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简凝笑着拉住她,“您还没明白吗?”
    安平公主沉下脸,恼道:“明白什么?”耳边听着简明珠的声音,她的心便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就出言难听了起来,“我真是昏了头,居然听信你的话,这么对我的女儿……”
    这话一说,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简凝心恼,自己还是太急了。
    “娘,你仔细想下方才薛小玉的反应!”她不敢再卖关子,忙道,“她不是说我才是她亲生女儿的吗?那今儿是她头一回见我吧?那为什么她被拉出来的时候只惊慌看了您这边一眼,立马就跟简明珠求救了?还有,我一开口,她便是瞎子,只听声音也该能猜到是我,除了我,谁还敢在您面前这么大胆?更何况她不瞎,她难道看不出我和简明珠有几分相似?既然脚趾头都能猜到是我,那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是哭着看向我这个她的亲生女儿,反倒是喊简明珠了?”
    “娘您再想想,她喊了简明珠后,简明珠是不是立刻镇定下来,是不是立刻就想找我兴师问罪了?她这是在提醒简明珠,提醒她不要失态,不要露陷!”
    这有些事当局者迷,可旁观者一提醒,再顺着这思路一去想,安平公主便也觉出不对来了。她心头大惊,可面上却还下意识的反驳着:“可简松临和简若云,他们都说是换了,当年我生产后简松临偷偷抱住了孩子,之后是简若云帮着换了一个。这些都是他们亲口说的,我分开来审,他们绝没有串供的可能。”
    其实还不止这个,她用了诱饵,那亲兄妹俩狗咬狗咬的可激烈了。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她不想说给简凝听。
    “那若是他们也被骗了呢?”
    “什么?”安平公主惊呼。
    简凝道:“我是说,简松临和简若云,他们也被骗了。简松临自作聪明,可是却没想到,薛小玉在最后关头舍不得了,于是他抱去的孩子不过是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抱了回来。”
    这……这可能吗?安平公主犹豫不定。
    简凝也不逼她,只道:“做娘的,真没几个舍得跟亲生的孩子骨肉分离的。为了好处自然有人能舍得割下这一块肉,可若是不割下这块肉,也能得到好处呢?”
    安平公主面色一凛:“这话怎么说?”
    简凝道:“不用把亲生女儿交出去,可却有人认定了这个事实。那么假使有一日东窗事发,您一生气杀了我,她不吃亏吧?死的是您的女儿,又不是她的,而她的女儿您则会当成亲生的,在外苦了那么多年的亲生女儿,您会不会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那亲生女儿跟前?”
    肯定会,她就这么做了。
    “你又是愧疚又是想要弥补,当然了,您定然也想杀死薛小玉。可若是您的亲生女儿不同意呢,若是威胁您,您杀了薛小玉她也跟着死呢?那您还能杀吗?您敢冒险吗?”简凝每说一句,安平公主的脸就白一分,等她话落,安平公主脸色煞白,居然腿脚一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简凝急忙想去扶,可她如今的身体还真扶不动,因此便也跟着摔了下去。安平公主本能的抱住她,给她做了肉垫子。
    “娘,您没事吧?”简凝慌忙要起身。
    可安平公主却突然抱紧了她。
    第139章
    说不出一句话, 只觉得心里恐慌的厉害, 愧疚的厉害,也愤怒的厉害。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安平公主把简凝抱得很紧很紧,这是她女儿,这肯定是她女儿!
    简松临和薛小玉,他们那样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的女儿?乖巧懂事, 听话体贴,却又冷静聪明, 即使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慌, 还能帮着她找出真相!这肯定是她的女儿!
    简凝回以同样的拥抱,沉声道:“娘, 咱们有话回头再说,先解决眼下的事儿。”
    安平公主静了片刻,松开简凝, “好!”
    薛小玉和简明珠, 她哪个都不会放过!
    两人进屋里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到, 再出来也没有遮掩, 两人的眼圈都有些红。而安平公主脸色还白着, 但神色里却多了冷色,那看向简明珠和薛小玉的眼睛, 好似带了刀子。
    简明珠瞧不见, 薛小玉却是打了好几个冷颤。
    这也让她终于明白刚才觉得不对的是哪里了,她看着简凝, 心中的惧怕让她几乎一眨眼就泪流满面了。而周长珮也聪明,立刻抽走她口中的布团,她当即就激动的要说话,可张了嘴,努力了几次,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还别说,还真叫她演出了那种见着亲生女儿,想接近却又怕给女儿惹来麻烦不敢接近的模样来。
    然而安平公主神情如常,并没有波动。
    “奶娘,奶娘你还在吗?”突然的安静让简明珠心慌,她不再喊叫,而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转着头。
    薛小玉泪流满面的看着简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般,“在,在。”
    简明珠松了口气,正要再开口,简凝突然离开安平公主大步走向了她。在她面前停下,袖子一卷,露出了她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匕首。
    薛小玉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瞬,“阿凝,你想干什么?!”
