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在服务员指引下找到包厢,就见张扬已经醉得趴在桌上了。孙鹏坐在旁边打电话。
    “喝了多少啊?”初夏走过去。
    没料到张扬突然坐起来,喊:“服务员,再来两瓶!”
    孙鹏看见初夏仿佛看见救星:“哎呦喂姑奶奶你可算来了,张哥喝醉了就是不肯走,我女朋友找我有急事,这样我先过去一下,一会儿联系。”他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走。
    “哎,你回来。”初夏叫都叫不住他。
    张扬睡着了,初夏也搬不动他。想起今天的小说还没码,就坐在旁边用手机码字。虽然效率低了点,但聊胜于无。
    一个小时以后,张扬酒醒,抬起头来,问初夏:“干嘛呢?”
    “醒了?醒了赶紧回家吧。”初夏看着手机站起来。
    “等等,我去洗把脸。”
    张扬去洗手间洗了脸,跟初夏一起往外走。
    他因为喝了酒,就没有开自己的车。
    初夏要打车回家,张扬制止说:“陪我走一会儿吧,前面有家卖栗子蛋糕的,特别好吃,等下带你尝尝。”
    街两边是各色广告牌的霓虹灯,两人沿着马路走。
    张扬尝试开口:“那啥,你跟那谁准备什么时候结,结婚啊?”
    初夏想了想:“我们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那啥,那他研究生毕业得回来吧。”
    初夏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是,你不是人女朋友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这么拖着你啊。”
    “反正他总会回来的。”初夏说。
    张扬皱眉:“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样的计划?什么时候跟你结婚?这些都没有,你觉得他真的考虑过你们的未来吗?还是就这样耽误着你?”
    初夏没说话,抱臂往前走。
    张扬停下脚步,看前面初夏的单薄背影。
    “初夏。”
    初夏回头。
    张扬说:“你的眼里是不是从来只看得见他,看不见别人?如果我说,我还……”
    初夏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张扬想说什么?但愿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没什么,跟你开个玩笑。”张扬在初夏的注视下,最后这样说。
    “不要什么玩笑都开。”初夏呼出一口气,继而有些不满道。
    郁闷的张扬第二天又跟孙鹏喝酒,孙鹏劝他:“这人啊,得往前看,哥你不能老在初夏那个坑里爬不起来啊。最近赵姑娘老在微信上试探我,时不时问问你的消息,怎么样?要不要转移一下目标?”
    张扬没搭理。又灌了自己一瓶酒,再转头的时候,发现身边坐着的人不是孙鹏,而是变成了前女友赵嫣。
    ——
    今年初夏已经参加了好几场婚礼了,份子钱出得她手抖。据说毕业之后的三年内是结婚高发期。
    这个月她有两场婚礼要参加。一场是许佳佳的婚礼,还有一场是堂妹的婚礼。堂妹只比初夏小一岁,毕业后相亲结婚。
    初夏从许佳佳婚礼回来那天,爸爸问她何弈什么时候回国。
    “又来了,您都问过多少遍了。”
    爸爸不高兴,跟初夏妈妈说:“他打算拖着初夏到什么时候啊!”
    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爸爸说:“我看他是指望不上了,说不定那边也交了一个女朋友。”
    “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妈妈赶紧制止爸爸。
    “不行,我得另做打算。”
    “你要干嘛?你可不要乱来啊。”
    过了几天,初夏在家吃饭的时候,爸爸跟她说:“你李阿姨有个侄子,条件特别好。一是公务员,工作特别好吧。二是他爸妈在市区给他买的婚房有一百五十平呢。三是小伙子长得特别敞亮……”
    初夏越听越不对劲,她爸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爸。
    爸爸也不怯,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呐,微信号和手机号都在这,你回头记得加上,先聊聊,呵呵。”
    初夏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爸爸,我有男朋友。”
    “他又不会知道。”爸爸理所当然地说。
    初夏看向她妈妈,她妈妈在夹菜,假装自己不存在。初夏知道,这是她妈妈也不打算帮她了。
    初夏怒了,她一下子站起来:“我有男朋友!我不会背着他跟别人相亲的!”说完摔门进房间。
    “我这是为了谁?你有男朋友?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他来过咱们家吗?他来拜见过我这个老丈人吗?他给我买过鸿毛药酒吗?他是诚心的吗?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就是吊着你,把你吊到三四十岁害你嫁不出去,他就是要耽误你一辈子!”
    初夏进了房间,但父亲的声音很大,好像无孔不入似的,直往她的耳朵里钻。
    ——
    去参加表妹婚礼的那一天,初夏穿了一件灰色呢大衣。
    爸爸看见她从房间里走出来,马上说:“怎么穿那么老气,去换一件颜色鲜艳一点的。”
    “爸爸你不懂时尚。”初夏转头看妈妈,“是不是,妈妈?”
