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轻笑出声,抬手轻抚起了她的长发,并捏着发尾打了个圈:“你猜猜看,本王看到了什么?”
    “……”
    master与servant在一定程度上会有意识的相连,她也曾窥见库丘林的记忆,所以她无法确定吉尔伽美什看到了些什么,但那也无所谓了。反正无论哪一辈子她都活得坦坦荡荡,也不怕被人评头论足。
    但这并不妨碍她此刻不爽的心情,抬手就扯回了正被对方拽在手里玩儿的头发,却不想他还来劲儿了,直接一个臂膀收紧将她的腰肢揽到了面前。
    如果这时拿把尺子过来量个距离,两人眼对眼鼻对鼻的距离压绝对不超过两公分。
    “敲断如同狂犬一般的獠牙,然后待在本王的身边作一只柔顺的小猫也不错,或许本王还会赐予你一些意想不到的奖赏。”
    “……”
    她嘴角抽了抽,好在以这个视角,他看不到这发自真心的嫌边表情。事实上,他那对红宝石般的双眸还在不断靠近,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也痒痒的。
    ……他是要吻她吗?
    凭良心讲,吉尔伽美什长得帅气又多金,除了有时候臭屁自大的言论让她耳朵疼外,他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亲吻,她绝对不会吃亏,尤其是对方眼底分明写着“看戏”两个字,她都能想象他是怀抱怎样的心情来欣赏她的窘迫。
    江九幺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睛配合他的演出,全当是哄救命恩人开心了。
    没错,这只是习惯性的逗弄罢了。
    明明是这么打算并准备付诸于行动的,却在最后看到她闭上眼睛后反而愣住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接触到了柔软的东西。
    几乎是同时,他在那对猛地睁开的双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震惊。
    “………………”
    “………………”
    某种情绪从低处爆发,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开始加快,但江九幺在此发誓,她绝没有任何少女般梦幻的想法,毕竟也过了那样的年纪,唯一的感想就是这位从千年前爬出来的大爷难道已经饥不择食了吗。
    事实上,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只有谈情说爱,而伴随她情绪的波动,一团火苗忽然腾起将两人直接隔开。
    吉尔伽美什虽然动作很快,但他下巴还是被那团火苗舔了一口,而这忽然的攻击并非敌人的暗算,而是眼前的女人周身缠绕上了熊熊烈火,那力量就跟呼吸一般自然。
    “嚯,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
    江九幺怔怔地摊开自己的掌心,这样的温度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这样的颜色她也快忘了是怎样的绚烂夺目。
    “不,这不是我的能力。”
    这是火焰女郎绿谷出横的能力,也是她在二十四岁时丢失的能力。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她捂着嘴不让哭声漏出来,像极了当初躲在病房里痛哭的样子。
    “不过是火焰的能力,你需要这么激动吗?”吉尔伽美什不解地看着眼前又哭又笑的女人,傲慢的样子就如同看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你要是喜欢的话,本王有的是各种元素的法杖。”
    他的话音未落,那位乡野村妇就忽然朝他快跑了两步扑了上来,两条细胳膊挂上了他的脖子,又蹦又跳地像是要将这份喜悦同样传达给他,完全丢开了刚才的那个意外。
    “谢谢你!caster!真的非常感谢!”
    “……啊。”
    虽然不是明白,但最后还是不自觉抬起了胳膊在她背上安抚式的轻拍了两下,并有了“这个女人其实意外得很好哄”的意识。
    ……其实还挺可爱的?
    吉尔伽美什干咳了一声,正准备将难得的夸奖赐给眼前的女人,却被忽然开始剧烈震动的大地打断。
    这毫无顾忌的魔力波动和肆意任性的方式作风,曾与他交手过无数次,并将这份孽缘延续至现世的那个家伙
    “……她疯了吗?!”
    同样意识到不妙的江九幺先一步冲到了房外,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厚重的乌云仿佛直接压在了心头般令人无法喘息。
    “现在是半夜没错吧?”
    “哼,刚好相反,这才过了正午。”吉尔伽美什走到她身边接了话,并肯定地说道,“是伊什塔尔那疯丫头干的。”
    “伊什塔尔……archer……凛……”
    在关键词的提示下,江九幺那因违规召唤而错乱丢失的记忆开始涌回大脑,被间桐脏砚暗算的远坂时臣,陷入绝望的archer和那连接灵脉施展的不知名阵术。
    一切的一切都与此刻的异象关联到一起,并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
    “……糟了!!!”