    简凝道:“我已经和娘说清楚了,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简明珠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你说我想干什么?”说着话,凉凉的匕首就贴在了简明珠的脸上,她却转头问向安平公主:“我讨厌这张和我长得很像的脸,我要毁了这脸再要她的命。娘,可以吗?”
    安平公主心中信任居多,再加上也知道简凝是刻意做给薛小玉看的,因此很镇定的点了点头:“随你。”
    “娘……”简明珠又惊又怕,可那凉凉的匕首贴着,她不敢挣扎不说,连大叫都不敢,只可怜兮兮道:“娘,我才是您亲生的,我才是您的女儿啊!”话落又忙想去找薛小玉,“奶娘,奶娘你帮我说说话,我没有怪过你,你也该劝劝你的女儿才是!”
    人在最恐慌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最亲近的人。
    简明珠求饶是本能,可之后求薛小玉,却是因为亲近。
    安平公主心里更定了两分,也不给薛小玉开口的机会,就道:“本宫累了,原就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儿个一定要个结果。薛小玉,你来说,到底谁是你生的?你指出来,本宫就听你的,立刻要了她的命。”
    她语气平淡如常,简明珠却感觉到贴在脸上的匕首一松,跟着就是落地的清脆声。她知道危险没有了,立刻道:“还能有假,是简凝,简凝是爹和奶娘的女儿!奶娘,我救了你已经是极限,现在不能再救你的女儿了!你对我若是哪怕有一分的真心,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还用简明珠说吗?
    薛小玉难道不疼亲生女儿,偏要去疼别人?可她更知道,身为母亲,十几年没见孩子想的要死的母亲,她不可能轻易说出之前斩钉截铁说的话。
    因为说出来就不是救了明珠,而是害了明珠了!
    正确的做法,是经过一番艰难抉择,她反口,说简凝才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只有这样才对,艰难抉择是因为多年下来对简明珠有了感情,同样疼爱这孩子;但反口,却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母亲都会更爱自己的亲生骨肉。
    薛小玉演的很好,没人打扰她,她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简凝示意抓住简明珠的人松开简明珠的眼睛,而终于得到光明时,简明珠就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薛小玉,因为薛小玉悲痛喊道:“是,明珠是我生的,明珠是我的女儿!”
    简明珠傻了,傻过之后就是炸了,“奶娘!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难道她亲娘想要她死吗?
    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不想活着,没有人不害怕死,简明珠因为太害怕,根本就没办法静心思考,根本就想不到薛小玉的良苦用心。偏偏就在她又惊又怒时,安平公主淡淡道:“阿凝,果然你才是我亲生的。既然这样,你不管是先杀后毁容,还是先毁容后杀,都随你吧!”
    话落,她转身欲走。
    简凝立刻露出一脸喜色,快速捡起地上匕首,“是,娘!”
    她是真恨不得毁了简明珠的脸,就因为她们相像,所以才会让娘误会。若是她们不像,薛小玉想要将计就计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她拿着匕首眼中一狠,速度快的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便在简明珠一侧脸颊上划了一刀。
    “啊——”简明珠的惨叫顿时响起。
    安平公主已经背转了身,手一瞬间握起,但却撑着没转头。
    薛小玉随着本能,也撕心裂肺的喊道:“明珠!明珠!”
    眨眼间简明珠的半边脸便已经被血染红了,而那血还在不断往外冒,看着无比的骇人。简明珠从小到大何尝受过伤,磕了碰了都极少,这会儿被伤成这样,还是伤在脸上,她哪里受得了。
    “贱人!贱人!”她发怒的骂了简凝,又怨恨的瞪向薛小玉,“奶娘!你撒谎!你撒谎!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的!”
    薛小玉这辈子只生了简明珠一个,那是十几年里都陪在她身边的宝贝闺女,她在看到简凝下手时就屏住了呼吸,而在看到简明珠脸上的伤,看到那汩汩往外冒的血时,她只觉得心都被扯成五六七八块了。
    疼啊!
    可是再疼,也疼不过亲生女儿说她会不得好死……
    简凝将匕首下移,放在简明珠心脏的位置,慢悠悠的道:“放心,等我杀了你,就送她和你一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在底下团聚了。”
    虽然简凝此刻眼中没有半丝情绪,可简明珠就是觉得她看到了杀意。安平公主是彻底不管她了,而简凝又是真的想杀她,她怎么办?
