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新志屁颠屁颠买了一兜水果,还洗得干干净净的跑来贿赂桃子:
    “二姐呀,不管谁来,我要的货你可得优先给我啊,可不能一心软又给别人了。”
    “行行行,先给你。” 桃子说:“我们现在忙着生产出口创汇的床品,服装产量太少了,我看也就够你们几个老客户摊位卖的。”
    “对对,我是老客户,最老最老的那个,元老级客户。”薛新志耍赖皮似的笑出一嘴白牙,拿了个甜瓜非得送到桃子嘴边,笑嘻嘻地说:“二姐你给我开后门,我挣钱给你买好吃的。”
    桃子被弟弟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弄得好气又好笑,可心里却也很欣慰,这小子自从开始摆摊,别的不说,腰包是慢慢鼓起来了,不光不用再吃闲饭,还能拿出钱来贴补家里。
    桃子的大姐因为身体太差,至今没结婚出嫁,经常还得吃药,薛新志能挣钱,收入高了,并表示自己结婚花钱自己出,老薛两口子的负担可就减轻了许多,一家人俩整个儿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桃子现在回娘家,薛母那个热情呀,现在对桃子和薛新志这姐弟俩是言听计从,尤其对桃子,简直都有几分巴结讨好了。这是不是就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紧俏是好事,可是这样紧俏下去,服装这一块赚钱可就少了。
    田大花一琢磨,去找被服厂的厂长,现在改叫毛巾厂了,生产枕巾、毛毯和毛巾。
    田大花跟厂长说,陈厂长,咱们合作怎么样?
    “陈厂长,你看你这个厂里,现在生产毛巾,缝纫车间大半闲着怠工没活干,你帮我加工,我多付一些加工费,也给厂里增加收入。”
    结果陈厂长居然说:“田大姐,这事不行呀。您也是咱们厂多少年的车间主任,您说我们这样一个国营厂子,生产销售都有国家计划的,怎么可能批准给您加工私营小厂的活儿呢。”
    嗬,田大花一听就火了。
    “就你这个厂,工人设备都在这儿闲着怠工,帮我加工还损了你国营厂的脸面了是吧?你这厂里挣不挣钱你自己知道,我看早晚养不起你们自己倒闭。”
    陈厂长惹不起田大花,便只好讪笑着说:“田大姐你看,咱这国有的厂子,啥事都有上头管,可不是我说了就算,您也都知道的,您理解理解。要不然您让上边给我个批示,让我们干啥我们干啥。”
    吃闲饭的败家子儿!田大花骂了一句。
    她有心去找上边开口,要个批示,可是谁不知道她背后的后台硬呀,她现在风头可有点盛,一堆人盯着她挣钱吃肉,红眼呢,怕某些有心人攻击她仗势欺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事情多少让田大花有些来气,所以若干年后,她收购倒闭改制的毛巾厂的时候也就特别爽,这是后话。
    而眼下,必须指望自己,指望别人谁都不靠谱,规模要扩大。
    田大花回去以后,一边加班加点生产床品赶工,争取挤出时间生产一部分服装,一边就着手开始招工,培训。招工有缝纫技能的优先,工资也给高一些。
    待业女青年,家庭妇女,农村想进城做工的年轻人,她一张网撒下去,招工进来,让老工人带着培训,新工人可以从技术要求相对简单的岗位开始干起。
    同时她也开始琢磨,得有个像样的厂房,挤在这几间民房里不行,起码也再有一处地方,把服装和床品分开生产,互相也少干扰。
    可是眼下办起私营小厂子的,一般就是依托家庭,自家的房子,或者扩大改建一下,毕竟要在这城里划一片地皮,建起一片厂房,那可不是小动作,投入的钱可就大了去了。
    可是她住在部队大院,她的房子往哪儿扩呀。
    田大花于是找机会跟政府部门唠叨了一下,说要是能有个空闲的地方,给我做厂房,我也能扩大生产,给国家更多的出口创汇不是吗。
    结果有关部门还真能办点实事,很快就给她找了个空置的地方,原本是一个街道幼儿园的校舍,十几间房子,一个挺大的院子,因为教育系统重新规划,幼儿园要扩大校舍,整体新建搬迁,这地方就暂时空置了。
    田大花去看了一下,房子虽然旧,但原本做幼儿园教室的房子,足够宽敞能用,有院子方便管理,叫人收拾粉刷一下,挺好的。
