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担进屋,只见正对大门案后,坐一位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壮汉。那人生得气宇轩昂,宛如神将在世一般雄伟威严。海贼头子见了壮汉,连忙跪拜道:“大当家,远来投奔的河北三俊杰在此。”
    大汉微一点头,海贼头子便忙起身退出门外,将房门轻轻掩上。
    只见蒲先生上前一步,作揖拜道:“河北三杰成安、季文、周长,在此有礼了。”
    槐兄当即卸了担子,抱拳道:“在下季文,近年江湖流传,东海仙塞有神将治下的天军镇守。我等闻之便尽携家产,遍游东海以求一见。如今虽已奔走千里,但终得与天军郑家军相见,实在是我等之大幸!”
    我见状,也忙卸担上前,一作揖,道:“在下周长,此行我等终见天军,心愿已了。眼下只愿尽献家产以助天军成功!”
    那大汉一抱拳,答礼道:“郑如龙在此。不知我郑家军,可是三位豪侠千里迢迢来此苦寻的天军?”
    蒲先生忙抱拳答道:“此地可谓海上仙塞,郑家军又治军有方、骁勇善战,足可谓天军;而最为显赫的,是郑大人武艺盖世,无疑是为神将!”
    郑如龙豪爽大笑三声,正要搭话,却见左侧席上一位纤瘦男子蓦然起身,冷冷道:“三位怎会特选此时来此?有何居心?又是在何处听得郑家军的名号?”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男子生得面白唇红,五官精致温婉,身上又罩件亮眼红衣,若非那挽起的四方发髻,定会被人误以为是画中美人。
    不等我三人答话,郑如龙忙道:“二弟何必如此?休要惊扰了客人。”话毕他连忙转向我三人,赔笑道:“二弟如虎生性多疑,三位勿见怪。”
    话音未落,只见右席上一位少年应声而起,道:“大哥,行事谨慎百利而无一害,且听他三人说个分明。”言罢,少年直盯着槐兄皱眉。
    蒲先生从容一笑,答道:“我三人在河北行侠为生,一年前听江湖游侠说起东海天军传说,方才尽当家财,挑起四箱珠宝,苦寻传说找遍天涯,以一睹天军风采。几日前行至李村,我三人一听郑老爷说起郑家军轶闻,当下断定郑家军便是我等苦寻的天军。与我等谈笑几日,郑老爷昨日一早叫醒我等一睹郑家天军风采。我等躲在屋内觑见郑家军威风凛凛,列阵而行,午时便得胜而返,未折一人,实是叹为观止,直佩服得我等五体投地!郑老爷见此,问我何不登岛献宝,与郑家军共伐文登,以临阵体会郑家军威仪。”话毕,蒲先生与我和槐兄递个眼色,我二人连忙将四箱财宝一一打开,呈与郑如龙查看。
    郑如龙匆匆扫过一眼财宝,与我三人点点头,劝郑如虎道:“二弟,既然老爹如此信任,更难得三位一片诚心,你可愿相信了么?”
    郑如虎丝毫不为所动,他轻蔑一声冷笑,道:“大哥,老爹生死未卜,你也敢下如此断言。”
    郑如龙见状颇为恼怒,斥道:“二弟,休要胡言!”随即又转向少年,问:“四弟,你有何分解?”
    少年应声而起,道:“那大汉,你可认得文登魏槐么?”
    只见槐兄不慌不忙一挑眉,摇头道:“敢问此是何人?”
    少年一皱眉,拍案喝道:“休要装傻充愣!”
    只见槐兄连忙拱手:“少主何事发怒?我季某人愿为少主解忧!”
    那少年见状先乱阵脚,忙与槐兄一抱拳:“方才只是试探,得罪了。”
    槐兄挺胸道:“莫非方才所提‘魏槐’,是少主仇人?我季某人愿为少主报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郑如彪更窘迫不已,连声道:“无妨,无妨。得罪了。”言罢他与郑如龙一抱拳:“大哥,此三人远道相投,又亲携重礼,我等若闭门相拒,在江湖上也会落下臭名。不如依老爹之意,好生招待,带他三人一并讨伐文登,扬我郑家军威风。”
    郑如龙一听连连称是:“四弟,这才是将来郑家军家主之风!”话音未落,郑如虎又细声细气道:“大哥,至少当派人去李村一看。此三个不速之客来历不明,又在这节骨眼上现身,实不可不防。”
    郑如龙按捺不住,道:“二弟,你心细,大哥明白。可如今三位豪侠献厚礼来此拜门,又是家父亲允,我等若失了礼节,将留下怎样恶名?今后更如何广揽贤才?何况再有一个时辰,我等便要在中庭大宴全军,当遣谁人去走一遭?”
    郑如虎闻言越发恼怒:“若大哥执意留此三人,我当自去老爹处走一遭,仔细问个分明!”话毕竟拍案起身。
    郑如龙低声喝道:“二弟,休要胡闹!你若缺席,军心必乱。休要再令外人见笑!”
    郑如虎闻言,只得愤愤落座。他恶狠狠在我三人面上扫视一遍,道:“大哥,实不相瞒,若劫了文登,我等当远走高飞,远离此地。却还顾得上什么狗屁江湖名声!”
