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一声轻叹,说‘你当然不记得了我,我们这个时候都还没认识啊’。
    声音很低,带着悲伤,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种揪心的滋味。
    这话是她说的吗?
    说给他听的?
    什么意思?!
    谢擎宇越回想越迷糊, 最后索性不想了,吹了声长哨,当即有马蹄声响起。
    马没有走远,很快就跑到他跟前来。
    这个时候看着都要过二更了, 这药性也太狠了些,这还好是小树林,若是山木,搞不好他这会都被大猫叼走了!也还好没遇见毒蛇毒虫!
    他就没见过那么狠的女人!
    他起身要翻身上马,撑着地的手就摸了满掌粉末。
    ——雄黄粉?
    他就低头扫视一圈,发现地上有用雄黄粉画了的圈,正正好好把他圈在中间。
    这是防蛇虫的?
    那个女人洒的?怕他被蛇咬了?
    谢擎宇差异地站在原地,更加闹不明白那个女人要做什么了。
    行事矛盾,毫无章法。
    他原本想要回城的心思霎时歇了,他想起来这附近的村民认得她,喊她林姑娘。
    他去村子里找人,肯定能找到她,然后问清楚!
    原本谢擎宇以为会带着困难的事,却十分顺利无比。
    他策马到了村子里头,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那个姓林的女人全名叫林莺,是这两天才到村子里来的。一个外地人,懂医,无条件给村民们看了病。
    大家见她孤身一人,村长就把一间久无人住的屋子给她暂住,村民们都帮着修了那屋子。
    所以全村的人都知道,一问就问出来了。
    而他按着村民们说的地方去,果然还真找到了人!
    林莺没有走,甚至在煮肉汤,把锅架在小小的院子里,手边还有一壶酒。
    这个女人算计他之后居然没有逃?
    是说她大胆,还是过于目中无人了?!
    谢擎宇推开栅栏就大步走了进去,林莺依旧很淡定,仿佛知道他一定会来,连头都没抬地说:“饿了吧,今早有村民杀了羊庆孙满岁,给我一块肉。一起吃一些?”
    谢擎宇抿直了唇线,没有动,就那么居高临下打量她。
    依旧一身粗布衣裙,为了煮汤,把袖子挽了小载,露出雪白的手腕。她神色淡淡的,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得清冷明艳。
    和他刚遇到她时的神色无二。
    这时,他听到了她拿起瓷碗的声音,他发现被充做桌几的小矮櫈上放着两只碗,两双筷子。
    明显是有准备。
    她笃定了自己会回来。
    谢擎宇打量到这里,嗤笑一声。
    一个女子都不虚他回来,他堂堂男儿还怕她不成。
    管她是妖魔鬼怪,又若是心机深沉,他都应战了!
    谢擎宇走上前,不客气往铺在地上草堆一坐,盘了腿。
    林莺此时终于侧头看他,见他靠自己挺近也没在意,反倒唇角翘了翘。
    臭脾气,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大胆,无畏,洒脱。
    想到洒脱二字时,她猛然间脸色沉了沉,本打好肉和汤的碗都要递到他跟前,手一转却是转到自己面前。她抓起筷子就自己用起来。
    谢擎宇都做好要伸手的准备,结果那碗就那么拿走了。
    ——她耍他啊!
    谢擎宇瞪大了眼,英俊的面容都快气扭曲。
    这女人怎么那么恶劣?!
    他自己盛!
    少年暗中咬牙,自己拿起碗盛了满满的肉汤和块大肉,也不怕她再放药,直接就吃了起来。
    怕她个鬼,他现在有警惕,哪怕她放了药,他也能将她先打晕去!