    妈妈说:“你这件比较适合上班的时候穿,去换一件颜色活泼一点的吧。”
    初夏换了一件焦糖色的出来,爸爸上下打量她,还是不满意:“我记得你有一件红色的……”
    初夏不耐烦:“爸爸你怎么那么多事?”
    到了表妹家,婚礼前期准备工作繁杂,等了大半天,初夏终于跟着众人到了酒店。
    坐在酒店里,司仪上台。
    “……幸福的新娘,幸福的新郎……”
    司仪在台上滔滔不绝,初夏越听越无聊。每场婚礼,每个司仪的台词都类似,她都快要背出来。提到新郎新娘前面的形容词就必须是幸福。
    忽然,她感觉有人在看她。侧过头去,见爸爸所在的那一桌,她爸爸正在用手往她这边指,指给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看。中年妇女旁边坐着一个男人,也朝爸爸那边凑近,只不过他的脸刚好被桌上胖胖的超大桶可乐挡住了,初夏看不清他的样子。
    初夏大致能猜到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侧过身,低头,头发放下来遮住脸。开始吃吃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婚礼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新郎新娘已经挨个桌子敬过酒了。
    初夏跟阿姨和表妹说了一声自己有事,就偷偷溜了。
    当晚,微信里有一个陌生人申请加她好友,初夏没有通过。
    第二天早上,爸爸问初夏微信里有没有人加她,初夏说:“没有啊。”
    爸爸自顾自喃喃:“怎么回事?”
    ——
    晚上的时候,初夏收到了何弈的视屏邀请。
    何弈有些兴奋地跟她讲最近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项目,项目有望申请什么样的国际奖项,已经申请了专利,准备卖给什么什么公司,将来经过临床试验以后将会给人类带来怎样怎样的好处。
    初夏打断他,问他研究生具体什么时候毕业,还准不准备读博士。何弈顿了一下,说在考虑。
    接着两人聊起了别的,但没过多久,何弈又开始讲他的实验室和项目。
    初夏终于烦了,她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一直不跟我联系,一联系就说你的项目。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读博的意向?”
    “初夏——”
    何弈想要说什么,被初夏打断,她很坚决:“有,还是没有?”
    “有。”
    初夏忽然感觉很累,她用双手捂住额头,摇了一下头,说:“何弈,如果你留在美国读博,我有可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初夏——”何弈眼神忽变。
    初夏说:“我不想听,不想听你们又获得了什么奖,将来会为人类谋多少福祉。何弈,我很自私,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而已。我的男朋友常年在国外,他不能陪我……”
    她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向对方走过去,你有你的理想,你不能走。可是我以前要向你走过去的时候,你也不让我走,你说你不要让我做牺牲。可是我们两个就这样,谁也不动,这样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异地一辈子?其实人生很短的,等着等着,最好的时光都过去了。”
    停顿一下,她又继续说:“其实我不是怪你,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可能是我的错。我感觉世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迫我。连我爸妈都会经常试探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国……所有人见了我都要问我,问我工作怎么样,问我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然后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我。其实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以前我一直想长大,可是现在我在想,何弈,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一点也不好玩。”
    何弈一直用拳头抵着额头,最后他睁开眼,对初夏说:“初夏,你再等我半年,研究生毕业我马上回国。”
    关掉视频,初夏对着黑掉的电脑屏幕喃喃:“我太自私了……”初夏感觉今天的自己,格外可耻,格外自私,她把自己受到的压力强加到何弈身上,她拿自己逼迫何弈做决定。
    身边烦心事不断,初夏索性躲进小说里,在小说的世界里躲避现实。
    她连载小说的这家网站有编辑联系她,问她要不要签约,说签约了就会有收益,不过可能不多,初夏心想聊胜于无吧,就签约了。
    签约之后看她小说的读者更多了。初夏很勤奋,虽然有正式的工作,但是坚持一天也不断更。
    渐渐地,她的网络收益也越来越多。
    但是最近公司接了新项目,她特别忙,经常是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回家还得熬夜写小说。
    她的睡眠严重不足,她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渐渐地,她的身体就撑不住了。项目刚结束,她就发起了高烧。她自己强撑着请假去医院打点滴。
    输液室,她左边一对小情侣,男的在输液,女的给男的喂小馄饨吃。右边是一个阿姨,不过阿姨也有老公陪,正给她削苹果。
    只有初夏一个人凄凉。
    可能是护士扎针没扎好,初夏的手背鼓起一个包,她叫护士,嗓子疼,也叫不响,护士也忙,没听见。最后她只好自己拎着包举着吊瓶去找护士:“护士,我这手怎么肿了?”
    护士淡定看一眼,说:“等我处理完这两个。”
    等护士终于有时间给初夏重新扎了针,初夏回到座位上,虽然感觉生病挺不舒服,但是还是要给何弈发微信:我发烧了[大哭]
    何弈没回复,初夏算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他很可能在睡觉没看见信息。
    算了,初夏心想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还是闭目养神好了。
    挂完水,初夏往医院外面走。她到底年轻,消炎针一下去,病痛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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