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的笑声愈发刺耳了:“顾镜!你可不要笑死人了!你一介大燕国人,竟然心仪于我们天恭的将军?若是说出去,你在大燕国定会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霍夫人的性子并不温柔,骨子里总有些精明泼辣;此刻她一张嘲讽脸对着魏池镜,叫人看了便觉得恼火。只可惜,魏池镜却像是没听到似的。
    “罢了,我问完了。”魏池镜挥了挥手,道,“送霍夫人回房吧,看押起来,不得踏出霍府一步,直到霍天正出现为止。”
    魏池镜身旁的将领得令,应了声“是”,便去架霍夫人。霍夫人怒瞪了他们一眼,狠狠挣扎着甩开了几人的手,抬头挺胸傲然地朝花廊走去,口中道:“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们搀扶!”
    待霍夫人走后,一名部下凑到魏池镜耳边,展开一道军报,道:“五殿下,那江亭风马上就会赶回不破关。他并不好对付,若是他回来了,恐怕事情将会有变。”
    魏池镜思忖一会儿,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在江亭风回来前能拿下这不破关,一切都会好许多。”
    魏池镜说完这句,忽地抬起头来,望着那屋檐下空空如也的小金笼,一副出神模样,谁也不知道尊贵的五殿下在想些什么。
    ***
    京城,霍府。
    霍淑君坐在妆镜前,微微地呼了一口气。铜镜里模糊地倒映出她的面庞,她乌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的轮廓,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莫紧张,莫紧张,莫紧张……”
    仔细一听,原来是在细碎地念叨着这句话。
    一连念了六七遍后,她展开手心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默默将上头的文字又看了一遍——这张旧兮兮的纸片上,乃是段千刀给她策定的逃家方案。今日,她就要依照着这张纸上的内容,在九叔霍青别面前演一出戏。
    待看完最后一遍,霍淑君将这纸团扔进了蜡烛的焰芯里。看着纸团化为一片灰烬,她拍了拍脸颊,大步流星地朝外踏去。
    没一会儿,她就找到了在书房蹙眉写信的霍青别。
    门扇“吱呀”一声推开,霍淑君踏入,发出了响亮的抽噎声。继而,她双眉一垂,眼里陡然泛起了一片闪亮的泪花。
    “九叔!”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响起来。
    霍青别愕然抬头,连忙搁下书信,起身问道:“君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霍淑君又抽噎两下,一扬裙摆,竟在地上跪下了!霍青别微吃一惊,连忙要扶她起来,可霍淑君却死死跪在地上,边哭边道:“九叔!我与段公子是真心相爱的!九叔便成全我们吧!”
    这一句话真是好不凄凉,可霍青别的面色却一下子就不好了。
    ——段!千!刀!
    他沉着脸,道:“君儿,家中对你千呵万宠,但这件事却是万万不可的。那段千刀为人顽劣,家世也与我们霍家门第不符,着实不是良配。”
    霍淑君却是不管不顾,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家世算什么!那些家财权势都是虚的,只有心意才是真的!大权在握,又怎么抵得上一颗真心?君儿从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更不会嫌弃段家出身商贾……嗝呃……”
    霍淑君身后的丫鬟红香微微抽了抽嘴角。
    ——小姐这话说的,简直是和真的一样!虽然小姐本就擅长把人绕进去,这些话也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小姐要说自己“不嫌贫爱富”,那可是实打实的大谎话了!小姐对穷酸书生的鄙夷劲呀,那可是写在了鼻子上!
    霍青别沉默一阵,略有无奈,道:“君儿,你先起来罢。你与那段千刀相识也未久,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霍淑君一抹鼻涕眼泪,道:“虽相处未久,但他却待我甚好。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九叔,也就是他对我百依百顺,事事听从了。”
    她原本只是装哭,可此时想到生死未卜的爹爹、沦为人质的娘亲,眼泪便愈发凶猛了,成串成串地往下淌着。
    霍青别摇摇头,道:“此事下次再谈吧。九叔这儿还有些事情要忙,你先回去歇歇。红香,送小姐回房间。”
    红香应了声“是”,上来搀扶哭的东倒西歪的霍淑君回去。
    霍淑君走后,霍青别便坐下来正经地瞧了会政务军情的信件。未有小半个时辰,红香便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喊道:“九爷!不好了!小姐说她不能和心上人相守,闹着要投井呢!”