    而且,她要害他,也不会再给他身边洒雄黄粉。
    谢擎宇是饿极了,任谁一整天没进食,也会饿得毫无形像。他连喝了三碗汤,剩下的肉也都到他肚子里了,浑身舒坦。
    撇去她古怪的性格不说,她手艺还不错的,羊肉汤做得十分鲜美,没有膻味。是他喜欢喝的味道。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侧头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喝起酒来。
    曲着双膝,望着夜空,时不时仰头对壶喝上一口。清淳的酒液偶尔会落出一两点,沿着她精致的下巴往下淌落,滑进她衣襟里。
    美人做什么,总是赏心悦目的,可谢擎宇却莫名有些心疼她,冷冷清清的,满身寂寥。
    仿佛这天地间就她一个人,淡漠是她的自我保护。
    “女孩子别喝那么些酒,伤身。”
    他抿抿唇,到底是劝了一句。
    正要喝酒的林莺动作一顿,侧眸瞅他,眸光染着月华,幽光轻荡,神色竟是有几分他看不懂的莫测。
    “你又不娶我,你管我。”
    她凝视着他良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句,然后再度仰头喝酒。
    谢擎宇在这瞬间就站了起来。
    ——这绝对是个疯女人!
    哪里有姑娘家会说这种话,他也是疯了,才跑回来想找她算帐。
    管她是不是会武,管她是不是故意算计自己,也许她就是神智不太清楚,才会做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
    她会医术,又救治村民,应该是个心地善良。所以是个善良的疯子!
    谢擎宇呆不下去了,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离开这小院子,翻身上马就疾驰而去。
    林莺一直坐着,看着少年人策马离去的背影,即便是个背影,都意气风发让人看过后就忘不了。
    走吧走吧。
    走得远远的,反正他也不会娶她,再重来一世,他还是这样说走就走,从不停留多看她一眼。
    所以,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是做什么的?
    林莺抱着膝盖,把头枕在上边,闭上眼。
    远去的马蹄声居然又再度清晰,就停在这院子前。谢擎宇到底还是回来了,隔着篱笆问她:“你家人在哪里,记得是什么州府吗,你口音不是京城的人。”
    林莺睁开眼,眼里有掩盖不了的诧异。
    谢擎宇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你只要记得家在哪里,我就能送你回去,或者你记得别的也可以。”
    记得?林莺明白他为什么回来了,他把她当疯子还是当傻子了?
    他以前也常对她说:“林莺,你就是个疯子,别闹,我送你回去。”
    她莫名地鼻子发酸,再度闭上眼说:“我不回去。”
    回去了,她又要和前世一样,被逼着嫁定下亲事的人,那就是家族用来联姻的棋子。即便她自小叛逆非要习武,也躲不过那场婚姻。
    她都重新活过来了,他也没有跟以前一样,总是一走了之,每回都是她低头回去找他。
    她怎么还能再沦落到前世的地步。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然后彼此相忘。
    等她彻底摆脱家族后,她来京城找他,却是见到他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孩子,身边立着个娇美的妇人。
    林莺突然站起来,大声朝他吼:“我不回去!”眼泪就落了下来。
    谢擎宇被她哄得耳朵嗡鸣,再定晴一看,她居然哭了。
    头皮瞬间发麻。
    第110章 番外:谢擎宇(三)
    初芙有些担心兄长。
    前几日她派人去寻他, 想请他进宫走一趟, 兄妹俩也好说说体已话。哪里知道他当天居然一夜未归,第二天进宫来,说话也心不在焉,还答非所问。
    依自己对兄长的了解, 必有蹊跷。
    于是她就让李恒暗中去跟着兄长,刚刚来报,说是这几天都往城外跑, 总是呆到快三更天才会家来。
    而且他还神神秘秘, 会变装,有时还会改变路线,李恒说基本都是跟丢了。
    李恒跟不住人,初芙越发不安。赵晏清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妻子倚着大迎枕发呆,双目盯着轻烟袅袅的香炉, 却没有聚焦。
    “你又在愁什么。”
    他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 把她吓一大跳,慎了他一眼说:“我在想兄长的事。”把谢擎宇这些天的异常说来。
    赵晏清略一思索,笑道:“我让沈凌也暗中去跟跟,他在这方面本事不错,再有告诉陆承泽一声, 他不是擅长破案?也许能发现什么。”
    初芙就翻了个白眼:“别让表哥知道了,天知道他会把事情搞什么样。”
    实在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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