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副大仇得报的气势?云烈怔在门口好半晌,缓缓垂眸,这才如梦初醒。
    他两手揪着披风将自己身前遮得严严实实,咬紧牙根似恼似笑。
    他的娇妻从不吃亏,先前被他调戏了一把,就想出这个更加无耻的手段还击——
    撩他一身火,然后把他丢到门外。
    不得不说,这手段极其残忍,且下流。
    很好,这梁子结大了,今夜若让她安生睡了,他名字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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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罗翠微看过木匠师画的那些柜子图样,又提了一些格外的要求后,已是申时。
    眼见已无旁的事,夏侯绫便道,“咱们回了吧?”
    罗翠微赶忙摇了摇头,笑着攀住夏侯绫的手臂,“阿绫,你陪我上市集去逛逛吧。我在家闷了这些日子,还没去市集上瞧过热闹呢!”
    她先前故意惹了云烈,叫他吃了个大大的闷亏,报了“一箭之仇”后,才得意了没半个时辰,她就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
    一想到今夜必定会被那个记仇的家伙折腾出花儿来,她顿时就乐不出来了。
    夏侯绫想了想,道,“最多只能逛半个时辰,酉时之前咱们必须得回家。”
    “行,就半个时辰吧。”罗翠微沉痛地点头应了。
    她能想象,云烈必定已准备了许多加倍无耻的手段,就等她回去当待宰的小羊呢,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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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集还算热闹,只是卖的东西多是些生活必须的寻常物事,对罗翠微来说实在没什么新鲜玩意儿。
    逛了最多两盏茶的功夫,她就一脸无趣地扯了扯夏侯绫的广袖,“算了,咱们回吧。”
    夏侯绫如释重负,笑着点点头,尽力替她挡开人潮,护着她一路往外走。
    行到临近街口处,终于脱离的拥挤的人潮,罗翠微突然一阵恶心,赶忙躲到一旁的大树后头去干呕半晌。
    夏侯绫无奈又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终于消停了些,这才叹了口大气。
    “非要来,人多不舒服了吧?”夏侯绫取出绢子替她擦擦嘴,没好气地瞪她。
    罗翠微弱弱一笑,指指巷子里头的市集,“阿绫,你替我去买一点腌梅子,顺道再帮我讨些水来漱口。”
    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夏侯绫便扶她靠着树干,“那你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回来。”
    夏侯绫抬眸向对街的两位路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市集的方向偏了偏头。
    那两人略略颔。
    自夏侯绫对云烈说了罗家派自己来的缘由后,云烈便派了暗卫时时护在罗翠微周围。
    只是云烈与夏侯绫都不愿惊动罗翠微,便默契地对她守口如瓶;加之她近来也甚少出门,因此也没察觉身边有暗卫跟着。
    这时的罗翠微难受得紧,压根儿没注意夏侯绫的这番动静,只顾耷拉着脑袋,抬手压在胃部苦笑着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
    夏侯绫走后,罗翠微缓了好半晌才直起了腰,随意朝四下打望着。
    此处是市集的出入口,又临街,虽不像市集中那样拥挤,可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是有的。
    她远远瞧见有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一身银白厚袍,手中却拿了把折扇,忍不住就扬了唇。
    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大冬天拿把扇子。
    罗翠微正暗自偷笑着,却见那男子直直朝自己走来,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那男子快步近前,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客气地朝她揖了个礼。
    “冒昧打扰姑娘了,”那汉子的口音虽有些怪,举止神色倒是有礼的,“在下初来乍到,似是迷路了。想请教城中的客栈在何处?”
    见是问路,对方也客气有礼,罗翠微便温和地笑答,“如今城中各处都还在建,还没听说有客栈。”
    她先才呕了一阵,精神恹恹的,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笑脸罢了。
    那人似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道:“那,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若您不忌讳简陋些,可往东边去瞧瞧,”罗翠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不算朴素的衣着,“我隐约听人提过几句,似乎那边有几座草庐设了大通铺,专赁给人歇脚过夜的。”
    那人一听,面露喜色,“多谢多谢。”
    见他问完路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罗翠微忍下心中的古怪之感,笑着催促道,“天色不早,您还是早些去看看为好,以免迟了没铺位。”
    “说的也是,”那人笑着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朝她近前半步,“姑娘实在心善,今日承蒙指点……”
    他的话音未落,罗翠微只觉斜后侧有人风似地卷到面前,半挡在了自己与那男子之间。
    疾步掠来的夏侯绫广袖一扬,状似无意地在那男子的折扇前挥了挥,旋身面对罗翠微,递上装着梅子的小木盒,还有一竹筒清水。
    定睛一看是夏侯绫,罗翠微没好气地按着胃部弯了弯腰,“吓我一跳。”
    “给你水,快漱漱口,”将竹筒递给罗翠微后,夏侯绫顺势推着她背过身去旁边漱口,又回头看看那人,笑吟吟道,“这位是……”
    “问路的。”罗翠微随口答了,将竹筒递到唇边。
    听得身后的夏侯绫似在对那男子说,“不必客气,您慢走”,罗翠微便没在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以示送别,就专心漱口了。
    她便没瞧见,那折扇男子瞠目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眼神还是涣散,而对街那两名暗卫也迅靠过来,一左一右挟着那男子脚步虚浮的身躯,飞快地离去。
    待罗翠微漱完口,转身又要攀着夏侯绫的右臂,却被夏侯绫拉到左边。
    “我右边这袖子上沾了脏东西。”说着,她将退远几步,将右手背在身后使劲甩了甩袖。
    罗翠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她有孕后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方才又吐了一阵,人不大舒服,便也懒怠多费神,“哦”了一声后,取了颗梅子塞到口中,“走吧,回去了。”
    挽着夏侯绫慢慢走了一段路后,她随口道,“你袖子上沾什么了?”