    霍青别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急急忙忙起身命人去制住霍淑君。到了庭院中的井旁,果见得霍淑君哭得日月无光,一副痛失所爱的模样。霍青别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怎样的执拗性子,一时间头疼不已,只能让家仆把小姐看的牢一些。
    这一夜,总算是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次日,霍淑君便一副虚弱的模样,惨白着脸到了霍青别书房里,喃喃道:“九叔,我昨夜做了个梦,想开了。”
    霍青别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想开了?”
    “我昨夜梦到观世音娘娘给我托梦,说我和段公子本就是没那段缘分的,自然不能结成夫妻。”霍淑君惨淡一笑,道,“我想开了,也不闹着嫁了。”
    霍青别心底有些古怪,心道这侄女儿想开的速度也太快了。但霍淑君一向是说风就是雨,且还有个观世音娘娘托梦,这一切倒也算是正常。于是,霍青别道:“想开就好。”
    霍淑君道:“既我不想嫁了,那我只求最后再见段公子一面,与他了断前缘。他从前待我甚好,我还没当面谢过恩。”
    侄女儿都这么说了,霍青别也不好阻拦,只能答应,另叮嘱家仆跟的紧一些,莫要让那段公子冲动之下伤了淑君小姐。
    第三日,霍淑君便带着家仆出了霍府,去见段千刀了。两人会面之地,是一座茶楼。霍淑君上了二楼雅座,径直寻到了独自坐着的段千刀。
    段千刀见她顺利来了,便小声问道:“霍妹妹,你可想好了?要回不破关去?那地儿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去了一点用都没有,还添乱。”
    霍淑君绞紧了袖口,道:“我要救我娘。”
    段千刀有些于心不忍,道:“你怎么救?那魏池镜难道还会怜惜你不成?”
    霍淑君的心口仿佛被刺了一刀,呼吸也急促起来,口中道:“他从不会怜惜我,但我还是得试试。”说罢,她低声道,“也许,他还记得我呢?”
    段千刀瞧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咳了咳,连忙转移话题:“霍妹妹,我还有件事儿要说。”
    “什么事?”
    “咱们这一逃,那可就是一道私奔了啊。”
    “……”
    “霍妹妹可想好了?要和我私奔?”
    “姓段的,你找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boss和我说,明天公司有个发布会,结束后全办公室都要集体加班,做好加班到24点的心理准备。
    我当时就咯噔了一下,心道:莫非这就是永别?
    第73章 旧人(三)
    一路北上, 沐星戴月,江月心挑了陆路,连夜赶向不破关城。行了数日路,却在中道遇到山石崩落,掩埋道路,不得不停下了赶路的行程。她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此处恰逢群山连绵之处,前后不沾村落,只独几户零星人家。但山道对面便是南下逃亡的流民, 有坐不住的流民便帮着连夜撬石开道,山路上尽是敲打之声。
    江月心在路边茶棚停了马,问店家要了一壶茶。夜色已浓, 山间留几点零星残火,白发苍苍的店家伛偻着腰, 将破了道缝隙的茶盏捧了上来。
    “小姑娘,这山道约莫明日天明便可过去了。”这老店家半瞎了一只眼, 瞧人都得眯着眼,“只是山对头便是北关,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年轻姑娘,去做什么?”
    江月心不答, 只是问道:“真当明日天明便可通过?可需我去帮忙?”
