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朝思暮想的后位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可现实却告诉她, 一切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在梦醒时分, 就会瞬间被打破。
    不是她的终究不会是她的, 哪怕出卖身心给邪魔,紧闭双眼, 做出数不尽的违心之事, 也一样是徒劳, 最后一样从空中楼阁被打入尘埃。
    其次, 还有孙子楚。
    结合当时的情形,以及假太后身边那位事后被收押的大宫女的口供来看,在给新科进士和大臣们的酒水中确实是下了药的,但却误打误撞被中间上茅房后找不到回来路的孙子楚给撞翻了,目睹此事的李公公、矮个子小太监、御膳房小宫女三人的口述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孙子楚确实是个气运强到逆天的男人,如果不是他,食心魔手上有了这么多人质后,情况将会变得复杂得多,没那么容易被解决。
    对此,就连武宣帝都感到十分惊奇。
    再联想到他曾听说的有关孙子楚为了求娶阿宝而身犯离魂症的离奇事迹,武宣帝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把这人留下来,留在皇城,毕竟孙子楚可是连阎王殿都求着要的人才。
    不提他的奇葩体质,就凭这份天生的气运就非常值得关注了。
    于是,琼林殿上糊里糊涂立了大功,风头完全盖过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孙子楚被赐大笔封赏,并且进了翰林。
    最终得偿所愿,与阿宝富足恩爱了一生。
    ——
    透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似乎随着食心魔的死而消失了,一切都回归正轨,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可谓是有惊无险。
    自从少了假太后和胡贵妃,原本气氛波澜诡谲且妖气冲天的皇宫就像被灵泉甘露洗涤过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干净清爽的气息,氛围也变成更和谐了。
    一场大清理过后,上至几个不愿离宫,甘做摆设的宫妃,下至侍卫、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个个暂时都安分得狠,不再勾心斗角。
    宫外,那些被下过高级蛊虫的,以白震德为首的一批文官大臣们,在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后,发觉身体并没有异样,甚至过了需要服用假太后丹药的期限,体内的蛊虫也没有发作。
    那种疼得撕心裂肺,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的可悲日子,似乎随着食心魔的死而逝去了。
    于是,他们终于逐渐放下心来,解下枷锁,过上了自由舒心的生活。
    皇城一如既往的和平且安宁,城市繁荣富足,百姓丰衣足食,就如同即将毁灭的水底火山之上的平静海面。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美好和快乐,只除了王都尉府的刁夫人阿慈。
    先是一夕之间,太后暴毙,她最大的靠山没了,紧接着,和她交好的胡贵妃也被打入冷宫,她好不容易巴结上的两个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竟然都倒了。
    变故来得太快,刁夫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她丈夫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直接住进了后院。
    她丈夫王都尉是个武官,自然不会去参加琼林宴,再加上母亲长公主曾试图谋反之事,一直游离在皇室权贵的边缘,处事异常低调,事后也没得到任何有关真相的消息,跟普通下层官员以及百姓们一样,对琼林殿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当太后是真的因为身体不好而暴毙。
    其实按照王君义的资历和功绩,他本早该晋升,但每有机会却从不主动争取,一连错失数次,表现得比武考进来的平民武官还要没背景,长年累月下来,同僚们基本都忘了他居然还是个皇帝的外甥,是正宗的皇亲国戚。
    后来,有几次推脱不掉,王君义便干脆推举了自己的同僚或者下属上去,几番下来,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热心讲义气的真男人,都愿意与他交往,且不用担心被背后捅刀子,也因此王君义的人缘变得格外的好,在中下层武官中格外吃得开,上层同样也对他的好名声有一些耳闻。
    琼林殿事发之后,王君义没有多想,仍旧按照原定计划,带兵出城剿匪。
    那是皇城辖下的一座边陲小城,多山路崎岖,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近年以来,一直都有好好的清白人家姑娘丢失的情况发生,多数是出门在外时,有的甚至是在家中,父母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家闺女不见了。
    官府派出捕快多番查探,都找不到任何线索,再加上失踪姑娘的数量并不是太多,两三个月就那么一起,且多是在下层平民中发生的,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去管了。
    百姓们只得自己严加看顾,谨慎行事,不让自家姑娘随意外出,加固好门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一直到某天,向员外家的小姐受不了城中对女子如此封闭禁锢的态度,又听说皇城的氛围要开放的多,就算是未出阁的姑娘,也可以在仆妇的陪同下时常出门郊游踏青等等,顿时她心向往之,决定偷溜出去见识一番。
    被向员外从小宠坏的向菱小姐胆子十分的大,她偷拿了丫鬟的衣服,乔装打扮后,成功混出了府,正准备雇一辆马车前往皇城时,倒霉遇到了失踪案背后的盗匪。
