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猊香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抬着头看着辛鸿,“啊”了一声,继而又摇摇头。
    冉猊香想着,在他交心之后,她确实是畏缩了。
    “殿下身边有太子妃,又有一众良娣宝林,婢子至微至陋,攀不得的。”
    “孤只问你愿不愿,没有问你怕不怕。”辛鸿直直地与冉猊香对视,“若你怕,孤是储君,必然会护你周全。”
    “包括卢良娣,殿下也能为了婢子而去惹恼了她?”冉猊香问道。
    “你知道吗,孤很久以前就想把你带回博望苑,”辛鸿说道,“可是那时候孤就是想着,孤身边还有一个卢絮寒,她确实蛮横了些,孤怕你受委屈,所以那时候孤还是放你回锦书身边了。”
    冉猊香那时候也是疑惑,明明辛鸿事事都在照拂着自己,而自己也与他不只是一面之缘,为何他当时话说到最后,还是没有让她留下?
    后来冉猊香也怕,毕竟曾经辛鸿也见过她几面,所以她怕他这样做是知道了自己其实是辛湄的身世,更怕自己多年以来的筹划功亏一篑。
    此刻她听见辛鸿说出了他那时候的思量,竟然心头有些酸涩。
    如果他不是辛戡的儿子,冉猊香觉得,此刻她肯定会心软了。
    但是冤孽这个东西,既然已经深入了骨髓,便没有无辜与否的区别了。
    冉猊香说道:“殿下拿长宣公主与婢子相提并论,本就是不妥了。公主是金枝玉叶,婢子无论怎样都及不上她的半分。如今殿下又说要带婢子去东宫,婢子究竟及得上各位娘娘哪一点?”
    “你是孤自己选择的女子,单只这一点,她们就永远及不上你。”辛鸿说道,“孤既然今天问你日后要不要跟着孤,孤就是已经做好了护你周全的准备。”
    “殿下为了婢子,值当吗?”冉猊香只觉得自己真是傻,因为这一瞬的柔情,竟要与仇敌的儿子相逢一笑泯恩仇。
    辛鸿如玉的容颜让人感叹皇族人真的生了副好皮囊,让人可以在此间沉沦。
    “孤不愿,在感情上也瞻前顾后。所以你不要问孤值得吗,孤只要你回答一句,你愿意吗?陪着孤。”
    辛鸿觉得自己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他自坐上了储君这个位置后,最不缺的便是女子,世家女官宦女贫民女,都任他挑选。
    “婢子不愿。”冉猊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机会触手可得,自己却想退缩了。
    “为何?”辛鸿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伤痛,但他还是问道冉猊香。
    “婢子也是清白人家养出来的女子,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了,但心志却没有变。”冉猊香说道,“婢子宁可做穷苦人家的嫡妻,也不愿做殿下您的贱妾。”
    辛鸿问道:“你在意名分?”
    “婢子在意,纵然婢子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婢子仍是想做一个人的妻子,拜过天地,结过发,喝过合卺酒,三媒六聘一样都不可以少。”
    “孤其实不信你这番话,”辛鸿说道,“那时候宋王同孤说,一定要娶他心上的女子做妻子,但是最后经过你的劝说,他只是纳了那个女子。孤觉得,你分明是没有这么在乎名分的,你在乎情,对不对?”
    冉猊香打着太极:“别人的事,婢子也只是瞧瞧,说着让温娘子做妾,其实对婢子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但是若是婢子自己遇上了这种事,便要计较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你不怕孤给你荣宠,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殿下分明说了要护着婢子的,”冉猊香答道,“既然有殿下撑腰,婢子站得再高,又有什么好怕的?”
    冉猊香觉得自己真的是怕了柔情,尤其是辛鸿字字句句讲辛湄时,更让自己踌躇了起来。
    慢慢来,别逼迫自己。冉猊香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孤已经有了发妻,孤也明白像你这样好的女子愿得一人心的想法没有错。但是,孤愿意将这一生所有的热忱都给予你,只为让你留在孤的身边,好吗?”
    绥宫是如何一个枯槁的地方?这里的权势曾经让人鲜活起来,但又让人魔怔下去。
    他说,他愿意付出这一世的热忱。
    “殿下,再缓缓,给婢子时间,行吗?”冉猊香看着辛鸿,说道。
    辛鸿不解,问道:“若再给你遥遥无期的期限,你会不会有一日故意躲着孤,不见孤,让孤费尽心力地去寻觅你?”
    冉猊香笑了,说道:“殿下怎的竟像个孩子,惯爱说胡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后这大绥的天下都是您的,婢子可以躲到哪里去?”
    “山林里,做隐者;庙宇里,做信女;农亩间,做村妇。你说纵然天下是孤的,可是天下之大,若你要躲着,那就算孤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也是无计可施。”
    “婢子可不是这么怯懦的人,”冉猊香说道,“殿下这么好的一个人,若他日婢子不肯跟着您,您也不会强迫婢子,那婢子又有什么好躲藏的呢?”
    辛鸿也笑,说道:“孤就喜欢你这样子同孤说心里话,而不是一味地与孤做主仆。太生分了。”
    “殿下怎么与郡主一样,表面上瞧着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由这么好相与。你们做主子的这么心软,就不怕我们做奴婢的看准了你们的心软,僭越了去?”
    辛鸿见冉猊香难得这般娇憨,便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道:“孤怎样对待别人的孤倒是忘记了,但只一件,你是孤喜欢的女子,又在宋王那件事上搭救过孤,不管你怎么僭越,孤都会包容着你。”
    明明幼时自己都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只隐隐约约地知道这宫里还住着位自己的堂兄,连见面都鲜少有过,更别说交谈了。
    他为何,一直对辛湄,念念不忘?以至于如今见了八年后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靠近,只为成全当初那山长水阔的距离?
    贺兰殷说,纵然一盘棋下到无力回天的地步,也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焦灼。
    而这份定力,便要靠经年累月将情感都藏在内心深处,尽量不去想起自己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才好。
    可是,她分明是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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