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杨道了一声谢,两人告辞。
    “那句佛偈温施主如今读懂了?”她刚踏出门外,就听见背后传来主持的声音。
    温歌回头看他,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她淡淡一笑:“懂了。”
    声音轻得像声叹息。   ——
    两个人不再对视。
    等到快要出了院落,他们才终于停住了脚步,面对着彼此,似乎都有些哑口无言。
    “已经决定好了吗?”温歌突然开口。    秦杨静静看着她,点了点头。
    温歌不做声,垂下头看了眼他手中拿着的木盒,毫无征兆地抢了过来。秦杨没有拦住她,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
    只要你毁了佛珠,我就陪着你不走了。
    但这念头实在太卑劣了。
    而温歌像当初一样,把佛珠拆开来,分成两串重又打好结,她自己戴上一串,另一串递给秦杨,秦杨接过的手有些抖。
    她眼神有些闪躲地抬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哑:“我们看天意。”
    秦杨忍不住揽过她把她抱在怀里,但还是很快又松开了。他认真看着温歌,如今面目全非,只有眼神依旧。
    “我不应该抱你,因为这不是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说,我知道抱着你的是我,但我依旧还会吃醋。”
    温歌心里钝痛,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明白,那……我回房了。”
    秦杨“嗯”了一声,他站着不动,看着温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但她又突然朝他回过头来,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回去了。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如果每天早朝上见着的还是你,你跪拜的时候就悄悄抬起头看我一眼。等到有一天你不再抬头看我了,我就知道你回去了。”
    秦杨像是没听见一样,好一会儿没有反应,终于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温歌朝着他扬起大大的笑,眼角含泪。  ——
    温歌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雪芷轻声禀报她,雁津予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她的手隔着袖子摸了摸回到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推门进去。
    雁津予执着白子看着棋盘,仿佛在和自己对弈,见她进门抬头笑道:“阿歌来得正巧,黑子隐露颓势我正头疼呢,阿歌不如过来试试是否还有转机。”
    温歌没说话,干脆地坐在雁津予的对面,看了一眼棋局,迅速就下了一颗子。
    一见她动作,雁津予笑眯眯接着将白子落在棋盘上,懒懒说了一声:“阿歌杀气腾腾呢。”
    两个人下子速度飞快,眼看棋盘就要摆满了。
    雁津予刚要落下的白子又突然移到了另一个位置,他舒了口气,看着温歌笑道:“啊,差点就落入阿歌的陷阱了呢。”
    第50章 最后
    雁津予刚要落下的白子又突然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他舒了口气, 看着温歌笑道:“啊,差点就落入阿歌的陷阱了呢。”
    “不,你已经落入了,”温歌接着下了一子。
    他眼睛从温歌脸上落到了棋盘上,看着局势,脸上流露出孩子气般的懊丧:“大意了, 原本以为我先占优势的。”
    “你太小看我了,雁津予, ”温歌放下棋子, 抿了口茶。
    雁津予难以察觉地怔了下, 接着他懒散靠在椅子上,投子认负,突然问道:“刚刚去哪了?”
    “我以为你查得到,”她语气平淡。
    “不过最近阿歌这两天大清洗了一番, 所以……”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 “现在有些麻烦, 倒不如直接问你。”
    “看上去你似乎决定逆来顺受了?”温歌的声音带了些揶揄。
    “‘独守空闺的皇夫’听上去就很逆来顺受,”雁津予耸了耸肩,眼睛突然一亮,看向温歌, 又道, “所以阿歌要不要让我显得不那么……幽怨?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做些什么,毕竟幽怨使人失去理智。”
    温歌专注打量着杯壁上的花纹, 像是随口问了句:“或者你想自己当皇帝?”
    “不不不,阿歌你又曲解我的意思了,”他摇了摇头,朝温歌的方向倾身,看着她眼睛认真道,“我所有的筹码只是为了让你嫁给我,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阿歌,我需要个名分。”    话一出口还没等温歌回答,他又忍不住笑了:“名分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古怪?”
    曾经的温歌愿意用联姻换取政治利益最大化,但遇到秦杨之后,她没法想象自己和别人结婚生子。而如今,雁津予也不会仅仅满足于有名无实的皇夫这个名头。    漫长的寂静中,雁津予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他慢慢道:“阿歌不如和我谈谈接下来的计划?”