    盗匪见向菱小姐长得标致,又穿着普通丫鬟的粗布衣裳,以为她就是个平民姑娘,当即前往皇城的马车一路“哒哒”地径直拐进了盗匪窝。
    当天,发现宝贝女儿失踪的向员外立刻就急疯了,他赶紧向官府报官,又派了家中几乎所有家丁出去寻找。
    在加强了人手,所有人大力搜寻下,终于在向菱小姐最后雇马车的地方找到了线索,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人们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这些年少女失踪案背后,竟然牵扯着一个组织,甚至因为官府的不作为,而发展得越来越大,逐渐深入这座小城,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势力团体。
    这些盗匪一开始,还只是普通的贩卖人口,将拐来的少女卖到偏远之地,谋取暴利,后来衍变到会选出里面相貌上乘的,调教好后卖给其它城的达官贵人们当奴妾。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次向菱小姐的意外,继续任由他们发展下去的话,很可能就会搭上上头的路子,逐渐形成一个牢固而丑恶的关系网,再想剿灭他们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如此,要救出向菱小姐和其余被拐少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官府抓到的几个喽啰只是最外层的人员,收了钱在城里定期帮忙打探消息的,他们从未去过盗匪们的大本营,只知道是在山里的某处。
    但偏偏这个小城又不止一座山,山里面的地势又十分崎岖,没人带领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伙躲藏在这里的盗匪绝非易事。
    于是,小城的官府将此事作为一个大案件上报给皇城,皇城上头又派了都尉王君义带兵前来剿匪救人。
    就这样,王君义凭着自己过人的胆识、高强的武艺和经验,最终围剿了这批丧尽天良的盗匪们,成功救出几名还困在山上,暂时没卖出去的少女。
    然而,就在王君义正准备返回下山的时候,突然蹿出来几个余党,将他射落马下,口中嚷嚷着要为大哥报仇,想将他乱刀砍死。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来不及拔剑格挡,眼看着王君义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一旁的向菱小姐没有像其她姑娘那样惊慌躲藏,反而勇敢地冲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盾牌,站到王君义前面,为他拼死挡下一击。
    王君义在惊讶的同时,他也把握住机会,一边护着向菱小姐,一边反击了起来。
    而不幸的是,在他们身后就是一处断崖,混战中,王君义和向菱小姐齐齐意外地被撞了下去。
    掉下去后,王君义的手下们悲愤雄起,杀死了这最后几个余党,收拾完残局后,他们带着盗匪们的首级和幸存的几个少女回到小城,然后又迅速找了几个擅长攀爬的好手,打算下断崖为他们都尉和员外小姐收尸。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王君义显然还命不该绝,他和向菱小姐被挂在一棵横斜生长的树上,幸运捡回了条命。
    王君义伤势过重,掉下去后就陷入了昏迷,被护着好好的向菱小姐率先苏醒,她拼命将对方从树上拖进一旁半山腰的山洞中,悉心照料。
    就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数天,直到他们被王君义的手下们惊喜的找到。
    第111章
    两人在山洞中, 缺医少药, 又饥寒交迫, 身为千金小姐的向菱姑娘竭力照料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顾危险地采摘山壁上的野果, 辛苦收集一夜的露水, 统统都喂给了昏迷中的王君义。
    不仅如此,她还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盖在王君义身上取暖, 又撕了自己内裙的裙摆替对方包扎止血。
    中途苏醒过来的王君义见状,大为感动,那颗对爱情失望而死寂的心脏, 突然间再次恢复了生机, 勃勃地跳动了起来。
    看到王君义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明明饿到面黄肌瘦, 还衣衫褴褛的向菱小姐旋即绽开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 瞬间就俘获了王君义, 在他眼中的向菱小姐恍若一朵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 清新纯粹而又美丽。
    等王君义的手下找到他们后, 立刻被带回小城救治休养,但向菱小姐跟他衣衫不整, 日夜共处了几日的事也传开了。
    更不幸的是, 向菱小姐的父亲向员外年纪有些大了, 原本他身体就有些不好, 这些天为了寻找女儿白日里到处奔波, 夜晚忧心忡忡睡不着觉, 早已经心力交瘁,在听说女儿掉落断崖的噩耗后,瞬间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向菱小姐被救回来时,向员外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在勉强坚持着和女儿见了最后一面后,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就这样,向菱小姐虽然人救回来了,却失了名节,更没了父亲这个最大的靠山,留下万贯家财和一堆不怀好意,想着欺负孤女,侵吞家财的亲戚。
    刚回到家短短几天的向菱小姐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悲痛中,尚来不及走出,就得被迫面对这样四面楚歌、孤苦无依的局面,实在是可怜可欺。
    还在养伤,没离开小城的王君义听说这事后,立刻不顾身体,带着手下赶往向家,当场宣布向菱小姐已经是他的人了,即日就会跟着他回皇城成亲。
