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时,陈静云走了进来。
    前段时间冷热交替,陈静云一不小心染了风寒,一直在静养。韩嘉宜几次见她,她怕给人沾染病气,也不让多留。如今天气渐暖,她身体好转,听说嘉宜回来,就匆忙过来了。
    陆显见两个妹妹似是有不少话要说,他打了个哈哈,大步离去。
    陈静云坐在韩嘉宜身侧,笑道:“我瞧你成亲以后,气色比先时更好了一些。看来大表哥待你着实不错。”
    韩嘉宜轻笑:“我待他也很好啊。”
    “嘉宜,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陈静云轻声道。
    韩嘉宜浅笑盈盈:“我知道的,我想,如果你也过得好,那我会更放心。”
    陈静云轻轻一笑,没再说话。她盯着韩嘉宜瞧了一会儿:“你这珠花有些歪了,我帮你戴好。”说着伸手帮韩嘉宜正了正发间的珠花。
    她低头帮忙戴珠花时,见韩嘉宜脸颊微红,眼中也流淌着笑意,她微觉奇怪,轻声道:“怎么了?”
    韩嘉宜摇头不语。
    这珠花不是她自己戴的,她清早梳妆时,陆晋也在。或许他一时手痒,直接拿了珠花,簪在她发间,还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这种闺房私事,自是不好说与静云听。
    不过,这日陆晋来长宁侯府接她回去时,两人同坐在马车里。韩嘉宜瞅了他一眼,轻咳一声:“你看我,跟清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什么?”陆晋没反应过来,他转了头,认真观察她,见她柳眉纤长,星眸明媚,白玉般的脸颊隐隐透出红晕。他心口一热,却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当然,他心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没看出来。他长眉一挑,认真笑道:“我看出来了,比清早更好看了。”
    “你胡说八道!”韩嘉宜嗔道。她抬起拳头,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发间的珠花,“看出来了吗?”
    陆晋笑笑,捧过她的脸颊,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果然见她脸上布满红霞,似喜似怨。他心中一荡,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
    韩嘉宜推了推他的胸膛,却没有推动,便伏在他怀中,不再乱动。她故意板了脸:“你别糊弄我,人家正经问你呢。”
    陆晋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嗯”了一声。
    知道他肯定是没看出来,韩嘉宜自己直接道:“你没看出来吗?这珠花重新簪过了。”
    “哦……”陆晋露出恍然的神情来,心说,有没有重新簪过,我还真看不出来。
    韩嘉宜又道:“呶,你也看到了。你簪的不行,这才多久就歪了……”
    “下次一定注意。”陆晋毫不迟疑道。
    韩嘉宜一噎,她那句还未出口的“下次你别帮忙了”,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随他吧,反正闺房之中,这些都不是大事,或许还能称为情趣。
    陆晋正色道:“对了,嘉宜,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韩嘉宜抬起头。
    “皇上要封我为太保,就在这两日。”陆晋慢悠悠道。
    “太保?”韩嘉宜眨了眨眼,“好事啊。”她想了想,轻声道:“皇上还挺看重你的。”
    “嗯。”陆晋点头,轻轻吁了口气,早前他就隐约听说了此事,不过直到今日,皇帝才正式与他提起。
    他回想着郭越对他说的话。郭越极其诚恳,回忆了一番往事后,又要与他共同期盼未来。他心里明白,郭越希望他可以好好辅佐。当然,郭越也在尽量向他释放善意。
    他比郭越年长三岁,可以说他看着郭越长大。他对郭越的性情品格也算了解。他想,郭越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和期待。
    对于新帝郭越登基后的初次选秀,礼部异常重视。
    就郭越自己而言,他更倾向于选一个能与自己有共同话语的姑娘。但他是皇帝,他不能任性,不能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他考虑了这些姑娘的身世、性情之后,从中选了八个,分别授与不同的分位。其余的,都又教他们回家去了。
    至于最受人关注的皇后之位,郭越则给了李翰林的女儿,一个名唤李彤的姑娘。
    李彤今年十七岁,家学渊源,她颇善诗词,之前在东平公主举办的诗会上,也曾多次夺魁。
    她是家中长女,从十二岁起,就跟着母亲处理家中事务。她是个兼具才情与能力的女子。更难得的是,她性情稳重大方,豁达宽厚。
    东平公主对她赞不绝口,郭越也从姑姑那里,看到了她的诗。
    从她的诗里,他能看出来:她当得起皇后。
    后宫除了宫人内监,还有新帝妃嫔、先帝后妃公主以及太皇太后等。他管理前朝,皇后管理后宫,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皇后是李家女这一消息传出,去李家拜访的客人陡然多了起来。
    韩嘉宜记得自己也见过这位李姑娘几次,为时不常的相处中,她对李姑娘的印象还挺不错。
    她想了想,嗯,比对先帝的刘皇后印象要更好一些。
    陆晋觑着她神色,忽然开口道:“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
    “什么?”韩嘉宜愣了一瞬,没明白他问的什么。
    陆晋话一出口后,也自觉失言。这时候说这话太没意思了。他摇头轻笑:“也没什么。”
    而韩嘉宜已然醒悟过来,她哼了一声,伸手就在陆晋腰上重重掐了一把:“我为什么遗憾?是遗憾我当初没嫁他?还是遗憾你没有当上……”
    她也不好说“没当上皇帝”,只指了指上方。
    陆晋吃痛,却不躲避,只捉了她的手,笑道:“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跟你赔不是。”
    韩嘉宜暼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好遗憾的?他当皇帝是他的,他选皇后也是他的。难道我要遗憾没当上皇后附带着七八个妃子吗?”