    老店家见她如此心急,一边擦着长凳一边答道:“官府也派了人来。快的话,夜半便能走了。你是姑娘家, 还是坐着勿要动了。不如先去小眯一阵子,一觉醒来,便能过去了。”
    江月心点头,心道一句也是。付了钱,她便回到马旁,兀自生了一捧火,抱着膝盖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噼啪火光映亮她面颊,明明灭灭的幽幽光影倒影在她眸中。
    没一会儿,她便隐约有了睡意,还不小心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天际飞过一只青尾鹞子,那道青黑色的残影掠过夜空,如同一道墨痕。鹤望原上的长风吹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芦苇东倒西歪,年轻的顾镜站在不远处,他的衣摆被风鼓满,面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楚。
    顾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江月心歪头一听,只听到一句“给本大少把最好的茶拿出来!这点破茶,打发叫花子呢!”
    江月心:???
    顾镜这语气,怎么和段千刀似的?
    这一句怒吼,令江月心惊醒了。她睁开眼皮子,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只有残存的火星还在炭黑的柴堆里隐隐约约地亮灭着;不远处的马车旁有一对年轻男女,那男子伸长脖子、青筋迸出,正对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店家怒吼着。
    “这茶沫子也算是茶?!五云白针有没有?!”
    那老店家不仅半瞎,耳朵也有些背,喃喃问道:“五云白什么?”
    “五云白针!”
    “五云什么针?”
    “五云白针!”
    “什么白针?”
    “五云白针!”
    江月心总觉得这声嘶力竭、面孔通红的年轻男子有些像段千刀。于是,她起身掸下灰尘,慢慢近了那一男一女,仔细一看,这男子竟然真是段千刀!
    只不过,眼前的段大少一点儿也没有往日锦衣华服、飞扬跋扈的模样,反而是一副奔波亡命的模样,额头上还奇异地带着一个鞋印子。
    江月心愣了一下。
    段千刀怎么会在这里?
    “段大少?”她疑惑了一句,目光又扫向段千刀的女伴。那女伴微惊了一下,立刻缩起身子,躲到了段千刀身后,低着头不肯让人瞧见正脸。
    “江月心?”段千刀回过神来,也是微惊,下意识就把那女子往身后挡。
    他这个动作,让江月心好生疑惑。再看那女伴娇小身形,江月心开始怀疑这姑娘是逃家的霍大小姐。于是,她咳了咳,试探道:“段大少啊,你可知道陛下打算给霍大小姐赐婚呢?!”
    这一句话出口,那娇小女子瞬间跳起,尖叫起来:“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段千刀也跳起来,跟着一起叫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女子果真是霍淑君。
    “哎,瞧我这记性,我说错了,是陛下打算娶我。错了错了,别放在心上。”江月心横抱双臂,打量着又惊又怒的霍淑君,疑惑道,“大小姐,你怎么在此处?”
    霍淑君逃家,这可是一件大事!!
    霍淑君发现自己一时冲动,露了馅,当下便有些支支吾吾的。
    段千刀听了,立刻做母鸡护崽状,将霍淑君护在身后,怒斥道:“姓江的,你没见过私奔啊!我和霍大小姐情投意合,苦于家人不同意这桩婚事,便私奔了!”
    江月心微惊,道:“段大少睡糊涂了?大小姐怎么会瞧得上你?”
    霍淑君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眼底有怒意,嘴唇被气的哆哆嗦嗦的,显然不满意段千刀的说辞。因此,她还狠狠地踩了段大少两脚。
    段大少疼的龇牙咧嘴,却强撑着给霍淑君使眼色,道:“对、对……吧?”
    江月心也狐疑道:“当真?真不是霍大小姐瞒着九爷,偷偷摸摸回北关去?”
    霍淑君气鼓鼓的,一副耻辱的样子,咬牙道:“是……没……错!本姑娘,私、私奔……”说到最后,却很是难堪的模样。
    段千刀心里嘀咕:霍妹妹这演的也太假了,姓江的要是会信,那才叫有鬼。
    江月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什么,你竟与段大少两情相悦?”
    段千刀:……
    ——竟然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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