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目前并不知道, 但这样可以拖延住时间,不会令他乱跑。
    长长而寂清的走廊上,漆黑的大理石地面铺着深蓝色锦绣羊绒毯,墙上嵌着红木雕刻的装饰,还有一幅幅自欧洲的油画, 走廊尽头处, 他修长的背影猛然一僵。
    半会,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苍白的肤色衬着双眼猩红的骇人,瞳孔轻颤着看她,泛白的薄唇跟着颤栗, 僵硬地抿得极紧。
    雨下得愈发大,暗涌的阴云遮去最后一缕光线,四处灰蒙蒙的,但见倾盆的雨柱不断地砸在地面上, 噼里啪啦作响,迸溅开细碎的水珠,转眼积起浅浅一层清水,雨水还在砸着,一切都变得暗淡不清。
    隔着无数重雨幕,远处医院大楼的白墙微有些发青。
    医院的停车位大都满了,余文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位,将车稳稳地停好,然后拉开旁的抽屉,里面有一把备用雨伞,便拿起它推开车门,将伞撑起来高举至头顶,这才下去,来到后车盖前拉开车盖,拿出提前备好的水果篮,再走到她车门前。
    余青见状,了然地推门下车,他便将雨伞略微向前一送,掩在她头顶。
    寒风卷裹着雨水斜斜的扑涌过来,冰冷冻骨,还没走几步,浑身的衣服已经淋得湿彻,风吹拂起衣摆,连同体内都泛着涔涔寒意,她不由得缩起肩头,搂住父亲的手臂,跟着父亲急匆匆地走进大楼。
    住院部六楼。
    一出电梯,就有医生推着担架车疾步经过,迎面又是护士和病人走来,天花板下回荡着一点点杂音。
    余青跟着父亲来到病房门外,还没进去,眼前忽然罩下一大片黑影,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眼前,内里是灰色t恤,外面则是深黑的运动外套,心顿时突地一跳,再向上看,就对上他充满惊诧的目光,又惊又喜:“小青?!”
    她一看见他,不知怎的,胸口莫名涌上一阵窒闷,就觉得生气,可是强忍着点了点头,脸庞上几缕乌黑凌乱的发丝,衬着肤色异样白,莹莹的几乎透明一般,杏眸里淡漠平静,清冷的印着他的面孔:“我来看爷爷。”
    林淮的手里还提着热水瓶,本来是准备去打水,见她话音一落,径直绕过他走进了病房里,当即打个愣神,忙抬脚跟过去。
    病房里有三张床,那两位病人和其家属们都在低低的说着话,林爷爷就躺在最后一张病床上,远远看去,一片雪白的被褥中衬出他安静的面容,闭着双眼,那样稀疏的白发,连着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隐隐还透着蜡黄,瘦的颧骨都突了起来。
    林淮父亲则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另只手拿毛巾细细地给他擦拭着。
    等他们走近,林淮父亲才抬起头,看见他们不禁微微一愣,余文笙将水果篮小心地搁放到床头柜上,低声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林淮父亲又垂下眸,掌心上是老人的手,手指纤瘦无比,一节一节的指骨宛如枯枝,手背浅褐色的皱皮下能清楚的看到青筋和血管。
    他眼皮耷着,透出无法言喻的疲惫,轻轻叹息一声:“医生说暂时没事了,人刚睡着。”
    余青望着老人眉目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模样了无生气,她心中一酸,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果然又撞进那一双暗烈的黑眸里,倒映着窗外阴晦的天光,熠熠灼热。
    她的目光颤了颤,粉唇微动:“阿姨呢?”
    他便说:“在家里做饭,一会就过来了。”
    耳畔安静下来,惟有沉默在空气中千丝万缕地交织缠绕,悄无声息的,缠成厚厚的一扇墙压在半空里。
    窗外重重的雨幕,参差不齐的楼房和树木都成了一片灰幕,缀着几颗霓虹灯,小小的,微弱的灯光,像是奔腾的水浪中被水流冲散的星子。
    最后,他出声问:“小青,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两个人慢慢地来到僻静的走廊上,这里没有一个人,她离他有两步远,纤细的脊背挺得分外笔直,眸里只有淡漠,仿佛凝冻的夜色似隐隐发寒,令他看进眼里,胸口不可抑制地揪紧起来,又听她说道: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别再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他便猛地怔在原地,脸色陡变,心里的疼痛是猝然刺进一把刀,直刺进最深处的软肉,瞬间的钝痛令心脏发绞抽搐着,高高地悬起,额角跟着绷起狰狞的青筋,脱口道:“为什么?!”