    她和桃子忙了一下午,回到家姜茂松恰好也回来了,桃子就去收拾做饭。
    “桃子,别做饭了,今天累死了。”田大花说,“叫三娃去买点儿现成的。”
    桃子于是就叫三娃子,去买点烧饼和卤味,自己去厨房简单烧了个西红柿鸡蛋汤,随手拌了个拍黄瓜,一顿饭有汤有饼,有荤有素还有凉菜,挺好。
    “你们娘儿俩这阵子忙什么呢,忙成这样。”姜茂松说。
    田大花于是告诉他:“我要搬新厂区了。”
    “您行,您田老板胃口可真大。”姜茂松说,“媳妇儿,你说咱们家幸亏没缺钱花吧,你到底要挣多少钱呀。”
    田大花说:“挣钱有什么不好的?我厂里那些退休女工,跟着我做工赚钱,在家里说话腰杆都更直了。你就说你吧,我要是每天呆在家没事干,你肯定就整天使唤我给你弄吃弄喝,让我伺候你,你还觉得我反正没事干应该的。”
    “行,你田老板是干大事业的,我哪敢让你伺候呀。”姜茂松说,“我伺候你行了吧?来来,我给您捶捶腿,捏捏肩,保证伺候周到。”
    他说着,还真的跑过来给她捏肩。
    “你还能不能注意点儿了?孩子在呢!”田大花好笑地拍开他。
    田大花拿到闲置幼儿园的房子,赶紧叫人收拾干净,重新粉刷一下,把幼儿园墙上画的那些可爱的大萝卜、大南瓜刷掉,重新布置一下,又新购买了一批机器,把床单厂搬了过去。
    这回的床单厂还叫“舒心床单厂”,真正生产床上用品了。
    服装厂则暂时还留在租用的几间民房,牌子改了两个字,叫“舒心服装厂”。她盘算着,新厂区是人家租用给她的,要是能卖给她,她可以把那个大院子都建成厂房大棚,把服装厂也搬过来,就不用租用民房了。
    两边厂子开工,这么一来,婆媳俩就得两边兼顾,桃子就更忙了,年轻人,整天忙得干劲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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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姜守良去世之后,姜茂松和田大花回老家村子的次数就少了,本身也忙,办厂之后更忙,没什么要紧事,一晃便挺长时间没回去了。
    看样子,她们出口到美国的床品应该销售很好,罗伯特的公司又增加了订单,田大花的厂子也就这一年多时间,就飞速发展起来了,成了当地挺有名气的私营出口企业。
    严格来说,规模其实也不算多大,可是却很挣钱,还赚外汇。
    她起初招收的工人,都是城内的待业青年和家庭妇女,等生产一步步扩大,便显得有些不足了。
    一来,这年代人的思想一下子改变不过来,这些工人一边在她厂里工作挣钱,拿着比国营厂还多的工资,一边却寻找各种机会,找各种关系路子,想尽办法往国营厂矿单位里进,不是都讲究体制内吗。
    所以工人就不够稳定,有的工人刚培训上手,干着干着就走了。
    而八零年的南方,“打工妹”已经成了一个时髦的新词。田大花一琢磨,干脆,她往后也尽量招收周边农村的年轻女工吧。这些人虽然文化低,可缝纫工也不需要太高的文化,只要培训上手了,吃苦能干,也留得住,能坚持长期干,也比城里这些待业青年好管理。
    所以她开始安排人去周边农村招工,首先就想到了自己老家村子。
    正琢磨呢,她还没顾上回去,老家先有人来了,来的人是现任村长,姜明刚。不过姜明刚那是给别人叫的,姜茂松一见面,张口就习惯地喊铁蛋。
    ——那是他晚辈侄子,他这个身份地位,喊一声铁蛋,姜铁蛋反而美滋滋的,赶紧响亮地答应着。
    “叔,婶子,我进城来办事,就顺便来看看你们。”
    姜铁蛋自己赶着马车,还带了好多东西,都是村里的出产,铁蛋一一介绍,好多都是村里各家长辈听说他要来,特意让他捎来的,一大堆。
    什么七婶给的野鸡蛋,四婶给的大南瓜,三婶给的杂粮和红薯面,五婶给的一大包干菜……
    “铁蛋,这趟进城是有啥事儿?”田大花问。
    “婶子,我进城来探探路子,想给村里那些土特产找个更靠谱的销路。”
    第129章 俗事
    “婶子, 我进城来探探路子,想给村里那些土特产找个更靠谱的销路。”
    “更靠谱的销路?”田大花一听这个词就笑了,问:“怎么,你是碰上什么不靠谱的销路了?”