    *
    这确实是肉眼可见的“糟了”。
    吉尔伽美什那块购入及时的昂贵腕表没有报错时间,现在刚过正午十二点,准确地说是十二点零八分,但天色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大片聚集而起的乌云将整个冬木市的天空全部遮盖,不让半点阳光透进来。
    远望冬木大桥横跨贯通全市的未远川,与大海相通,将整座城市分离成为东西两侧,又因与地下灵脉相接,千百年来平息安宁,以浇灌滋养这方水土。
    可随着渐暗的天色,未远川一改以往的平缓,在无风之日忽作大浪,河水拍击东西两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反灌观望台。
    渔船和游船纷纷进港躲避,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气象台并未发布极端天气的预警,就连资深的船员都对此一筹莫展,只得紧急召唤船只入港。
    河水湍急,慌乱之中,有人似乎看到了未远川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原以为是远行而正要返航的船只,却在定神细看后发现那似乎是个人影。
    ……确实是个人影。
    惊呼之下,所有船员都停下了手下的动作,朝远处那模糊的影子看去。
    那是个十几岁的长发少女,她以不可思议的姿态立在河川之上,身上披散金光,脚下连接法阵,河水无法触及她,哪怕是一片衣角,
    她高举双手过头,口中念念有词。
    仿佛是瞬间之事,又仿佛是千年之久。
    河川彼岸出现了一条线,船员们纷纷揉着眯成了缝的眼睛想看个究竟,待近了近了才看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未远川的河流掀起成了大浪。
    几个经验丰富的船员立刻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转身逃离,他们在逼近了的大浪下发出了惊惧的叫喊声,却连码头都未来得及逃离便被忽然高过头顶数丈的大浪尽数吞没。
    这便是由天之女神,伊什塔尔亲手绘下的真实人间。
    天空变为灰色。
    大地开始震动。
    大海发出咆哮。
    站在未远川中央的少女睁开了双眸,她仿佛远远地看到了什么——
    是啊,那正是广阔无边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千年间无数城邦在这里兴起而又灭亡,时光掠影,岁月流觞,春之女神去后复来,通灵塔的记忆随着这片土地被黄沙覆盖。
    乌鲁克,这个荣耀的名字便是她所守护的城邦。
    曾经称霸平原,曾经盛极一时。
    万千子民手捧无上甜美的麦芽汁,高歌对她的赞美之情,恰似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的激流。
    “天之女神啊,伟大的伊什塔尔。
    是您赐予我等美食。
    是您赐予我等新衣。
    是您赐予我等居所。”
    直到城墙宫殿变为断墙残垣,直到活人血肉化为森森白骨,她的乌鲁克,她的子民,已随时代洪流堕入冥河,远逝他方。
    神座之上,唯一人尔。
    女神的悲伤无人察觉,女神的愿望无人知晓。
    终于,天之女神离开了神座,她再次深入地狱通过了七重门,来到本已断交生厌的姐妹面前。
    “埃列什基伽勒啊,冥府唯一的决裁之神,以我之尊作为交换,建筑牢笼吧,将乌鲁克子民的灵魂收留。”
    “吞天食日,洪水覆城,终有一日,我的乌鲁克会兴复,终有一日,我失去的都会回来。”
    “……终有一日。”
    “……”
    她的声音渐小渐灭,淹没在了沙尘之下,在沉寂千年后,又被一声更为绝望无助的轻笑代替——
    “没关系的,爸爸。”
    “你和妈妈,都会在新的乌鲁克中得到永恒的生命。”
    终有一日?
    啊,那便是今日吧。
    第102章 <102 月之暗面(二十四)
    如果不是身边还跟着吉尔伽美什,她绝对会以为自己其实走错了片场,又或者出门被陨石砸死而又穿越了自己还不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的冬木市街头就像在玩末日生存游戏一般,乌云压城,夜灯忽闪,沿街的行人因不知名的原因昏倒在地,数量的车辆因驾驶者的忽然失志发生了碰撞或是冲上了人行道,整条街道一时间火光四起。
    毫无疑问,这都与伊什塔尔有关,而能做到这种范围与程度,她或许早在被召唤之初就在为这一切做准备。
    那么,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会比与她共事并使绊子大半生的吉尔伽美什更有发言权的了。
    苏美尔神话中的圣女、天之女神,同样也是金星的代表神,伊什塔尔,在享有无上荣耀与地位的同时,她还是乌鲁克城的守护神。
    “虽然惹来麻烦不断,也并不见得有多为人民着想,但毫无疑问,她唯一不能舍弃的也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乌鲁克”
    但也确实没想到这位任性女神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他想起了在上次见面时与她的谈话,那所谓的“亲手让奇迹跨越千年降临在这片土地”原来就是这样。
    大地震动,洪水灭世,一旦让伊什塔尔的术成功,冬木市会在一夜时间变为死城。
    江九幺完全没有听明白这个逻辑:“可冬木市的人死光了,跟你们的乌鲁克又有什么关系?”
    “本王感受到了冥界的震荡,要是猜得没错,那个疯丫头应该是同她那掌管冥界的姐妹埃列什基伽勒做了交易,她将释放整个乌鲁克的灵魂,以占据这个时代的人类驱壳,让乌鲁克以新的方式复兴。”
    “……你们都是玩这么大的吗?”
    吉尔伽美什敛下眼睑,仍是那样带着嘲讽的表情,却也多了三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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