    “你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我就直接告诉你,这世界上我只跟他在一起,他不是精神病人,他比你们比任何人都要好。”
    “林哥哥,你不要再傻了。”
    车窗外是瓢泼的大雨,人来人往,轿车缓缓地停靠在住院部楼前,他动也不动地坐在后车座里,怔怔地望着外面,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唯有一种极细的嗡鸣,逐渐尖锐。
    陆夫人还在通电话,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语气温和:“好的,林淮的爷爷是在六楼六零三对吧,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就听“咔”的一声,后座车门已经被人推开,黑皮鞋踩在积水里骤然溅开水花,又粗又重的雨柱砸在他身上哗哗的响,陆璟琛全身淋得透湿,那肤色青白,两颊不断地颤抖,一双漆黑的瞳里,幽幽的流淌着空洞的死气,雨水不断地砸进去,就见眼眶渗出可怕的猩红,连眼白都净是血红。
    他嘴角激烈地抽搐着,只是望着面前的楼房,眼底渗出一股怨毒诡异的寒光,毛骨悚然的可怕。
    阿青……
    阿青……是不要我了么……
    余青一个人先回到病房区里,兀自低着头,忽然传来“哒”的声,漆黑的皮鞋踩在印花地砖上,那裤脚已经湿彻,很快凝出一颗晶莹的小水珠坠落下去,又是啪嗒啪嗒几声,细密的水珠在地面积成一滩水痕。
    她慢慢抬起眸,当看清不远处男人的模样后,心跳一顿,全身的血液继而无法控制地沸腾起来,又是惊喜,又是不可思议,大叫:“璟琛!”
    他飞快地走过来,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而他黑眸微垂,眸底噬人浓深的戾气,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狠戾地揽过她整个人。
    她猝不及防,直接扑进他怀抱中,脸撞进被雨水浸湿的白衬衫里,贴在他柔韧冰凉的胸口上,由他挺拔的鼻梁磨蹭过她脸庞,沿着下巴来到她的颈间,仿佛在嗅着什么,他的气息在轻轻地抽搐,陡然一窒。
    有别人的味道……
    他眼皮掀起,缓缓直起身,眼里的戾气笔直的射向她身后的男人。
    林淮也看见了他,一刹那浑身僵硬住,脸色更是难看,但预料之外他这次没有冲过来,却握住她的细腰,狠狠地往上一提半扛半抱在肩膀上,转身就走。
    余青吓得惊叫:“陆璟琛!”
    四周的人顿时停下步子,惊奇的目光齐刷刷打量起他们,简直无处逃避,她奋力地挣扎几下,脸已经红透了,娇小的身躯被他箍得格外紧,颤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快啊!!”
    真是没脸见人了。
    余文笙听到动静也连忙跑出来,猛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前,气急败坏:“陆少爷!!”可他走的又急又快,陆夫人恰巧走出电梯,他便直接绕过她进了电梯里。
    窄小的空间,身边只有两三个人,好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他扛着她躲进角落,背对着电梯门,然后轻轻地放下她用双臂抱住,扶住她后脑摁进怀里,脸埋进她发间。
    电梯的双门在缓慢地合上。
    余文笙瞳孔一紧,急的朝前奔跑了几步,忽的就迎上陆夫人,她微微一笑,道:“余先生,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了。”
    余文笙一怔,脸色阴沉下去:“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第48章 【同浴】
    雨声刷刷地响着, 陆家的司机在驾驶室里静候着他们, 没过一会,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便拿出来接听。
    “夫人?”
