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姬无朝的时候,我分明有感觉,却从不敢直视这种感觉,致使错过……所以在那之后,我认定了宋悦,无论宋悦是什么样子,甚至魂魄换了一副身躯,但第一眼的感觉,绝不会错。”
    宋悦有点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下心真去罚他,只好拉着他的手掌肆意揉捏:“所以那天之后你全都是故意的,害我为了虎符……咳!当初那个抱着枕头等在我房外,软绵绵央求我讲故事的小羊羔哪儿去了!”
    不准她吃桂花糕,还处心积虑把她带在身边时不时吃口豆腐!还用美色和虎符勾引她!
    越想越要打人!
    “宋悦喜欢的话,我也不妨……”
    “停停停!给我打住!”见他眸光愈发深邃,宋悦心中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摇头,止住他的话题,又认真问道,“我其实还有一件疑惑的事……既然知道我是燕帝,为何不恨我?”
    “恨?我以为是恨的,直到你在城楼上笑着将燕国嘱托我……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在跳崖之前和我说的话,全都应验了。燕国攻打楚国,不是燕帝一个人能决定的,更别说没有实权的你,会被朝中有利益纠葛的大臣左右。”
    “可你的父皇……”
    “我后来才知道,你并未上战场。明里父皇是被洪全保杀的,而事实上——”玄司北一声冰冷嗤笑,眼中暗含嘲讽之色,“八个皇子斗到最后,只剩下我和二哥,这都是父皇放任的结果,他只认定优胜劣汰。所以我便亲自做了些手脚,在他们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没想到燕国在此时趁虚而入,杀了过来。”
    “斗得这么厉害,难怪从小就这么阴郁……”宋悦喃喃自语道,“我当时救下你,只是想好好把你教成正经读书人而已,谁知道你这小心思比我还多……其实当时楚国空虚要不是你搞的鬼,你这种利己主义也不像是会主动担负起复兴责任的人……”
    “的确如此。”他竟承认了,“我的确对楚国有愧,便想给遗民一个容身之处。”
    “只要能安居乐业别整天想着造反,这事儿我来给你安排。”百姓嘛,能帮就帮,更何况让他们走投无路才更有被反扑的危险,无论如何,他能想通才是最好不过的。
    玄司北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如此,宋悦该信我了么?我对你绝无二心,甚至你今后若想继续坐稳这个位置……我仍可以用其他身份助你。”
    “咦,你不要名分了吗?”居然这么和蔼的吗?!开心!!
    宋悦话音一落,他就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想到他着重说的“其他身份”四字。
    那个……
    他说的不会是她的皇后吧……?!
    他怕不是早就安排好了!连谣言都已传遍燕国,根本是没给她留选妃的余地吧喂!
    ……
    齐国与燕国有些距离,一路上尽管加紧了行程,仍然过了大半月,他们才踏入燕国土地。
    这里原本是楚国的领土,距离都城依然是十万八千里,就算司空彦雇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快马,也还得再赶几天路。
    不知为何,宋悦心中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偏生这一个月以来,什么事都未发生,马车平静地驶入燕国,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
    “还多心什么?”玄司北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
    宋悦撩开帘子,听着四周的动静,忽然转头问向飞羽:“燕都里最近怎么样了?有消息传来么?你这次来齐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朝堂中的官员难道就没有异动?”
    “有姬晔镇守,他们就算有心,也没胆。”飞羽说道。
    宋悦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那你们谁消息灵通些的,有没有打听过最近六国之中的动静?”
    飞羽和司空彦一致看向玄司北。
    玄虚阁在江湖上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特别是情报方面。
    “沈青城还在燕都协助姬晔,为了助姬晔控制住朝廷,我将阁中之人全都留在了燕都。”玄司北道。
    司空彦也和他一样,因为此次来齐是为私事,怕耽误政务,便几乎将人都留在了那儿。说来说去,只有飞羽时不时有飞鹰传信,是李德顺汇报的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三日之后,一只白鸽忽然在夜中落在客栈的窗台,睡眠一向浅的玄司北立马睁开了眼,却未曾惊扰到身旁的宋悦,轻轻抽开鸽子脚上的信纸,拿到月光下查阅。
    与此同时,飞羽也收到了消息,正打开门,无声无息往宋悦所在的走廊最里间走去。
    玄司北打开了门,正面撞上飞羽,两人目光交流片刻,便无声无息关上了宋悦的房门,转身去了司空彦的房间,密谈一宿。
    飞羽捏着手中的信纸,一心想着宋悦,“她难得在外头这么高兴,这里还没回宫,就算知道此事也只能干着急,还是加紧赶路,晚些到燕都再告诉她吧……”
    “我倒是好奇,魏国顾虑到赵国,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为何突然一举攻下了燕国一个城池?”玄司北比双眸微眯,手中的小纸片被缓缓捏成齑粉,眸中思虑重重,“怕的不是魏国发疯,而是……它若已经找好了后盾,此举乃是早有预谋,那么……天下局势,或许牵一发而动全身。”
    司空彦也与他想到了一处,眸光一闪而过:“你也这么想?”
