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秦诺一行人走近,林嘉带着众人迎了上来。
    “公子!”他的脸上满是喜悦,这是计划大获胜利之后的志得意满。
    甚至计划比原本预料中的更加顺利,南澜城乱得一塌糊涂。
    秦诺点点头,目光扫过远处,开阔的码头坡地上,两帮人马泾渭分明。这边是林嘉等人带着的大周兵马,另一侧的一处山头,则是南陈的小团伙。
    陈玹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周围是水师提督袁冲带着船上下来的众多护卫。一天一夜过去,他们大概已经知晓在这一战中,自己并非原本预料中的棋手,而是被大周全盘操弄的一枚棋子。此时远远看向这边,心情复杂。
    秦诺目光落在裴拓身上,吩咐道:“你送九殿下过去吧。”
    裴拓有些意外,愣了下,才嗯了一声,走到陈璃旁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双双错开视线。
    陈璃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大半天的急奔,他脚步虚浮,身体晃了晃。
    裴拓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道:“走吧。”
    陈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人一起往南陈的小团体那边走去。
    秦诺可没有功夫关心两人的异样心情。
    他全部心神都被奢侈的战利品吸引了。
    明亮的阳光下,停泊在海边的庞大船队显得比上一次见到的还要可爱。
    毕竟,如今它已经是自己的舰队了。
    第一次踏上大船的甲板,秦诺的目光像是酷爱金币的巨龙落到了塞满黄金的宝库中一般,充满了贪婪和热切。
    抚摸着光泽剔透的栏杆,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金属板响动。就像守财奴听到了金币的声音,秦诺通体舒畅。
    “这些都是岭南之地树龄超过三百年的巨木,坚硬赛过金铁。记得宫中好几处大殿横梁也是这般材料。”林嘉跟着他身后,笑道。
    “如此威武雄壮的水师,纵横海上,所向披靡。臣恭贺皇上又得一利器。”陈长安也笑道。
    “别这么大的杀气,等到这一战尘埃落定,四海靖平,这支水师也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肃清海上,开辟航道,开展远洋贸易。”秦诺笑道。比起开疆拓土来,他更渴望用这支水师来发展海贸,造福于民。
    “皇上果然仁德之主。只是这些大船机关甚是复杂,还需要详细揣摩学习。”
    秦诺叹道:“希望陈璃的口才能说服他那位固执的兄长吧。”
    不仅船只的操控,还有修缮维护都是技术活儿,需要专门的人才。所以他之前才愿意给陈璃机会。
    从甲板到船舱,再到控制室,秦诺被内中复杂的机关深深震撼,在这个时代竟然就能设计出如此庞大先进的大船,当年设计者的智慧实在让人惊叹。难怪大周这么多年都无法仿制。
    云霄舸实在太大,花费了一个下午,也只是看了个轮廓。
    收到了方源等人凯旋的奏报,秦诺恋恋不舍地回到了甲板上。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他换乘小船,返回了码头边上。
    刚站稳,远处就传来地动山摇的声响,那是大批的骑兵策马疾驰的声势。转眼之间,尘土飞扬,数万精骑往这边奔驰而来。当先的人玄色甲胄,披星戴月。
    遥望着返回的方源,无论秦诺还是陈玹,都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
    指挥兵马在山坡下方开阔的场地驻扎下来,方源带着了十几名侍卫,来到秦诺立身的山头上。
    陈玹则站在另一侧的山巅,遥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秦诺扶起跪倒在地的方源,笑道:“这一战辛苦了。”
    穆氏王庭的铁骑精悍强大,等闲骑兵难以对付。多亏了这人,兵不刃血摆平了南陈的舰队,又让那两万驻军跟他们里应外合,再加上雪烈族和大周骑兵联手,才能顺利取胜。
    方源凝望着久别多日的主君,正色道:“臣不过远行一路,拼杀一场,能算得什么,比起宫中和朝中诸位大人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煎熬,不过是小事一桩。”
    秦诺想要惭愧地叹了一口气,奈何眼前的胜仗太让人欣喜,满心的小得意怎么也压不住,只能笑嘻嘻道:“朕太任性,害得你们担心了。”
    “皇上平安就好。”方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回道。
    离别了大半年的时光,双方之间有无数话要说,秦诺更有无数问题想要询问,但当务之急,还是后续的安排。
    陈玹跟袁冲等人站在另一处山巅上。
    雷阳冰跟方源一起返回,禀报了之前一战的细节。他也不是傻子,早已经发现,自家信赖的白将军,不仅死而复生,好像立场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满心震惊,袁冲和其他将领也一肚子疑惑,偏偏自家皇帝阴沉着脸,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敢发问。
    陈璃倒是跟在陈玹身边说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兄弟两人在谈论什么,陈玹的表情冰冷而僵硬。
    正满心惶惑之际,南陈众人目光一怔,遥望着对面。
    秦诺在方源的陪同下,往这边的小山丘走了过来。
    除了这两个人,其余人等,都在后面远远看着,并未跟随。
    转眼之间,两人就到了这一处丘陵上。
    秦诺径直来到陈玹面前。
    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大周的皇帝对南陈的皇帝含笑道:“能单独谈一谈吗?”
    陈玹目光中满是震惊,之前隔得远,他并未看清楚秦诺容貌,此时看着这张俊美温雅的笑脸,无比的熟悉。
    “你是……灵女殿下?”
    那一场渊色台花园中的见面太过印象深刻,陈玹一眼认了出来。
    陈玹的目光又落到方源的身上,回想刚才两人之间的举动。他立刻了悟:“你是大周的十三公主?”