    听筒里有丝丝电流声,陆夫人温和的嗓音传来:“去门口接一下少爷, 然后送他们先回家,再来接我。”
    司机便恭敬的应道:“是。”方挂下电话,门前只稀疏的几人来来往往, 就看楼里走出一抹挺拔颀长的身影, 越来越近,他连忙拿起雨伞,推开车门将雨伞撑起,迎上他们,陆璟琛一直牵着她的手, 便将她拦腰抱起。
    等司机拉开车门, 他便抱着她坐进了后车座,将她放到腿上,双臂抱着她收紧起来,直让她完全陷进他的怀中。
    车门应声关住,不多久, 从身下传来引擎微弱的低鸣,余下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余青的心怦怦地狂跳,轻喘着气,她知道他生气了, 可又不是她自己要跑出来的,微抬起脸,才看清隐在昏暗里绷紧的下颚,薄唇抿得极细,鼻梁高挺,而那双眼睛,沉沉的抑着猩红狂意,凝视着她。
    她的神色一僵,浑身的血液骤然涌上冰冷,一直冻住五脏六腑,低低的叫:“璟琛……”
    他冰凉的手心抚上她脸颊,冷的她忍不住一动,而他的手略用力,将她脑袋轻轻按到自己的肩上,这样抱着她,抬眸望向前车窗,一路都没有动弹。
    而她只能叹息,因为他还在气头上,隔着衬衫感受到他颈肩的弧度,肌肤柔韧微凉,就蹭了一蹭。
    瓢泼的雨柱砸在车窗上,一层层水幕流淌下去,远处隐约是片蓊郁的树林,车里开着暖气,可潮湿的寒意依然渗透进来,弥漫开清新的泥土味,轿车缓缓减速,司机下车撑开雨伞来到他们车门前,拉开车门。
    陆奶奶和陆爷爷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就听一阵脚步作响,咚咚咚直走上楼梯,陆奶奶正在择菜,当下惊得放下菜叶跑出来,探出脑袋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陆璟琛横抱着她先回到卧室,来到小沙发前,将她放下去,不等她有所反应,却转身大步走到门外,留她一脸呆愣的站在那,叫道:“璟琛!”她拖鞋还没有换,刚刚一直躺在他怀里,他只匆忙换了他自己的。
    地板被拖的明净平滑,她走也不是,停在那也不是。
    忽然的,那熟悉的脚步声又从门外远远地传来,他重新出现在门口,反手关门,再将房门锁住。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团红毛线及剪刀,另只手提着她粉红色棉拖鞋,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放下拖鞋,再拦腰抱起她放到沙发上坐好,握住她的手腕用毛线拴住,缠绕了许多圈,最后打出一个死结。
    余青怔怔的,看他又在她脚边蹲下来,一手掌轻易地拢住她两条纤细的脚踝。
    他的手心发凉,如白瓷似柔滑的凉意,不禁悚然一惊,就见自己一双小皮鞋被脱下,那纤长的手指紧紧扣住她脚踝,用指尖缓慢摩挲着,刮过她白肤泛起一层细微的麻。
    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见他猛地掐住那一块雪白的踝骨,生生发着疼,一颗心瞬时提到嗓子里,她骤然打了个冷颤,激烈地挣扎扑腾着,尖叫道:“陆璟琛!你要做什么!!!”想要站起来,可刚一动瞬间就被他握住小腿,往外狠狠地一扯,令她瞬间半躺了下去,歪倒着再很难站起。
    他重新捏住她脚踝,拿出剩下的毛线,将她两只脚踝迅速地缠在一起,打了死结,然后直起身,一张俊美的面容苍白,眼眸幽沉,仿佛是墨潭倾下庞然的阴影,毫无生息。
    当看到她脸庞雪白,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眨了一眨,尽是疑惑和不安,眉眼清澈灵沛的动人。
    他不由得微怔,削薄的唇瓣跟着轻弯,只是轻易的,那一股冷冽悄然地消散开,眸里无声地蜷上深浓的温柔来,俯下身,贴住她的嘴唇亲了亲,随后亮出剪刀。
    “咔擦”一声。
    修长好看的手指拿着剪刀,一手勾住她毛衣领口,就着她领子一路剪下去,连着内里的长袖都给剪开,赫然露出一片瓷白雪肌。
    余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胸口,渐渐敞开一大片白肤,先是愣住,随后小脸腾地一红,火烧火燎地生了烫,烧着耳根都变得通红,心头突突地跳,颤起无可名状的悸动念想。
