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在平海城的最后一日,易清波的戏份正式纳入拍摄的这天,郗长林面无表情地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时,在心底问系统。
    “思念,即想念,往往指情人、家人或朋友分离一段时间后产生的情愫或牵挂之感——以上摘自百度百科。
    牵挂,意思是指放心不下而想念——以上摘自百度百科。”系统用毫无起伏地音调说着,“这,就是你这几天内心的小情绪的准确定义。”
    郗长林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终于语气平平地说出一句:“什么摘自百度百科,你说的这些字典上也有。”
    “都一样,说这几个字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说我借鉴剽窃抄袭。”说完,系统贼兮兮地笑了一下,“坦白讲,就是你想贺老板了。进一步讲,你挂怀着贺老板,因为没有他的消息传来或者他人不出现,从而产生消极的情绪,这说明你很有可能喜欢上他了!”
    “喜欢个屁。”郗长林没好气地把牙膏泡沫吐进洗漱池中,水龙头拧到最大,接了满满一杯水漱口,“喜欢是一种欲望,表现为需要、依赖和占有,这三项我全都没有。”
    “行吧行吧。”系统敷衍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宿主说的都对。”
    郗长林懒得搭理他。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
    会不断地在朋友面前提起喜欢的对象,会一见面就兴奋,会因为对方的冷淡而失落,甚至会产生一种害怕感,害怕求而不得,害怕被讨厌被嫌弃。还会产生独占欲,因为对方和别人过密接触而不舒服、吃醋。
    郗长林仔仔细细反思了三分钟,发现自己什么症状都对不上,于是更加确信系统说的是傻话。
    喜欢个鬼啊,我才不喜欢他。
    郗长林一把扯下毛巾,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从洗手间出去。
    *
    西苑里那间某人的专属化妆间在第一阶段拍摄的最后一天,终于被人打开。
    挂在花梨木衣柜中的本该是四套戏服,绯红花魁服华丽无双,霜白舞衣清丽动人,水蓝娴静,苍青妩媚,而现在,多出了一套鹅黄色。
    五套戏服皆已等候多时,郗长林眸光一转,便明白了剧组为什么会给他加戏。
    今天要拍的几条戏都是穿蓝色那套,郗长林不慢不紧地走过去,刚打算取下,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化妆师、造型师们离开的声音。
    紧接着,咯吱一声,厢房的门关了。
    郗长林警惕地回头,没想到闯入视线的人是贺迟。他穿着素白衬衫,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湛蓝眼眸带笑,但不难察觉出藏在深处的几分疲惫。
    见是他,郗长林敛下眸光,扭回头去,重新将目光视线投向戏服。
    一声略略沉闷的“啪嗒”,是贺迟将外套丢在了椅子上,男人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径直来到郗长林身后,伸手越过他,把戏服取出来。
    “我帮你穿?”贺迟右手拿着戏服,左手搭在郗长林腰上,从背后将他拥住,声音透着些许沙哑,不过仍是低沉耐听。
    郗长林想躲开,贺迟却用力地将手一收,让他的背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
    “不用你帮我!”郗长林这才蹙起眉,低低地说。
    “那让我抱一会儿。”贺迟将下巴抵在郗长林颈窝里,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垂眸眼,缓慢说道。
    贺迟少见地流露出了一种疲倦脆弱姿态,脸上的胡茬扎得郗长林发痒,后者侧过脸去,斜睨这着贴在他身上的人,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眉骨与鼻梁,心中生出狐疑。
    “你几天没睡觉了?”郗长林鼻翼翕动,蹙起眉,问。
    “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会心软吗?”贺迟闷声道。
    郗长林伸手推了推他,却没推动:“当然不会。”
    “那就算了,不告诉你。”贺迟说。
    室内静下去,贺迟保持着手持戏服的姿势,郗长林略略思索一番,打算把它从这人手里薅出来,但手才抬起到一半,贺迟兀的睁眼,把戏服给丢进了衣柜里。
    他改用两只手抱住郗长林,其中一只捏了捏青年腰上那少得可怜的软肉后,开口道:“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也不早睡早起,郗喵,你是要上天吗?”
    郗长林被他捏得有些痒,腰和背跟着一软。他想要挣脱,贺迟却干脆和他一起前倾,落入衣柜中。
    男人一只手撑到衣柜的隔板上,另一只手捞住郗长林,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和他抱在一起。
    “乖,你瘦了。”贺迟叹了一声气。
    “我一直都是这样。”郗长林冷哼道,索性不挣扎了,就这么吊在贺迟臂弯里。
    贺迟反驳他:“之前抱着没这么硌手。”
    郗长林:“……那你找个胖的去。”
    贺迟在郗长林耳边低声一笑,拽着郗长林站直,然后把人一翻过,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他重新拥住郗长林,用缓慢的语调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一个时时刻刻盯着我、准备打击我的父亲。”
    “所以你这几天在处理他的事?”郗长林问。
    贺迟点头:“我截了一次胡,将他的计划打乱了。”
    郗长林冷冷一“哦”,没有详细问下去。
    “我从这几天的事情中体会出了一个道理。”安静几秒后,见郗长林真的没兴趣探究自己的事,贺迟另外挑起话头,“那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只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就好了。”
    “说得好像你绑得住似的。”郗长林说着,抬腿试探性踹了贺迟一脚,“腿长在我身上,我会跑不掉?”
    贺迟敛下眸眼,勾起唇:“跑了就抓回来。”
    郗长林“啧”了一声,“如果我再跑呢?”
