高强,连叶九都敌不上他。正雍帝竟然如此执著于要她性命?上一世她被推入湖中,这一世她逃离了相府,他竟又派人刺杀她?!
    “没用的,这儿很安静吧。”禁五微笑:“这院子已经被我封锁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里头的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说罢,凌空一跃瞬间窜至如玉近前,旋身扬手起剑朝如玉刺了过去。
    “啊!”如玉尖叫了声,急急要跑,慌忙之中脚踩踏到喜服长长的裙襬跌倒在地,堪堪避开了禁五的剑。
    禁五抽回剑立刻又朝摔倒在地的如玉追去,长剑直指如玉心口。
    “不要--”
    时间在那一瞬静止了。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如玉脸上,一滴两滴。
    “李自在!”
    如玉疯狂大吼。
    李自在被利剑刺穿胸膛,他神色痛苦,紧抓著剑与禁五的手道:“快逃!快走!”
    禁五猛然往后翻身抽回了剑。
    “啊!”李自在痛叫,艳红夺目的鲜血瞬间从他胸前喷涌而出,飞溅了一地。他猛然倒地。
    禁五见状便直逼如玉而去,他三步并两步堵住了如玉的去路,“颜姑娘,来世再见了,黄泉路上好走。”
    啪!
    他第二次刺空,剑气在空中发出一声唳鸣。
    剑尖停在如玉心窝前。
    “快......逃......”李自在浑身浴血,拼进最后一丝力气从后拉住了禁五。
    禁五勃怒,回身朝李自在狠狠砍了两剑,削断了他的手掌与左肩,对准他的命门迅速扬手,果断了结掉人。
    “不要--”
    如玉扑上去护住了李自在,禁五的剑从背后将她捅穿,剑尖插出了她心窝。
    李自在意识涣散,“你......逃......”
    好疼,好痛。
    五脏六腑像被人用烈火烧灼,钻心刺骨的巨疼。
    比溺水窒息的无边绝望还要痛苦。
    如玉一张口便呕了一口血出来,用尽最后一口气道:“你取我性命......便好......不要虐杀......他......”
    说罢整个人断了气息。
    “颜......”李自在眼前一黑,也随著断了气。
    禁五拔回了剑。
    “颜姑娘,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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