    “迷药,‘拍花子’的人拐子们惯用的那种。”夏侯绫扭头瞥了她一眼。
    就让她以为那人只是个满街“拍花子”的人拐子吧。
    罗翠微如梦初醒:“方才那人的扇子?”
    见夏侯绫点头,罗翠微大怒:“太不像话了!暗算堂堂昭王妃,居然只用寻常的‘拍花子’迷药,简直没将我放在眼里!”
    夏侯绫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
    总觉得,这人自打怀孕之后,脾气变大了,脑仁儿却变小了。
    也好,比从前好忽悠,省心。
    第75章
    申时已过大半,太阳隐到云后,天幕灰白,四下渐起寒凉。
    回城的路途中,罗翠微很沉默,只顾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着梅子。
    她除了眼神看起来略有些直外,神色并无异样,可夏侯绫心中却渐渐有些不确定——
    方才她自以为将事情含糊过去了,或许,其实并没有?
    毕竟她跟在罗翠微身边许多年,对罗翠微的举止习惯是最了解不过的。
    若是叫旁人来看,罗翠微此刻不停地吃梅子,左不过就是孕中贪嘴罢了;可夏侯绫清楚记得,以往她一旦突然陷入沉默并不停地吃东西,那通常都是因为在想事情。
    不停地往口中塞小零嘴,或者漫无目的地拨着小算盘,是罗翠微遇到问题想不通时惯有的动作。
    夏侯绫嗓子紧了又紧,眼角余光频频偷着觑罗翠微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道,“翠微,有……”
    “先别同我说话,”罗翠微以眼尾随意扫向她,打断了她的话,又含了一颗梅子,“想事呢,我最近脑子慢,还总七拐八弯的,你不要扰我。”
    夏侯绫深深吐纳一口长气,抿紧唇角认命的浅笑。
    看来,有些事她还是想岔了些。
    当初那个能临危受命扛起罗家的泼辣大姑娘,即便有孕后时常神思散些,脑子也慢些,可若真有事时,她依然还是那个不省油的罗家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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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到小院还不到酉时,原本说要带着宋玖元先回来谈事的云烈却不在。
    唤来陶音一问,才知云烈在未时是回来过的,正申时过后有人来禀了什么事,他便让宋玖元先回家,自己又与来人一道匆匆出去了。
    罗翠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陶音询问是否要布菜开饭,便随意地摆摆手,“你替我送一盅汤到偏厅,再拿一碟子点心给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偏厅。
    “光喝汤吃点心,这不好吧?”陶音将忧心的目光投向夏侯绫,小声道,“夏侯姑娘,咱们是不是去劝劝?”
    夏侯绫垂脸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古怪,“这会儿我可不敢往她面前凑。”
    她有预感,待罗翠微将事情想明白了,头一件要做的必定就是将她训个狗血喷头。
    “夏侯姑娘,你笑得很怪啊。”陶音疑惑地打量了夏侯绫的神情后,嘀咕了一句。
    眸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眉梢上却又挂着淡淡骄傲;像是无奈苦笑,又像是与有荣焉。
    好端端一张温雅端和的俏脸,被这过于复杂的表情扭曲得都快变形了。
    夏侯绫以食指直接抵住鼻尖,连声闷笑,“待会儿我若挨骂,你千万别来求情,在外头听着就是了。”
    罗大姑娘训人的规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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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厅内,罗翠微仪态散漫地靠着椅背坐着,左腿绷直,脚尖抵着案下横木,面上神色却是近日少见的凝重专注。
    右手随意地拨着一个金箔包框的小算盘。
    那小算盘本是用花梨木做的框、梁,却贴了有纹饰的金箔,珠子是一种罕见的河磨玉,色泽深翠,质地朴实凝沉,与寻常的软玉大不相同。
    因它太过直白露富,通常罗翠微不会轻易将它取出来显在人前,只有事想不通时才会放到手边定神。
    兀自沉思良久后,罗翠微眸底一沉,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夏侯绫,你给我进来!”
    先前夏侯绫就料到自己必定要挨训,便一直等在院中的树下。
    听到这声明显压着火气的召唤,夏侯绫清了清嗓子,一边朝她投去软软的笑脸,一边迈开步子走向石阶。
    对她那稍显心虚的赔笑,罗翠微半点也不领情,“砰”地关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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