    怨恨彻底被恐慌取代,她不敢乱动,只能眼巴巴看向薛小玉,以口型喊娘。薛小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简凝半点儿不怕,为什么那么有底气,为什么那么狠毒的心。
    难道是跟安平公主学的吗?
    安平公主杀了夫君眼睛都不眨,她也要效仿?
    她正慌乱着,简凝转头看她,笑容里带着几分叫人说不出的心惊,“薛小玉,你如果说想先死,我可以先杀你。免得……你看到亲生女儿死在前头,心中难受。”
    薛小玉太清楚了,相比于简明珠,她更危险。
    已经被逼到这份上,她哪怕知道现在反口风险极大,也立刻反了口,“阿凝!我真是没想到,你怎么是这样歹毒心肠的人!对明珠就算了,毕竟你们有利益相争,可是我……我是你的亲娘啊,你怎么能也想对我动手?”
    简凝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放开简明珠走向薛小玉:“你是我亲娘?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帮我保密,却要说破真相?你想害我?”
    薛小玉强自镇定:“我是见不得你这般没有人性!”
    简凝道:“哦,所以即便我是你亲生女儿,你也想要我死。大义灭亲,是这个道理吗?”
    薛小玉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简凝这样的人。她不懂,不懂为什么简凝不怕,为什么这么淡定,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难道简凝真的有什么证据?真的掌握了什么消息?
    薛小玉心虚的闭上眼,声音却无比痛苦:“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夺了明珠十几年的幸福生活不说,现在还想要杀了她。那样,我的良心过不去,我便是死了,也定然会下地狱吧?”
    简凝笑:“你以为你现在死了就不会下地狱吗?”
    话落,手上用力一刺,刺中了薛小玉的腹部。
    不至于要人命,但疼,真疼,薛小玉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眼底恐惧满满:“阿凝!我,我是……”
    不等她说完,简凝回头看简明珠:“说真话!说真话,我饶了薛小玉。不说的话……”她拔出匕首,对准了薛小玉心脏,“我杀了她!”
    已经见识了简凝的可怕,简明珠相信简凝是说真的。她若是不说,简凝的确会杀了娘。可是她能说吗?她不能,她如果说了,那不止是娘,就是她也活不了了。
    她抿紧嘴唇,垂下了眼。
    简凝笑眯眯靠近薛小玉耳边,道:“你瞧,这才是真心狠。”
    身上疼痛传来的时候,薛小玉眼中神情复杂,但是到底没有说出真话。简明珠的确是真的心狠,可那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的亲生女儿,只要她的死能换来简明珠的活,活得好,便也值了。
    而且,她死了,简凝再想要人开口就更不能了。
    明珠不会说的,简凝就真的有口难辩了。
    不想再被简凝一下下的折磨,薛小玉最后看了简明珠一眼,见她仍然低着头,眼底闪过浓重的失望。而下一瞬,她用力的咬了舌头。
    “咚”的一声响,简明珠惊讶的看过来,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薛小玉,身后人一松手,她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很快,有骚味传来,她吓失禁了。
    屋里的安平公主站在门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到简明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安平公主都打心底对她生出了厌恶。不是说若是杀了薛小玉她就跟着一起去死的吗?怎么阿凝给她机会,她却不吭声呢?
    安平公主心中着恼,早知如此,她早就杀了薛小玉了!
    白让薛小玉多活这么久,还住在公主府,吃她的喝她的!
    外面再次传来简凝的声音,这一回她是和简明珠说的,“说真话,我饶了你。若是不说,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娘。”
    那一世做了几十年的皇后,简凝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而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薛小玉就自尽了,因此她恨不得去补上两刀,又哪里会因此而害怕不安。可简明珠就不同了,她自小就被保护的好,如今死的又是薛小玉,她根本受不得这刺激。
    这会儿简凝拿着带血的匕首又威胁她,她想着刚才简凝就是用这匕首杀了薛小玉的,吓得一嗓子就嚎出了真相,“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我娘亲生的,我不是公主的女儿,这是我娘教我这么说,说这样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磕磕巴巴说出一切,她伸手就想抓简凝,简凝起身后退一步,她只堪堪抓了简凝的衣角,“我说了,我什么都说了,你是不是现在就放了我?”
    简凝本来是想杀了简明珠的,但是现在忽然改了主意。
    她踢开简明珠的手,将那匕首也丢到薛小玉旁边,转身进了屋。
    “娘,我想放了简明珠。”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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