    有了王君义王都尉撑腰后,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们自然不甘再打向菱小姐家产的心思,向菱西小姐也表示心悦对方,愿意跟他回皇城当妾室。
    顿时,王君义大为感动,帮忙处理起向菱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先变卖了一部分没有用处又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如粮仓里的粮食等等,又解散了她家一些仆人,最后获得的钱财和库房里的金银统统都交给向菱小姐,半点觊觎之心都没有。
    处理好员外府的事后,向菱小姐带着自己丰厚的嫁妆和一大批剩下的忠仆们,浩浩荡荡地跟着王君义一行人前往皇城,甚至今后每年她都还能收到自家小城里的田产和商铺的租金。
    真要比起来,不论是家世,还是家财,向菱小姐其实都比阿慈好得多。
    就连王君义都觉得让向菱当一个妾室,实在是太委屈她了,带回皇城后,又因为太后刚刚暴毙,婚事不能大办,只好低调地一顶小轿将人抬进府。
    对此,王君义更感到愧疚了,既然不能给向菱名义上最好的,那就给她物质上最好的。
    于是,向菱不仅被安排进府里除了正房外最好的院落,王君义更是终日宿在她房里,叫府里上下都以夫人的规格对待她,晨昏也不必向大夫人阿慈请安。
    不知是心虚,还是故意报复,王君义在做这些的时候,甚至完全都没问过阿慈的意见。
    菱夫人出手阔绰,自己原本带来的仆人,再加上王君义后来安排给她的一些,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那架势看着比阿慈一个正牌夫人还要像夫人。
    “王君义,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慈冲进书房找王君义理论。
    王君义眉头皱成一团,一脸该来的终于来了的表情,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夫人有何事?”
    阿慈冷笑:“我有什么事情,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初是谁说的绝不纳妾?现在遇见年轻貌美的,就立刻抛之脑后了,果然是男人说话靠得住,猪都能上树。”
    这话一说完,王君义眼里也冒了火,他猛地站起身:“夫人,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怎么?连你也嫌我是个山野村妇了?不知是谁当年还夸我是山林里的仙子,转眼明珠就成鱼目,恨不得休弃我,给那个小贱人挪位子了是不是?!”
    “刁心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王君义怒指着阿慈的鼻子道。
    事实上,王君义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他早几年就想休了阿慈了,不过当时碍于太后的缘故,即使吵得再凶,也没有办法休妻,但现在作为阿慈靠山的太后都已经暴毙了,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只不过碍于多年夫妻情分,他暂时还不想做得那么绝而已,但如果阿慈继续像这样认不清现实,不断挑衅惹恼他的话,那就难说了。
    他对阿慈所谓的真爱,早就在这些年的中忍耐中被一点点消磨掉了,剩下的就只有厌烦。
    阿慈被王君义的突然暴喝吓了一跳,她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又一次变回了当年初入皇城时,那个无权无势又举步维艰的小村姑,而且还没了丈夫王君义的宠爱,甚至比当年还不如。
    想到这儿,认清现实的阿慈立刻反应过来,摆出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好,好,好……”她红着眼眶连连后退,捂着嘴低泣道,“王君义你好狠的心呐!”
    王君义呼吸一滞,眉宇间似乎有些动容。
    然而,就在他伸手想要拉住阿慈手臂的时候,书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相公,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和姐姐吵架。”向菱手提着一个食盒,焦急地闯了进来。
    向菱随手将食盒放到书桌上,整个人上前一把抱住了王君义的胳膊,将玲珑饱满的胸脯都紧紧压了上去。
    王君义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心猿意马:“小菱,你怎么来了?”
    “小菱是来给相公送莲子羹的,哪想到就撞见你和姐姐在争吵。”向菱一副劝架的姿态。
    王君义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食盒:“莲子羹?”
    向菱娇羞地笑了笑:“是啊,这可是我和翊儿一起做的呢。”
    王君义顿时更惊讶了:“翊儿也会做莲子羹?”
    向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翊儿那孩子特别地孝顺,明明笨手笨脚的不会做,但听说是给父亲大人的莲子羹,就非得来插一手,里面的莲子百合可是他洗了半天,掰开去蒂,最后亲手放进炖盅里的呢。”
    说着,向菱走过去一步,打开食盒,取出了里面一盅温度正好的莲子羹。
    “那这小子还真是有心了,哈哈哈哈。”王君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表演被打断,自己丈夫跟这个小贱人旁若无人地说笑了起来,顿时气到面容扭曲。
    更可恶的是王翊那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被小贱人灌了什么迷魂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转头却对她大献殷勤,当这三人聚在一起时,亲亲热热的就像是一家三口,简直可笑。
    她敢保证,这个从小城出身的小贱人绝非什么善茬,也就能迷惑一下男人这样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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