    难怪北朔遍搜不得,原来这位公主殿下已经化身为灵女。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朝,谁知道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灵女殿下,竟然是大周的公主呢。
    雪烈族如此布局,必定是与大周朝廷早有首尾,可恨他们竟然还以为能与之结盟,难怪以九弟的缜密,也被坑惨了。陈玹也是心思敏锐之辈,念头急转,立刻推测出了“真相”。
    “呃……”秦诺突然感觉有些尴尬,要不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呢?不承认的话,接下来不好说啊,可是该怎么坦白?
    左右为难,他目光望向旁边的陈璃。
    陈璃眨了眨眼睛,立刻领会上意。凑到陈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瞬间,陈玹的脸色变得无比精彩,盯着秦诺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喂,用得着这样吗?秦诺内心翻了个白眼。
    不想让这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秦诺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陈玹这才清醒过来,目光不自觉望向方源,却在转了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停下,对着秦诺,沉声道:“好。”
    两个人下了山坡,连马都没有骑,就这样并肩走在草地上。
    夕阳西下,天边阴云笼罩上来,仿佛有一场暴风雨在酝酿着。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南澜城内的骚乱还没有结束,喊杀声隐约传来。
    居高临下俯瞰着曾经繁华的城池一夜之间变得硝烟四起。秦诺心情复杂,这一场大胜之后,北朔只怕将要迎来前所未有的乱局。东部草原的杀伐和部族冲突,还有遥远的朝堂之内,穆昆驾崩所留下的权力真空……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常闻君子不立危墙,一国之君,亲冒矢石,潜伏敌后,想不到陛下如此行险。”
    “客气客气,比起贵国的九殿下,也不算什么了。”秦诺咳嗽了一声,“再说,亲冒矢石这种事儿,陛下身在南陈这些年,也没少经历吧。”
    南陈战线上,陈玹也曾经多次上阵督战。
    “国力衰败,破釜沉舟之际,自然无可奈何。皇上坐拥天下,国力强盛,何必行此险举。”
    “其实是事发突然,机缘巧合。若非如此巧合,也无法与陛下在这片土地上相逢。”秦诺笑道。
    陈玹脸色阴沉,显然想到了两人很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
    “上次见面,冒犯了陛下,咳,我先道歉,请不要介意。”秦诺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礼貌一回,毕竟是自己揍了人。
    陈玹没有回答,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陛下今日占尽上风,南澜城之乱,突毕族再难恢复,大周战线势如破竹。北朔新君又丧,朝政混乱,短时间内无能南下,再加上又收服雪烈族这种纵横北朔的长刀利刃,将来何愁天下不定。”陈玹一字一句说着,“时至今日,玹不过笼中鸟,阶下囚,岂能当得陛下的歉意。”
    南澜城的胜利,也许真相不能公开记载于史册,但这一次大胜对大周朝廷的好处,只怕不逊于函谷关一役。北朔的朝政从此大乱,再也不可能威胁大周。之前陈璃劝说的话语,声声在耳。复国是彻底没有希望了,至少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看到了。
    甚至不必想得那么遥远,只看眼前,自己兵马虽然折损不多,但却是人心浮动,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从袁冲到雷阳冰,满肚子疑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让方源来接手船队,这一招,确实够狠。
    “对他,陛下还真是人尽其用。”陈玹苦涩地说着。
    秦诺遥望着天际的月光,悠悠道:“我遇到方源,只是一个巧合。但对我来说,这个巧合,是最幸运的一件事了。若无他,我为皇子之时,就已命丧黄泉,而他若无我,只怕也早在斗场之内落败身亡,湮没地悄无声息。”
    “他的性情,我自然尽知,若非你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君,也不会让他如此卖力相随。”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陈玹并没有讽刺或者否定什么,只是淡然说着。
    秦诺没有自称朕,他也没有,两人就这样平淡而自然地说着话。
    “如今陛下一帆风顺,大周国力蒸蒸日上,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又何必浪费口舌,在我的身上呢?陛下所求者,不外乎水师舰队的机关,还有南陈六郡的归属,有他在,一切都可以顺势平定,如摧枯拉朽,又何须多虑?”
    陈玹说的没错,如今水师已经落到了大周手中,那些残兵纵然忠心于南陈,也不可能全部以死相殉,只要方源出面招降,终究有愿意归顺的。他们兄弟的态度,并非必不可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悄无声息出现在天边。
    眼前卓然而立的青年,身影清俊脱俗,那份沉郁落寞也越发动人。
    秦诺望着他,突然想到,若是南朝灭国当年,陈玹没有逃离京城,白光曦也没有逃离的话,那么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以这个人的容貌,十三岁兵败被俘,流落京城,只怕下场生不如死。而白光曦……呃,已经被裴翎杀了。裴翎说屠人全家就屠全家,绝不带打折扣的。
    想到这里,心中略微软和了少许。
    秦诺遥望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月亮,开了口:“只是初秋,北朔的天气已经这么冷了。陛下不觉得冷吗?”
    陈玹一愣,看着秦诺大惑不解,好端端说什么天气?
    秦诺按住额头,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开口,终于,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陛下听说过小冰河期吗?”
    陈玹:?
    第216章 两个选择
    “这是一种对气候的描述, 这世上的天气,总是在不停地变暖和变冷中交替循环, 哦, 不是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交替,我说的这个变暖和变冷,是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 大概几百年才会有一个轮回吧。”
    陈玹目光中露出疑惑, 立刻指出了秦诺话中的破绽:“等等, 陛下说几百年才有一轮, 如何得见?古往今来的记载, 并无明确趋势吧。”
    秦诺苦笑, 古代的温度记录就是这么令人头疼, 因为没有一个确切的温度衡量指标, 古籍上记载的温度相关细节虽多,但都是主观感受,什么大寒, 大热的,根本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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