    如果当皇后是要帮后宫妃嫔,那她才不愿意呢。
    当皇帝似乎很危险,当皇后好像也安全不到哪儿去,现在这样就挺好。
    陆晋“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她不是那等好权慕势的人,他也清楚,她中意的始终是他。否则,推荐也不会在还是平安郡王的郭越私下求娶时,拒绝不成,过来征求他的意见了。
    思及旧事,陆晋心头一片柔软,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发温和。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最大的遗憾,是没早点嫁给我。”
    韩嘉宜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她呆了一瞬,笑道:“谁说的?我可没说过。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偏爱胡言乱语,羞不羞?”
    陆晋脸上没有一丝羞意,坦然道:“这有什么可羞的?哦,或许是我记岔了,是我,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早点明白你的心意。”
    如果早点知道,她对他也有意,他也就不必一个人挣扎那么久了。
    韩嘉宜原本还想调笑两句的,但看他神情真挚,眸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她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只轻声道:“嗯,我知道的。”
    第115章 娇态
    陆晋本就威名赫赫,被加封为太保之后,在朝堂内外声名更响。
    先时还有人预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后,陆晋可能会受打压。但看这势头,非但没受打压,反而比先前更受重用。
    出于种种目的,想与他交好的人很多。有人找不到门路,干脆想从长宁侯府或是韩嘉宜处下手。
    对此长宁侯心里自有主张,他还让沈氏叮嘱嘉宜,小心对待,切莫给人可乘之机。
    沈氏知道他说的在理,特意细细叮嘱女儿。
    韩嘉宜闻言点了点头:“娘,这我明白的。”
    她既是他的妻子,自当好好辅助他,而不是给他添乱。
    沈氏又问:“我听说前几日东平公主请了你过去?没为难你吧?”
    “没有啊。”韩嘉宜毫不犹豫地摇头,“东平公主为难我做什么?”她随即想到母亲这么问的缘由,轻笑着摇了摇头,“娘多虑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公主不是小气的人,又岂会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而计较?”
    沈氏点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与女儿说些家常后,才任其离去。
    沈氏不知道的是,对于沈氏母女当日的拒婚,东平公主不但看开了,还隐隐有点庆幸。
    原本东平公主觉得韩嘉宜的身份,做郭越的正妃会委屈郭越,做侧妃,陆家可能觉得受了委屈。如果当初真成了,这会儿还有一点麻烦呢。
    现在挺好,越儿登基为帝,选的皇后她也满意,甚好甚好。
    新帝大婚在即,东平公主正忙着教导李彤规矩,操心帝后大婚的事情呢。
    面对廖老先生的求见,东平公主有些意外。她知道这是她胞兄留下的旧人,对越儿忠心耿耿。他来求见所为何事?
    “快请。”
    待看见越发清瘦的廖老先生,东平公主微讶:“先生怎么看着更清减了一些?”
    她请廖老先生坐下,又命人上茶。
    廖老先生拱了拱手,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公主,老朽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得请公主帮忙。”
    “嗯?”东平公主更加惊讶了,“廖先生这话说的……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上什么忙?”
    她心中思索,莫非是廖老先生不满意皇后的人选?想让她这做姑姑的干预一下皇帝的选择?可一来她对皇后很满意,二来皇后人选都定下来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们说不。
    廖老先生正色道:“除了公主,再无旁人。”
    东平公主也紧张起来,认真道:“先生请讲。”
    廖老先生缓缓吐了一口气:“皇上重用陆晋,又封了他做太保。”
    “这本宫知道啊……”东平公主有点不解。
    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虽然不问朝政,可也知道太保只是一个虚衔。以陆晋的出身和功绩,封他做太保,完全可以啊。
    东平公主思忖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太低了?”
    “什么?”廖老先生瞠目结舌。
    东平公主只当自己猜对了,皱眉解释:“他毕竟没有认祖归宗,不好封王啊。而且也不是所有皇家子孙都封了王……”
    廖老先生眼睛瞪的更大,长长的胡须也不禁轻颤起来。他稳了稳心神,颇有些痛心疾首:“公主不明白吗?陆晋手握锦衣卫,又是厉王遗孤,厉王在民间可也有些威望的。他现在没有认祖归宗,难保哪一天……”
    趁皇帝不备,生出其他心思,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东平公主愣怔了好一会儿,才似是回过神一般:“可是,越儿已经登基了啊……”
    她后来从宫女那里知道,先帝驾崩之际,太后其实有意让陆晋恢复了身份继位的,不说是否可行,但陆晋本人明确拒绝了。
    如果陆晋真有其他心思,何必等到以后呢?等越儿皇位坐稳了,再要行事,岂不更麻烦吗?
    她细声细气说了自己的看法。
    廖老先生摇头:“这难保不是他的拖延之策?如此一来,皇上和公主不都对他放心了吗?还会再对他心存防备吗?再者,即使他现在没这心思,将来呢?”他声音渐低,眸中有隐隐可见的冷意:“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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