    他的脸离得极近,额前细软的发丝,湛澈的眸里透着专注的光芒,在认真地剪着她的衣服,那鼻梁高挺,她的脸烧的更热,嗓子里呼之欲出的惊叫声,硬生生被她止住。
    咖啡店内较为幽静,复古的装潢,浓醇的咖啡香气中潺潺流淌着钢琴曲。
    因为人很少,余文笙和陆夫人进来的时候,服务员来回非常勤快,等他们都上桌,陆夫人首先点一杯拿铁咖啡,再望向对面的男人,见他脸色难看,抿着嘴不说话,便对服务员微笑道:“再来杯绿茶。”
    服务员弯了弯身,说:“好的。”收走桌上的菜单,转身离开。
    陆夫人坐姿端庄,笑盈盈的打量着余文笙阴沉的脸,说道:“小青喜欢阿琛的事,你应该知道了。”顿了顿,又说:“实不相瞒,其实他们一开始就住在一间卧室里。”
    余文笙身躯一震,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她笑容温和:“阿琛一开始便很黏着小青,主动黏着她,可是小青也没有拒绝,因为知道阿琛有自闭症,反而更加宠着他。”
    旁边玩味的目光频频扫来,耳畔静悄悄的,静得趋于凝固一般,余文笙脸面铁青,瞪着她,体内焚焚的火烧着,焚着五脏六腑升腾起焦狂,血液沸热起来,汩汩地向上沸着密集的气泡。
    “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余先生,我们的家庭并不复杂,如果小青嫁进来,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拘束她太多,您要过来看她,或者我派司机送她去看您,这些都随意。”
    这时候,服务员端着餐盘走来,轻声道:“拿铁一杯。”就将咖啡放在陆夫人面前。
    余文笙看着她,脸色稍霁,才慢慢地坐下去:“小青把她的想法跟我说了,她的态度很坚决……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很乖,也没有恋爱过,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这么坚决的要和别人在一起……”
    “可是,我们和您家的背景实在相差太多。”
    浴室里,团团的白蒸汽从眼前弥漫开,偌大的浴缸中,已经盛有半满清澈的热水,热气还在往上升着。
    余青坐在洗衣机上,低着头,脸庞还红扑扑的,他先将水龙头关上,用手试了一试水温,再加了一些冷水,这才转身抱起她来到浴缸前,轻柔地放进温水里,再去褪自己的衬衫。
    他并不急,站在浴缸面前,白皙的指尖捏住淡白色领扣,一颗一颗细缓地解开来,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地瞄过去。
    亦如之前所看到的,他皮肤极好,白腻的肌肤上衬出匀美深邃的肌理,身骨修长,腰线清瘦又细致,等到他脱去长裤,她脑中“轰”地一下,骤然从头顶蒸出热气,心慌气促地转过脸,一颗心止不住又狠又急地撞在心口上,酥酥的发麻。
    陆璟琛脱完所有的衣服,最后将衣物叠的整齐无比,平平地搁放进衣篓里,而且摆放的位置必须要和平时分毫不差,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脚进入浴缸里,在她身后坐下。
    他像是庞然的树熊,黏糊糊地用双臂缠住她,搂住她的细腰,修长的双腿则夹住她的腿,拿来毛巾便开始认真地给她擦澡。
    竟然只是洗澡!
    她呼吸一紧,心却渐渐地沉下去,有说不出的失落,耷拉着小脑袋,任由他轻轻地擦拭着。
    他的力道极轻,蕴着难以言喻的温柔,还有些笨拙,拿他的毛巾抚上她的脸,沿着她脸庞柔美的线条细细地清洗,身上每一处都要来回的清洗几遍,他明明洗的很认真,渐渐地便往下面清洗过去,大抵发现了什么,清隽的眉眼间透着纯澈好奇的神气,手上略微用力,就听她低弱的嘤咛起来,连忙夹住他的手,全身簌簌地发起颤,变得粉嫩诱人极了。
    陆璟琛却以为她是痛,忙松开手,安抚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又亲了亲她眉心,转而去给她洗头发,掌心轻捧起她一头柔软的长发,用手鞠起热水温柔地浇下,细细揉按起来,直等浸湿,取来洗发露瓶子往她发间挤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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