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如今韶华已逝,妹妹却年华正好,切莫辜负了岁月。”李雪卉微微一笑,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是轻微的触觉,“一开始就已知道结果的事,就不要痴心妄想,与其勉强求得一个改变,不如安心于此。”
    元婉蓁惊讶之余也大为感怀,“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自登后位以来,如愿给了妹妹安宁。”李雪卉握起她的手,宁和微笑:“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真情难寻。”
    李雪卉拍了拍她的手,旋即便起身离开了,元婉蓁只是笑了笑,复杂心绪叫她懒得去琢磨李雪卉话中的含意,起身刚要走进殿门前,一支箭自她眼前划过钉在了红柱子上,她吓得后退一步,警惕地四周张望,却没有见着一抹人影。
    箭尾有字条,她皱了皱眉,取下展开,上面写着:【我还活着,赤雨亭客栈,等。】
    是慕容策的字!
    她凝神望着字条,他想让我出宫与他一块离开吗?!
    时间一点一点平静的流逝,那样静,鸦雀之声不闻,她冻得手发僵,魂不守舍地将箭与字条藏进了土堆里,才回到殿内睡下。
    几夜的纠结在心中不断撞击,这夜,她自梦中突然惊觉地坐起身来,身体猛然带起的气流激荡起锦帐,不行,她必须见慕容策一面,必须把话说清楚!
    “娘娘可是梦魇呢?”琉璃关切地问道。
    元婉蓁心中惴惴不安,也顾不得夜深,立即穿上锦衣披了大衣就朝紫宫去,琉璃见她情急,也不敢追问。
    许久,她在紫宫外踟躇了许久,反复思绪着如何才能出宫,这时,宣赟小跑着到她身前:“娘娘来了,为何不进殿啊?”
    元婉蓁微一凝神,笑道:“本想进去的,又想着陛下歇了,怕扰了陛下。”
    “没了娘娘。”宣赟的脸色有些发沉,“娘娘来得正是时候,陛下喝了许多酒,这会儿难受着了。”
    “喝酒?”她惊诧一眼,“为何啊?”
    宣赟叹了口气:“许是前方战事扰得心烦,娘娘既然来了,就赶紧进去劝慰劝慰吧。”
    元婉蓁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殿内,烛光如炬,苻啸坐在龙案上喝得酩酊大醉,她夺过他手中的酒,“别喝了。”
    “蓁儿?”他迷离地眸光看着她,一把将她带到了怀里,元婉蓁闻得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由蹙眉:“为何要喝酒啊?”
    他不说话,只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软软地靠在龙椅上,发出了沉沉地呼吸声,元婉蓁轻脚轻手地起身,拿来毛毯搭在他身上,垂眸之时瞧见他腰间的金牌,心中霎那间就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殿门推开,她裹着披风走出去,宣赟忙来到她跟前,问道:“娘娘,陛下他···”
    “睡了。”她淡淡一声,“我还是回温沫宫去,陛下醉的沉,你们也别扰了陛下。”
    “奴才明白。”宣赟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走至梅花林间,她褪下披风,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宫女的锦服,三两步的沿着宫道跑,半柱香的时辰就来到了宫门前。
    她微微低头将金牌举起来,侍卫们立刻跪在了地上,她忙开口道:“陛下命奴婢去一趟将军府,你们快快打开宫门,备马。”
    “是。”侍卫们快速推开宫门,命人牵来一匹黑马,元婉蓁哆嗦的跨上马,疯一样朝客栈奔去···
    街市上,寒冬的风如刀片一样刮过,她冻得浑身僵硬,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推开客栈的门,在店家的指引下来到二楼的房间门前,为她开门的是煊绍。
    “小姐!”煊绍激动不已,元婉蓁快步走进房间:“我不能待久了,慕容策呢?!”
    煊绍皱了皱眉:“少爷已经走了,我明日也会离开。”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慕容策走了,你还留在这?!”元婉蓁顾不得询问其它,煊绍忙说道:“少爷投靠了晋国,如今前方战事紧迫,少爷就先去了,我留下来也是少爷的意思,让我明日一早再面见秦皇,向秦皇要···”
    “行了,这些都不要说了。”她早有预料过,万一见不到慕容策就给他信笺,她自袖口里取出信笺给他:“你带给慕容策,他看后会明白。”
    “小姐你既然出宫了,就随我走吧!”煊绍急切地看着她,她慌忙阻止道:“不行,我不能走。”
    “为什么啊?”煊绍不解地看着她,紧张道:“少爷只想救小姐出宫,为此不惜投靠了东晋,势要将秦宫覆灭···”
    “覆灭···”她紧紧攥着衣摆,煊绍以为她在担心秦皇,更加着急:“小姐,我们这就离开,快马加鞭,秦皇追不到的!”
    “我不能跟你走。”她狠狠咬一咬唇,抬眸对上煊绍茫然不解地目光,她喃喃道:“我以为他死了,我爱上秦皇,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秦皇了。”
    煊绍心中一震,旋即就气道:“小姐,是不是秦皇逼你了?!你不必害怕,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将你安稳送到少爷身边的。”
    “我说的是真的!”她转身就欲朝门外走,呼啸凛冽的北风声搅在耳边,她轻声问:“你告诉我,你们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打败秦皇···”
    煊绍想了想,道:“难说,秦国兵力强大,若是秦皇坚持过江进攻,东晋必定溃不成军,惨败。”
    “那慕容策呢?”她心疼一声,煊绍叹息一声:“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不成,就要转投靠他国。”
    为了她落得如此境地,值得吗?元婉蓁不忍落泪,似乎没有深思过,就说道:“那你告诉慕容策,秦军在洛涧没有多少兵力,那十万秦军并没有抵达!”