    “恐怕生辰宴上,燕齐的摩擦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再加上最近的传言,可想而知齐晟对燕国的态度。”玄司北眸色晦暗,一点点琢磨揣测着,“燕国本就在走下坡路,在他们眼里,这几年怕是连韩国也不如,怕就怕……一旦魏国破了燕国的防御,会引来更多人的觊觎。”
    “怕就怕魏、齐、韩、秦、赵五国联盟。看这架势,不管是哪国带了头,只要有利可图,都可能结成联军……”司空彦眸中思虑重重。
    “赵、秦绝不会放任魏国壮大,一定会参上一脚,更何况有齐国在后面撑腰……到时,燕国便是五国眼中的待宰肥羊!”飞羽声音有些颤抖。
    秦皇、齐皇、魏皇、赵皇……至于被孤立的燕帝,她会成为所有人意欲除之的目标!
    第242章 先帝的秘密
    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 玄司北与飞羽才从房中走出, 神色已达成一致。
    宋悦醒来的时候,身边没看见人, 迷迷糊糊觉得有些不对,连忙翻身下床, 推门而出,整个人正好撞进了玄司北怀中。
    “你怎么这么早……”宋悦刚要问话,抬头就见他幽暗难测的眸光,立马后退几步,脸上泛起些许可疑的红色。
    玄司北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浅笑了一下:“没什么,不过是和他们练了练手……司空彦的武艺又精进了许多, 飞羽公子也是难得的高手,可惜你不在。”
    宋悦:……
    在他们看来晨练比武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但她这个菜鸡去了估计就只有挨打的份儿……算了,练练就练练,他们之间原有矛盾, 这几日被迫在路上一道走,倒是互相看顺眼了许多, 可能男人们的友情是切磋出来的?
    “晨练是件好事, 不过我武艺不精, 就不掺和了。你们记得点到为止便是。”宋悦并未起疑, 默许了此事, 也不曾加以干涉。
    玄司北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些,而飞羽和司空彦则是会抓住闲暇时间,更频繁地带她去沿途的各种地方游玩,几番挥霍银子下来,她腰包里的吃食和小玩意儿都装得满满,司空彦见她开心,却只是眉眼含笑,一路包容。
    宋悦觉得这些日子她越发放纵了,而且,就连一贯严于律己并喜欢苛待他人的飞羽,都默认了她吃双份的桂花糕,快乐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们路过繁华的城市,也曾途径山村荒野,也在休憩的时辰里游过湖,看过山,潇洒且快意,这正是她曾想要的生活。
    “要不是没人邀功,我还真以为你们能看穿我心思……”宋悦坐在船里,垂眸望着青山湖,“已经从渔阳坐船来了这里,应该要不得两天,就能回宫了。”
    这次回宫,比她想象中的快很多,或许是因为司空彦雇了好马,又或许是她沉醉游玩,过于享乐而未能收心,还沉醉在前几天的美景之中。
    不……不对。
    她动了动指头,想到李公子能一掷千金,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穷人,为赶上寿宴,在去齐国的路上肯定也曾雇过快马,但那一去……日子可比现在长多了。
    他们好像在到达燕国之后,反而加快了行程,她也隐隐感觉到司空彦换马换得有些勤,只是想到他一贯为办好事而不惜钱财的风格,便没有在意,可是……
    宋悦忽地冷下脸,下意识问向飞羽:“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司空彦向飞羽那边不轻不重地瞟了一眼,不知是什么意思,她灼灼的目光又扫向玄司北,却见他依然安之若素,正襟危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写写画画,看不出一丝破绽。
    眼见无人回答,她只能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飞羽身上,他毕竟是她的影卫,比较容易攻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你也不和我说真话了,我还是不是你的主子?”
    这时,司空彦浅笑着打破僵局,亲自出面担保:“宋悦就算不相信我们,也应该相信姬晔的处事能力,以前宋悦无力打理朝事时,姬晔不都一直把事情办得利落完美么?”