    “也不是,就是村里有人去收购山货,村里人采了就卖给他,也能挣些钱。可是那些贩子上门收, 动不动就随意压价。我一琢磨,我们要是自己找到别的销路, 不是比卖给二道贩子强得多吗, 也能长期合作下去。”
    这倒是实话。
    原来这一两年,随着开放,许多人头脑也活络起来了,便开始有贩子进村收山货,隔几天去一次, 几乎什么有用的都收, 干木耳, 干磨菇,药材, 干果,各种干菜,包括野味、皮子什么的都收,
    “叔和婶子你们也知道,山里人实在, 日子又拮据,贩子去收,村民们给钱就卖,他们还经常随便压价。别的不说,就咱们山上挖的那葛根,卖给贩子,他才给一毛钱一斤,有时候嫌有泥,嫌小了,他还要压价,我留了个心眼儿,我去镇上一问,镇上收购两毛八、三毛钱一斤。我这不就进城来了吗,我刚才经过收购药材的地方问了,山里的葛根居然要五毛五一斤。”
    “也就是说,贩子收了村民的药材,一转手他就赚了五六倍的利润。”
    “差价这么大?”姜茂松忙说,“那铁蛋你回去就干这事,你是村长,你组织村民合伙,送到城里收购点来,就能增加一部分收入了。”
    “嗯嗯,我也这么想。”姜铁蛋说,“药材我们可以联系城里的药材公司,我们定期直接送来,卖给他们。不过我更关注的是山里那些干货,干木耳,干磨菇,野板栗什么的,还有咱山里那些干菜,采下来洗净晾干,就有人走村串巷去收,也不知他们收购卖去什么地方了,这些东西,山里量可大着呢,采摘这些东西,也不担心糟蹋了山林。”
    “老百姓只挣了几个辛苦小钱,人家挣的是大头。”田大花说,“铁蛋啊,这个事情你琢磨得很对,你把它办好了,咱姜家村日子就好过了。”
    铁蛋跟田大花和姜茂松聊了好多,其实聊来聊去,姜家村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太闭塞,村里至今没通电,世外桃源一般,跟外界最大的联系,就是村长姜铁蛋家的一台收音机,他每天用来收听新闻。
    路的问题。路不通,汽车开不进去,毛驴车在有些路段都得小心牵着走,老百姓平常很少下山,也难怪贩子能用那么低的价格在村里收购山货和药材了。
    把山货运出山也不容易,无形中就增加了成本。
    “叔,婶子,我从去年,发动村里大家修路呢,起码让咱们村里的孩子能走一条平坦些的路去镇上读中学,咱们村里不是只有小学吗。我女儿去山下镇上读中学,每次走山路都叫人心疼。”
    姜铁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可是我这个人,心太大,力量太小,我实在是自不量力了,那山路哪是咱们用铁锹镢头轻易好修的,我们用了大半年的工夫,农闲就全村上阵修,也只把出山最难的一段路给它弄平整些了,毛驴和马车通过能容易些了。”
    “叔,您是咱村里最大的大人物,您看您有没有什么路子,跟政府反映一下,给我们帮忙修条能走的路,起码叔您那小汽车能开进去,也省的您每次回老家要辛苦走山路。”
    姜茂松听这话不禁摇头失笑,给村里修条出山的路当然是好事,可总不成是为了他回老家汽车能开进去吧。
    他想了想说:“地方上的事情,现在都在搞建设,你们该反应反应,我好歹也算认识地方父母官的,有机会,我就跟他们提一提,做个建议。”
    “叔您要提一句,可比我扯着嗓门喊一百句管用。”
    这马屁拍的,姜茂松不禁笑骂道:“你这小子,脑子够灵,看起来你这村长很是称职。”
    田大花对山货这一行当不熟悉,可她现在对挣钱的道理却门儿清,不落人下,走在上风才能做成事业。
    她想了想,就跟姜铁蛋说:“这么着,铁蛋,你先别急着回去,干脆就在城里住几天,好好摸一摸这里头的路子。”
    姜茂松和铁蛋也聊起了姜根保。
    看得出,随着年龄增长,自己生活美满家庭幸福,姜铁蛋心态性情也平和了许多,对姜根保那种恨意也慢慢淡化了。
    只是,想要他尊敬孝顺这个亲生父亲,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姜根保的情况,其实姜茂松也知道,姜根保比姜茂松年龄大了好几岁,又是在普通基层工作,那十年中他没少受罪,在老战友们的帮助和贴补下,他总算熬过来了,现在落实了政策,身体却折腾得不行了,垂垂老矣。
    落实了政策,姜根保的年纪也就办了退休手续,靠着退休工资,独自一人在城里生活。他大约也有想回村养老的意愿,可村里他父母早已经不在了,面对儿子和前妻,生活恐怕也只剩尴尬。
    落得这步田地,他拿什么脸回去?
    这个人,可以预见,大约就是这样呆在城市的一角,孤独地生活和老去了,好歹还有几个老战友关注照应他一下。
    姜铁蛋说,等姜根保真的老了,去世了,他还是会管的。
    “总是我亲生父亲,我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媳妇很体贴,一双儿女也都懂事孝顺,我也就不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姜铁蛋说,“叔你放心,等他老了病了,去世了,是我的责任,我总不能甩包袱给国家给别人,我会管他的。人在做天在看,就当给我的儿女积福了。”
    只是“应该”,再没有其他的感情了。
    姜铁蛋如今的奋斗目标,就是修路,挣钱,然后村里能通电。
    偏远山村要通电,一时半会估计还有难度,不过挣钱的事儿,一刻可不要多等。
    那之后,姜铁蛋每个十天半月,就带着几个村民,赶着马车进城送药材来卖,干木耳和干蘑菇他渐渐也找到了上家大买主,把价格提高了一大截,靠山吃山,村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
    直到81年的初夏,政府已经启动了修一条山区公路的计划,虽然公路不是直接到姜家村,可就从离姜家村几里路的地方穿过,沿着山势走向曲折蜿蜒。
    这条路修好怕还要等几年,姜家村村民老少干劲却十足,打算要跟公路同时开工,修一条跟公路连接的路,标准就是,能够让姜茂松的汽车开进去。
    姜铁蛋的说法是,茂松叔的小汽车能开进来了,咱村的山货也就方便运出去了,咱们就能尽早富起来了。
    81年夏天,平安大学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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