    煊绍震惊的瞪大眸子:“当真?!”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她转身看向他,几乎是哀求的神色:“你告诉他,不管最后如何,都不可以杀了苻啸,否则我与他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煊绍完全无法理解,“小姐···这···”
    “请你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他。”元婉蓁丢下这一句便快步离开了。
    回复(2)
    番外:第十章 倾一国之力
    冬日的夜色随着薄的雾气蔓延于层层殿宇与宫室之中,仿佛最隐秘的一双手,在黑夜里探寻这这深宫里每一个阴冷或繁华的角落或楼阁里的秘密与阴谋,随时随地,叫人不知所措。
    元婉蓁轻悄避开宫中巡夜的侍卫,寻到藏在梅花树下的披风裹上,再来到紫宫殿前。
    “娘娘怎的又回来了?”宣赟诧异。
    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蓬蓬狂窜于胸腔之内,她镇定了心神,忧色道:“我还是不放心来看看。”
    宣赟略一怔忡,旋即唇角含着笑为她推开了殿门:“那娘娘快进去吧,外头凉的很。”
    元婉蓁如常微笑地走进殿内,门合上的那一霎那,她快步朝走进内室换上了自己的锦衣,再回到前殿时,苻啸有了动静,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是蓁儿吗?”他薄唇轻启,声色微有迷离。
    元婉蓁徒然握紧裙边的玉佩金须,生生地感到了心虚与强烈的心痛,她微笑地走到他身边:“你醒了,头疼吗?”
    苻啸略一怔忡,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流星样的复杂划过,“你一直陪着我吗?”
    她屏住呼吸,轻轻道:“你醉了近两个时辰了。”
    “怎么这样凉啊?”他深深呼吸,眸中的温柔如琥珀色渐渐暗沉下去,换上的仿佛是绝望的凉意,元婉蓁压住心中深深的愧歉之情,笑道:“本是回了温沫宫,结果还是睡不着,担心你就又来了。”
    他垂眸的一瞬间,有金牌发出刺眼的光,心酸楚得几乎要被融尽,手轻轻一带将她抱在了怀里,“我叫你担心了。”说着,他伸手褪去她的鞋袜,刚握住脚心就蹙了眉:“你看凉的像冰块一样,日后再不许夜里来了!”
    他有些心痛的生气,温暖的双手握住她的脚不断的搓揉着,元婉蓁眉心剧烈一颤,温热的液体从她的下颌滑落,一滴,又一滴,缓缓坠下洇进她浅绿的莲花阔袖。
    “怎么哭了?”
    他心痛而温柔的眸光,如针尖似地戳痛了她的眼,她紧紧勾住他的颈子将头贴在他耳边,泪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伤心与愧疚顷刻间把她整个人掩埋。
    “你这样宠我,我感动。”
    他仿佛是很吃力地抱住了她,紧紧地抱着,“蓁儿,是爱,而非宠,若只是宠···”他唇角微微颤抖,像是说不下去一样,他闭上眼,身体中彻骨的寒冷与痛楚逐渐冻成一个大冰坨子,坚硬的一块,硬沉地碾在心上,若只是宠,我也不会付出如斯代价。
    心中突地一跳,她蓦地立身看着他,声音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不说话了?”
    他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的笑意:“去温泉里泡一会儿,我还有折子要阅。”说着,他拍一拍她的腰,“快去。”
    她乖顺地起身,看了他半响后,才转身走进内室。
    听着内室的门轻轻阖上,苻啸眼角默默划过一颗毫无生气的泪水,忽然之间,他捂住胸口只觉心脏疼得钻心裂肺···
    夜凉如冰,偶尔闻得寒风刮过窗外枝头的声响,他的手颤抖而贪恋地抚摸龙案,腰间的金牌随着动作在龙椅上磕出清脆又极其刺耳的响声。
    他的手垂落,以一种安静姿态停驻在冰凉的桌面,他看一眼立在一旁的酒樽,含着愉悦而悲凉的笑意,举起仰头喝尽,冰凉的酒液灌入他的口,他的喉,最后直抵肺腑,侵入五内。
    一一一
    建元八年一月初十二。
    温沫宫中,元婉蓁听得殿外内侍与侍女惊慌失措的声,轻轻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她缓缓闭了闭眼,将长长的白绫抛上殿樑,她踏上凳子,一头长发如云铺落在背后,脖子套进了系好的白绫里,眉眼间仍有抹不掉的不舍与愧疚,她轻轻闭上眼睛,蹬掉脚下的凳子···
    “蓁儿!!”苻啸的声音忽而自殿门前响起,长剑一闪而过她自半空滚落在地,她惊痛地看着他,还未说话就被他抱在怀里冲了出去。
    八公山里,他们与跟随的一千人马在慕容策部将疯狂的追捕下走散,他搂着她拼命朝深山里跑,漫天的星光,闪烁的光芒低低的,仿佛伸手可触,寻得一处灌木后,他终于忍不住颓坐在地上,元婉蓁无力的手颤抖着轻抚他面颊,月光白晕晕的,似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她的喉咙,痛楚难当。
    “你伤口痛吗?”
    苻啸极力舒展因痛楚而扭曲的容颜:“不痛。”他褪下披风裹住她的身子,垂眸握起她的手哈气:“可别染了风寒。”
    泪水漫涌上面颊,她一头伏进他怀中,满心肺腑的绝望与悔恨,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将军情泄露给了慕容策,她的哭声凄厉到泣血:“我···苻啸···是我的错···是我···”
    “蓁儿。”他的声音沉重而温暖,像一缕日光晒在她冷得发颤的身上:“与其勉强求得一个改变,不如安心于此。”
    她浑身如被雷劈一样震颤,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李雪卉会来与她说这一番话,原来是他刻意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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