    宋悦这才稍稍放下心。
    一日之后,马车终于回到了燕都。玄司北、司空彦、飞羽三人趁着宋悦午憩的时间,暗暗交换神色,不动声色地达成了一致。
    魏国来犯的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现在宋悦既已到了都城,能够亲自处理此事,他们便不能再隐瞒了。
    燕国这一劫,也是她的劫数,希望她知道后,能安然挺过去。
    “好困……这就已经到了?本来还想睡会儿的。”宋悦迷迷糊糊地扶着身边的玄司北,撩开车帘伸长脖子张望着外头,“正好,司空,马车先改道一下,抄小路走,我要赶紧去一趟皇陵,确认点儿事。”
    司空彦到口的话又咽下,玄司北复杂的眸光晦涩难懂,只是刚睡醒的她没注意到。
    “要多久?”飞羽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问道。
    “只是确认一件事儿而已,不会很久的,今夜就能回宫。”宋悦依然有些懒散地勾唇道。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见她似乎兴致不错,都不忍把话说出口。
    ……
    马车停在了皇陵前。玄司北本顾虑到他的身份,准备下车静候,宋悦却瞥了一眼周围的人,要飞羽赶紧穿戴好,把他们几个都带进去。
    飞羽套上她那件明黄色的衣服时,宋悦正拿着把早已准备好的铁疙瘩往衣服里塞,最后被玄司北一把夺过,直接藏在了他袖子里。
    “这是什么?”玄司北见过她藏在御书房的几张铁犁图纸,知道她经常会捣鼓这些玩意儿,也不惊讶。
    “用来撬东西的。”宋悦一本正经说道。
    飞羽假扮成姬无朝,轻易将他们几个带进皇陵,并让守卫全都撤出,不得跟随。进了甬道之后,宋悦就走在了最前面,轻车熟路地往地宫走去。
    “慢些,再往里一些的话,灯笼光都照不到,小心滑倒。”飞羽连忙提着灯笼跟上她,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免不得有些絮叨,“地宫里免不得被工匠设置了各种机关,若是没拿到图纸贸然走动,很容易触发杀机……”
    “我娘说的?”宋悦嘴角一撇,意有所指,“看来她还挺懂这儿的构造……”
    玄司北向上看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司空彦慢了一步,和他走在同排,忽然低声笑道:“你也猜到了?”
    “嗯,是去看先皇和萧皇后了。”
    “你总能猜到她的心思……”
    “不,我永远猜不到她究竟有多大胆,多离经叛道。”玄司北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注视着她的背影。
    走过甬道,从侧耳室进入地宫正中央,宋悦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时不时叩叩身边的石壁,探探脚下的石板,小心翼翼地走到放置棺材的石床上:“你们按我的步子走过来,小心别触动机关……算了算了,用轻功直接过来吧,看你们应该也不会触动到右边的箭板。”
    她差点忘了这几人都身怀内力。
    最后,她从玄司北袖子里摸出了之前的铁疙瘩,在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开始撬动棺材。玄司北和司空彦虽然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却不知她竟会做得如此毫不犹豫,不由愣住。
    那铁质玩意儿是早在回宫路上,她拜托司空彦请工匠打造的,竟然用在这里……可见她撬棺材是早有预谋。
    飞羽身形一颤,在宋悦撬松棺盖的时候忽然抱住了她的双臂:“皇上,不可以!这是……这是先皇的棺椁,就算再恨他,他也是你的父皇……”
    宋悦垂眸看了他一眼。
    要是让他知道她还打算撬萧皇后的棺盖,飞羽会不会疯?
    “也对,你毕竟是娘亲选出来的。”她手里动作忽然一停,借着火光盯着他的脸,“如果娘亲还活着,并和我立场相反,你会忠于谁?”
    飞羽一愣:“可萧皇后早已……早已离世……”所以这个选择本就不可能存在……
    “我知道你想说她已经去世了,但我就想要撬父皇的棺材,不仅如此,还想打母后棺材的主意。如此,你会为了维护她,而阻止我么?”她面无表情,等着他的答案。
    整个石室忽然安静下来,飞羽的表情变换了一下,看待她的目光却愈发坚定。
    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不确定……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飞羽缓缓放了她的手臂,跪地一叩头:“微臣既然已侍皇上为主,便与皇上一心,绝无他念。之所以阻拦,只是想劝诫皇上,以死者为大,切莫冒犯。”
    “明白就好。”宋悦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我确实不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只有我们的时候,你也不用讲这些虚礼,说跪就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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