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们无关。”陆南石摇头,他抚摸着腕上的承影,感受着里面宵练的灵气,看向他,“三剑应该都落在了昆仑,而如今昆仑不在,你们是怎么得到宵练的?”
    “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们刚好扮了一场拍卖会,拍卖会后,有族人曾上过岸。不巧发现了同出一脉的功法气息。但有着这样气息的人似乎正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族人将他带了回来。但他伤势太重,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那时气息已经非常微弱,说话有些费力,断断续续地。我们只从他的言语中得知,昆仑似乎出了事,当时他和两位师兄正在互相切磋。突然从禁地席卷而来一股飓风。
    这飓风是怎么来的,他不清楚。但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飓风,秘境空间出现裂缝,他们被强行甩出了昆仑。可是他们掉落的地点不一样。还没等他弄清楚状况,找到两位师兄,就遭到了追杀。”
    陆南石皱紧了眉头,“知道是什么人吗?”
    “他不知道。他说那人功力远在他之上,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子,就已经中了他的杀招。他是在临死关头激发了潜能逃了出来。但可惜他能力比不上两位师兄,还是受了重伤,最终没撑下去。至于宵练……”
    “宵练原本是他的佩剑。他死后,便由我们保管。含光,承影,宵练都和其他法宝不同。若在上一任得到他们认可的主人死去之后,没能及时找到下一任主人,便会自我封印。直到有一天,有人能解开他们的封印,那时他们也便有了新的主人。”
    陆南石点头,这点他已经从记忆中知道了。
    他眼珠一转,“十年前你们没有举办拍卖会?”
    “对!因为我们救的那人说,杀他的人在出手的时候,曾说过,昆仑的人都该死。他对昆仑有莫大的恨意,恨不能将所有昆仑人士斩尽杀绝。我们这一族传承两千多年,一直谨慎处事,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得知这一点后,我父亲为了安全起见,决定沉寂下来。而这次……”
    “前不久,宵练曾发出过几次震动。我们外出打听到消息,有人得到了承影和含光,还让他们都认了主。算算日子,该是神君的转世成年了。所以,我们打算赌一把。”
    换句话说,这场拍卖会是故意扔出来引陆南石入局的。他们想要知道,得到了承影和含光的人是否还能得到宵练的认可,是否是他们等待了两千多年的神君。
    “神君!”
    看着阮奇山激动的那快要热泪盈眶的双眼,陆南石站了起来,“两千多年了,沧海桑田,一切都过去了。你们没有必要活在祖辈的遗训里。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阮奇山一愣,转瞬明白了陆南石的意识,他眼中的亮光逐渐寂灭,上前一步挡住了陆南石的去路,“神君的话,我们自当尊崇。既然如此,那么造化玉牒也该还给神君。”
    见陆南石有拒绝的意思,阮奇山又说:“我们已经得造化玉牒庇护两千多年,受益良多。该物归原主了。昆仑……虽然昆仑曾出了那样的贼人,先祖也一直在感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又或者他早一点那人的变化告诉神君,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先祖曾因此愧疚过,自责过,懊恼过,怨恨过。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自己也同属昆仑之人,还是他的亲兄弟而感到厌恶和羞耻。但最终,先祖走了出来。他自认自己还是昆仑的人。
    他说过,昆仑能有今日是因为神君。但昆仑需要自强,需要走出自己的道路。所以,神君,昆仑不能太过依赖造化玉牒。”
    陆南石一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既然这样,他便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可就在这时,一人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造化……造化玉牒不见了!”
    第95章 贺衍
    书房西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后头是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玉匣子。造化玉牒本应该在玉匣之内,而此时那里——空空如也。
    玉匣,暗格,油画,书房,每项都有结界,多重结界保护之下,造化玉牒不翼而飞。并且,它是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阮奇山等人一无所觉。
    当然不可能是现在。书房就在二楼,陆南石和阮奇山谈话的地方在楼下的茶室。即便对方再厉害,能蒙蔽得了昆仑众人,也瞒不过陆南石。陆南石不会一无所觉。
    那么就只能是在这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是陆南石入定恢复记忆的时候吗?又或者更早之前?没人能给出答案。
    “怎么办?”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阮奇山咬牙问道:“船上的客人都走了吗?”
    “走了!我们的规矩,拍卖会结束,所有人要在两天内离开。这个时限已经过了,如今船上除了我们,就只有神君和他的朋友。”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偷走了造化玉牒,那么很有可能已经出了公海!
    至于说神君和他的朋友?那本来就是神君的东西,神君何必偷?而他的朋友,既然是神君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况且,神君的朋友不是他们能冒犯的。
    阮奇山握拳,“按宾客名单,一个个查!造化玉牒不是普通的东西,一定会露出端倪。不惜一切代价,查!”
    “是!”
    阮奇山心头大骇,什么人?竟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东西偷走。造化玉牒,那是出自鸿蒙混沌之物。丢失在昆仑手里,他要怎么向神君交待!