    “重新举行大婚典礼,回去我会让钦天监确定好日子,”温歌突然回答,表情平静。
    “听到阿歌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雁津予一笑,全然不见之前的压迫感,“天色不早,那津予先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温歌看见雁津予手上还拿着腊梅花枝。 ——
    又一次早朝,天色微微亮。
    温歌端坐在龙座之上,群臣看不到龙纹阔袖之下,她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
    阶下群臣分列而站,朝温歌撩袍而跪,她在“万万岁”的声音里眼里只看着一人,而那人恭谨垂首始终未抬起头。
    群臣久未听见玉阶之上皇帝的声音,皆有些不安。
    她一时像头脑昏沉,看着那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佯装无事地
    温歌知道不过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但她难免还心存侥幸,前期所做的心理准备一瞬间就被击溃。她逼自己听着群臣禀报国事,只觉得叽叽喳喳像群麻雀。    群臣之间暗潮涌动,在不痛不痒的小事皆禀报完毕后,一人出列上前。
    “臣徐冉有本要奏,”大理寺卿徐冉举着玉笏,朗声道,“雁津予实为乱臣贼子,结党营私,惑乱朝廷,当杀之以正国法。微臣上陈雁贼十大罪状,叩请皇上圣裁。”    乌泱泱一群人跪下,齐声道:“叩请皇上圣裁。”
    放眼望去,只剩下雁津予一人站在大殿之内,竟无一人为雁津予辩驳,秦杨手段确实狠厉。而雁津予只望着温歌而不争辩。
    太监接过徐冉递上的奏折,连着证据一同呈给温歌。她看了眼静立的雁津予,打开奏折,一眼便看出上面是秦杨的字迹。
    温歌捏紧了榜纸,很快扫过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递给太监:“念。”
    “一大罪:窃皇上之大权……”十项罪名念下去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大殿之内群臣屏息,只余太监诵读之声。
    等十项罪名念完,殿内鸦雀无声。
    温歌撑着额头,看不清神色:“雁津予有何要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雁津予脸色平静,“全听皇上定夺。”
    但他遥遥在玉阶下凝视着温歌,期待温歌顾念着旧情,像是对温歌已经孤注一掷。
    十大罪项说得夸张唬人,细究其实并无确凿证据。定罪与否,听由温歌意愿。温歌明白秦杨写出这份罪状的目的,不过将选择权全部交给温歌罢了。
    温歌跟他对视,她冷漠移开眼睛,淡淡道:“将雁津予押入天牢。”  ——
    温歌去了一趟天牢。
    走道阴森,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和潮湿霉味,两端点着微小的烛火。温歌看见雁津予靠坐在墙上,像是闭眼假寐,听见脚步声后缓缓睁开眼睛。
    “我以为阿歌不会过来看我,”雁津予还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温歌隔着木栏看着他:“来看你最后一面。”
    闻言雁津予怔了怔,笑着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心软。”
    “后悔了?”要不是他真的放下兵权束手就擒,温歌不会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雁津予。
    “不知道,可能吧,”雁津予还真想了想,语气平淡,“以前我还觉得成亲后阿歌一定会喜欢上我,但现在阿歌你变了。想到以后我们可能会是一对怨偶,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倒不如死在阿歌手上,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温歌看着他,沦为阶下囚却丝毫不显狼狈,如此风光霁月的人。
    “阿歌你恨我吗?”雁津予不见温歌回答,又笑了下,“就算恨我我也不会后悔之前做过的事。”
    温歌对雁津予的感情复杂,雁津予从未实质意义上地伤害过温歌,但无论种种,一旦她想起因为雁津予而如今生死不明的秦杨就无法释然,本来他们的结局不至于如此。    她没再说话,往出口走去。
    雁津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问道,“那份奏折是阿歌你授意写下的吗?”
    温歌脚步不停,眼看要从拐弯处消失时,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在走道中显得有些空旷:“不是。”
    “那就好,”雁津予像是感叹着笑了一声。
    他轻轻哼起那首童谣。  ——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窗上贴着大红喜字,人来人往神色皆喜气洋洋。
    温歌看着一对新人有些出神。
    萧瑜书生气过多而有些木讷的脸上,这时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不时垂首温柔看着身边披着红盖头的穆菱竹。
    果然天赐良缘。
    司仪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温歌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副讽刺剧,她想起《千秋引》有一场戏是朝堇和蔚子愈成亲,跟此番景象如此相像,如今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等到将新娘送回婚房,萧瑜又出来给众人敬酒。
    第一杯敬给温歌,萧瑜眼神明亮地看着她,温歌一瞬间想问他是否有秦杨的记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酒一饮而尽。
    喜宴上众人对温歌恭敬不已,隐隐带着比以往更盛的畏惧。
    太子遗孤温劭也出席的喜宴,似乎前些日子也及冠了,给她敬酒时芝兰玉树的模样,眼神不闪不躲,温歌想起来似乎其才华谋略颇为出众。她登基的时候温劭个头才到她腰间,很久没见,如今温歌看自家侄子需要微微抬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他人看着温歌有些防备,等温劭安然无恙敬完酒后显然些松了口气,
    温歌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妹才刚刚及笄就送去了她的封地,苦寒不毛的贺州,所以觉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心狠手辣吧。
    她没再饮酒,看着萧瑜一改往日寡言作风和徐冉斗嘴。
    温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秦杨,他一定笑得更好看,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是天边的月牙,清雅又明朗。穿着大红色艳俗的喜服也很好看,看着他,一瞬间世界都有了生气。他走向自己,像是怀抱着的春日。
    喜堂内人声鼎沸,温歌放下酒杯,感觉自己微微醉了,她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  ——
    回到御书房,温歌看着空白的圣旨出神,提着的笔眼看就要滴墨了,她才终于在圣旨上落笔。
    “……今感天命,禅位于吾侄温劭。”
    写完这一句停笔,她拿起沉甸甸的玉玺落在了圣旨之上。
    她站起身,往下望,想起前几天小公主就跪在那里,红着眼睛,声音格外坚定:“臣妹早已及笄,恳请陛下赐予贺州为臣妹封地,臣妹感激涕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才在之前早朝她宣布了将雁津予流放去贺州。
    “臣妹心悦雁津予已久,雁津予犯下滔天大罪,不敢多言为其求情,只盼能随他一道前往贺州,”温歆字字恳切,谈起雁津予名字眼神又变得柔软,她头重重叩在地上,“愿陛下成全。”
    她点头应允,看着自己妹妹难掩喜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举步维艰护着的妹妹也长大了。
    温歌回过神,复又把退位诏书看了一遍,等墨迹风干后,卷了起来,递给身边的太监。温歌不计较他眼底的喜意,屏退侍从,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寝殿走。    她抬头看着漫天星光,像是当初在乡间小路上看到的那样。
    温劭有皇位,温歆追随心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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