    “就关起来。”贺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打断腿,把你锁进笼子里,再停了你的卡,让你没办法从商城里买道具。”
    郗长林半眯起眼,看了贺迟半晌,竟笑起来。他抬手拍了拍贺迟的脸颊,接着转过身,弯腰从衣柜里捡起那套水蓝色的戏服,边说:“迟迟,出了一趟门,你可变得真有想法。”
    贺迟适时地放开手,温声道:“但我舍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郗长林翻了个白眼,半分不矜持地把戏服搭在自己肩上,推着贺迟往拔步床走,“而你舍不得,所以才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
    东面的拔步床上放置了一整套床具,郗长林把贺迟按进去,接着扯起被子一角、猛地用力抖开,罩在贺迟头顶。
    “真的不用我帮忙?这套衣服我记得穿法很繁琐。”贺迟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听上去闷闷的。
    “你故意让人设计得复杂的吧?”郗长林把这颗想要钻出来的脑壳按下去,随后把双人枕抓起来,蒙在贺迟脸上,说话声音凉丝丝的,“不用,谢谢。”
    一把将帷幔拉上,郗长林快步后撤,绕到屏风之后,动作迅速地换衣服。
    这套戏服复杂归复杂,不过郗长林是经历过古代世界的人,详细研究过各种古代服饰穿法,稍微一看,就知道哪儿该系在哪儿,哪里该往哪里套,不到十分钟,便穿得整整齐齐。
    青年穿好衣服就要走人,路过拔步床时,睡着的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难道还要我哄着你才能睡着吗,贺三岁?”郗长林敛下眸光,没好气地说。
    贺迟抓着郗长林的手坐起来,目光深邃,“郗喵,你身上布料太少了,我不想放你出去。”
    这身戏服完全比着郗长林的身量定制,水蓝轻纱如雾裹身,而腰间镂空,以寥寥数枚亮片作为点缀,又将上下连接,走动之间折射过光芒,极为引人注目。
    虽然郗长林穿不出女性那种玲珑有致的韵味,但腰身与蝴蝶骨的曲线被完全勾勒出来,举手投足无一不引人瞩目。尤其是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腰肢,如玉凝脂光泽莹莹,让人忍不出想要成为这衣衫上的坠饰亮片,能够时时刻刻温存在一处。
    贺迟喉结动了动,瞬也不瞬凝视着郗长林,而郗长林垂下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后,冷漠地甩开他的手:“我演的这个易清波,是我生平所见穿着最保守的花魁——哪家花魁不是坦胸露乳,但到了我这儿,脖子以下全都被遮住了。”
    说完便有离开的趋势,男人在青年就要错身离开之前挪到床边,伸手环住那截腰,仰头道:“郗喵,能让我亲一下你吗?”
    “不能。”郗长林面无表情。
    这是贺迟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没露出半分失望神色,而是用下巴抵着郗长林暴露在外的腰身,轻声道:“我这几天,不仅是去处理了我父亲的事,我还去了一趟胡子山,找到了宫家的那条矿道。”
    郗长林眉心一跳,一句“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贺迟拉了一把,跌坐进他怀里。
    男人欺身吻上来,郗长林越是挣扎,便将他箍得越紧,直到这人无法呼吸时,才将他放开。
    他抱着青年,鼻尖抵着鼻尖,唇贴着唇,低声说:“我很想你。”
    郗长林被贺迟欺负得后背发软、指尖无力,眼波一横,却是没多少威胁力。他也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干脆别过头去,不看贺迟:“你真是越来越会抓人弱点了,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
    “既然这样,那么把一切说开的那天,你不该来撩拨我。”贺迟打断他,笑着帮他理顺额前的发,动作一如既往轻柔,“你那么好,尝过滋味的人,怎么舍得轻易放手?”
    “你这是在怪我咯?”郗长林语气古怪。
    “我怎么敢怪你。”贺迟说,
    郗长林一扬下巴,抬高音量:“那么劳驾放开,我要出去化妆了。”
    贺迟没半点放他走的意思,将他的脸扳过来,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郗长林的心无端漏跳一拍,面上迟疑顿生,也就是这片刻,贺迟的神色也微微发生变化——他蹙起了眉,看上去有些凝重。
    ——喜欢一个人,会产生一种害怕感,害怕求而不得,害怕被讨厌被嫌弃。
    郗长林想起这句话,内心奇异地泛起一阵酸涩。
    “你有喜欢的人吗?”贺迟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
    青年眸眼一转,说:“某个三流作者写过一本小说,里面的主角江栖鹤我挺喜欢的。”
    “这个不算。”
    “那莎士比亚算不算?”
    贺迟忽然笑了一声,将郗长林抱得更紧,额头抵在他肩头,“就是说你没有喜欢的、真实的、活着的人了?”
    郗长林:“如果是这个限定条件,就没有。”
    “那么你排斥我吗?排斥我抱你,牵你的手,亲你吗?”
    这个问题贺迟没等郗长林回答,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想你是不排斥的,否则你早就一脚踹过来了,也不会主动亲我,更不会喝醉之后往我怀里钻。”
    郗长林低低哼了一声。
    “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贺迟放柔了声音,话语带笑,“你和我在一起,我提供一切你想要的。”
    郗长林扬起眉梢:“哦?这么好?如果我想玩新出炉的小鲜肉呢?”
    贺迟沉下脸色:“这个不可以。”
    “那算什么‘一切’?”郗长林伸手将贺迟推开,背靠上床柱,冷笑一声。
    “一切我甘愿给你的。”贺迟说。
    “比如?”郗长林问。
    “比如我对盛铭制药厂查到了哪个地步,在胡子山又找到了什么。”
    郗长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有必要这样吗?”
    “如果这样能让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就有必要。”贺迟说得认真慎重。
    闻言,郗长林久久没能说出话。
    气氛又一次沉静下去,近日来雨水渐渐少了些,温度一路攀升,才上午九点,地面就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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