    ********
    甲板上。
    陆南石与贺衍并肩而立,遥望无边大海,海风吹打着二人的脸颊,空气里都带着咸湿的味道。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话一出口,陆南石便后悔了。好?被困镇妖瓶中两千多年,怎么会好呢?哪知贺衍竟是轻轻一笑,“无所谓好不好,总归现在出来了。”
    陆南石神色一暗,张了张嘴,“抱歉,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有这一劫。”
    贺衍摇头,“说起来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
    当初,是他将朝无和忘忧的感情看在眼里。他最是喜欢凑热闹,无事都能折腾折腾,更何况这二人本就对彼此有意。他便提议不如二人结成伴侣。有朝无在,忘忧至少能得一个散仙。往后还有千万年的岁月,有朝无护持,不愁日后不能成神。
    朝无对此并不抗拒,更不反对。他便自作主张,将事情揽了过去。因朝无不愿上九重天,而九重天上结为仙侣的仪式也实在太多乏味,他看得多了,早厌倦了。思来想去,干脆依照凡间的习俗。
    可凡间嫁娶,是要双方家长先会面的。朝无这边是不可能有了。因为凭他的身份,满天神佛都做不得他父母。就是当年他母上将刚化形为奶娃娃的朝无带回来养了多年,也从未以母子相称。他的父母唯有天地,也只能是天地。
    朝无没有,忘忧却可以有。忘忧虽已无亲人,却可认亲。昆仑掌教阮之升主动提议,担了这份职责。他未曾多想,就同意了。还和他商议亲事要怎么弄,还给了他诸多便利。
    若非如此,昆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闯进朝无的居所,没那么容易设下诛仙阵。
    自诛仙阵开启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和朝无别无退路。
    想到过往,贺衍温和的面色褪去,满脸阴沉,眼中杀意渐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动荡起伏,引发体内气息翻滚,他的身形一滞,眉头微蹙。
    陆南石敏锐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反手抓住他的脉门,探入灵力。不探不知道,这一探竟是吓了一跳。
    “你……”
    贺衍一嗤,“母上当年为镇压天下大妖特地铸造的镇妖瓶,又集结了她和父上二人的法力凝结的封印,就是不想这些妖魔有朝一日能再出来祸害天下。有进无出,哪里是那么好破的!我用了两千多年,也只打开了一条缝,勉强挤出了一缕神魂。”
    挤是挤出来了。但神魂受损十分严重。陆南石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神君墓的时候,他竟然连一个白龙王都打不过。这样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原有法力的千分之一。而且每多用一分法力,创伤就会大一分。
    若不然,这等情绪波动怎会让他气息不定呢?也不过是因为之前耗损太大了而已。
    陆南石搭在贺衍腕间的手不由得一抖。
    耗损太大……
    这是灵力耗尽几近虚脱的脉象。
    可在船上这么多天,贺衍从未出手,怎么会……
    心头突然像是压了个千斤重的石头,陆南石张着嘴,可那句疑问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叹道:“得尽快找回你的真身。”
    只要找回真身,神魂与身体融合,贺衍便能恢复自己的神力,神力恢复,这点伤势自然可以痊愈。否则,以他现今的状况,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听得此话,贺衍嘴角上扬,“你会帮我吗?”
    “当然。”
    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贺衍笑了。然而那笑容却让陆南石有些忐忑。
    “神……陆先生!”
    找过来的阮奇山看到外人,不得不中途改了口。陆南石看了贺衍一眼,贺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找你的人来了,还不快去。”
    陆南石眼眸闪了闪,最终转身,下了甲板。
    “神君,造化玉牒之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
    不过什么,阮奇山没有说,陆南石却明白。能不惊扰昆仑一众,神不知鬼不觉将造化玉牒偷到手的人,自然也有本事避开阮奇山的探查。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阮奇山大惊,“神君!”
    到此为止?那可是造化玉牒,怎么能到此为止呢?
    “反正你们本来也是想将造化玉牒还给我。既然已经还给了我,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就是我说了算。”
    “可是……”
    “世间万物都讲究个缘法。造化玉牒不是一般的东西,如果对方能将它拿到手,还能驱使它,也算是一种缘分。如果对方没有这个缘分,早晚有一天,造化玉牒会回到我的手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觉得这么憋屈呢!
    阮奇山本来还想再劝,可陆南石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只能作罢。
    陆南石回头,看着甲板上贺衍的身影,心一点点往下沉。
    有些话在他心里盘旋,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照贺衍所说,他将镇妖瓶的封印打开了一道缝,挤出了一缕神魂。他虽没有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陆南石却能猜到定是二十年前。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因为贺衍的举动,引来了禁地的飓风,也相应地打开了昆仑秘境的空间裂缝。这一场突变,贺衍出来了,师父和他的两位师兄弟一起出来了。甚至镇妖瓶中的少数几个大妖也瞅准时机逃了出来。
    陆南石没有问的是:
    师父的伤是不是他所为;师父的两个师兄弟是否他所杀;还有——造化玉牒,是不是他拿的?
    其实对于这几个问题,陆南石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如今只差把这个答案坐实。他可以问的,但他不敢问。
    他与少阳曾是千万年的挚友,兄弟。
    他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句“是”。
    造化玉牒也就罢了,如果他想要,陆南石甚至连混沌珠也可以给他,只要他开口。这些东西于陆南石而言,都可有可无,他并不在意。
    但师父的两位师兄弟,他两位未曾见过面的师伯师叔,虽然他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谈不上多大的感情。可师父与他们情同手足。
    还有师父……
    若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一场重伤,师父不会死的那么早,更不会在最后几年的时光里,身体衰败,痛楚难言。
    如果……如果杀害师父的人真的是贺衍,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甲板上。
    贺衍手指磨搓着一方玉简。玉简的体积不大,大约两指,但其内光华流转,不可忽视。如果阮奇山或者陆南石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这正是造化玉牒。
    贺衍手指一敲,下一瞬,造化玉牒没入介子空间,没有踪迹。
    他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寸关。
    陆南石说的没错,他确实神魂受损,情况不容乐观。但还不至于情绪波动引发气息不定。他是故意的。故意让陆南石发现自己的情况,故意……
    贺衍眼珠微动,眸光闪烁。
    朝无,并非我有意要算计你。我知道,但凡我有难,你一定会帮忙。甚至只要我开口,你便不会拒绝。根本不必我耍这种手段。可是……
    其实你已经察觉了是吗?你的师父,你的师伯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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