    郑如龙与郑如彪一听,不由大惊失色。足有半炷香的工夫,郑如龙方才起身,行至郑如虎身旁落座,关切道:“二弟,你莫不是病了?今日怎胡话连连?”
    郑如虎冷冷道:“大哥,此行是一笔天大买卖。必引来官兵全力征讨。难道我等在此坐以待毙不成?”
    郑如龙大惊:“二弟,你莫非以为我郑家军,在水战打不赢官府杂碎?”
    郑如虎一撇嘴:“大哥,你怎似昨日那些蠢官兵一般托大?文登那些衙役是乌合之众,怎值一提?我等血洗文登重镇,必引官府震怒,派遣大军搜寻。我等在此怎还藏得住?两艘木船与十四艘渔船,怎与铁甲战船相抗衡?”
    郑如龙正要回嘴,郑如虎又道:“大哥,四弟,在劫掠文登得手后,我三人当一同备马,带连城财宝往杭州去,就此隐姓埋名经商,躲过风头。”
    “三、三弟呢?”郑如龙已显得语无伦次。
    “豹子那白痴,要他何用?留他在此地,作被征讨之贼便是。也更方便我三人脱开干系。”郑如虎平静答道。
    郑如龙先是错愕不语,随后大怒不已。他猛抓住郑如虎肩膀,瞪眼道:“二弟,你疯了?我郑家天军,先祖的荣光,你全部弃于脑后不顾了?手足的情义,你也不管了?”
    郑如虎一用力,挣开郑如龙双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哥当仔细斟酌。四弟,你说豹子那人有何用?你那十余个手下正住在豹子地盘外舍内,夜里可睡得舒适?他如今残暴无能,只剩被官府擒斩之用。”
    郑如龙焦头烂额,忙问郑如彪道:“四弟,又生甚事端?”
    郑如彪吃了一惊,结巴道:“大、大哥,我、我那几个手下,被、被三哥处传来的惨叫声唬得夜不能寐。”
    郑如虎又一声冷笑:“斩草不除根,逼那些周家下奴劳作以留后患,终日带领几个亲信折磨奴仆和李村人质为乐,更不提下地耕作,本当是他之职责,可他却这般懒惰妄为,养一群肥猪一般无用部下!这等只识酒池肉林的废物,要他可有半点用处?”见郑如龙哑然失语,郑如虎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大哥,此情景不禁令我回想起当年,还在周海龙手下做事的时日。当时白痴豹子贪财虐杀海商,一度要遭就地正法。我跪地苦劝周海龙放他一条生路,周海龙本被我说动,却无奈那断袖成仙流泪劝他将豹子斩了,害我磕头痛哭半晌,方才救回豹子一条狗命。彼时周海龙之顽固,与大哥当下何有所异?”
    “你!”郑如龙气得直抖,却不料郑如虎又开口道:“大哥你当年不听我劝,与周海龙执意进言,称应当劫船夺村。却被断袖成仙喝令左右拿下,甚于咬定我四人是海盗,当一同逐出周家军。多亏周海龙坚称不能败了周家军求贤若渴的名声,才将我四人勉强留下,以为后患。我看大哥你也……”
    “够了!!”只听郑如龙一声恶狠狠的低吼,吓得屋内再无一人敢出一声。他先与骇然不动的郑如彪说道:“四弟,你手下,今日与我原本住在顶上那些手下对换回来。”言罢他转向郑如虎:“二弟,你休要再说。三弟无论如何,也是我郑家血脉,我绝不会弃他不顾。况且眼下你我二人分歧再大,文登也是必须攻掠之处。在文登陷落之前,我等必须团结,我不愿再听你提及这些。”话毕,他面向一早看得愕然的我三人,一拱手,惭愧道:“一点家事打点不定,实在见笑!请三位回房好生歇息,待到今晚酒宴时,我定喊三位同来。”
    我三人见郑如龙神情严峻,只顾连忙拱手告辞。我与槐兄两人解下竹篙扛起,转身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魏槐!”
    只见槐兄听若不闻,向前又走两步。待正出门时,他恍然大悟,忙转身跑回郑如彪身边,作揖道:“少主既对此人如此执着,不妨将此人来历道来,我定提此人头颅来见少主!”
    郑如彪见状一惊,他瞥见郑如龙怒目相视,忙与槐兄拱手作揖:“季大侠见谅!在下失礼,在下冒犯!还请好生歇息!酒席再见。”
    槐兄见此,又恭敬与郑如彪一回礼。正欲转身,只见郑如龙抱拳道:“四弟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河北豪侠见谅。”
    槐兄笑笑:“兄弟间无话不谈,乃是基于彼此信任,此是好事!容在下先行告辞!”郑如龙闻言,与槐兄苦笑称谢,方与我等别过。
    告辞郑家三兄弟出门,见海贼头子早在门外恭候,槐兄与他一抱拳:“多谢引见!郑家军之首,果不愧为传言中神将!实在大开眼界。”
    蒲先生亦抱拳道:“郑家满门英杰,在下佩服之至。”
    海贼头子听得欣喜:“大当家向来豪爽好客,不枉费三位一片赤诚来此相见。三位可还另有什么吩咐么?”
    我三人彼此使个眼色,槐兄便抱拳道:“我等心愿已了,只等与郑家军共讨文登。只是我与三弟一路挑担来此,已有些乏了。不知可否容我等暂回屋内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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