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继续摇头。
    刚才他一进客房,夫人便猜到了几分,让他随便找个由头将赵磊拒之门外。主子们不待见的人,他身为奴仆,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将人放进屋中,否则这份差事不保,如何养活一家老小?
    赵家的侍卫见状,忍不住低头劝说:
    “将军,辅国侯明显就是故意的,继续留在此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四处寻访名医,也许能将您的伤势治好。”
    “就是就是,姓闫的一直呆在边城,要是他医术真那么高明的话,也不至于耗费这么长时间治病,依属下看,此人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听到两个侍卫的叨念声,赵磊感到一阵憋闷。
    就算平日里他跟楚清河的接触不多,但两人到底也能称得上同僚,这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拒之门外,难道就不怕生出流言吗?
    瞥见副将越发阴沉的面色,两名侍卫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多言,毕竟上峰心胸狭隘,要是哪句话不经心,将人给得罪了,日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少说少做,以免出错。
    受过重伤的人大都血气不足,赵磊也不例外,这会儿他被风吹的直咳嗽,一张脸也涨成了紫茄子色,等到冷的挨不住了,这才开口吩咐:
    “回府吧。”
    两名侍卫推着板车往前走,昨晚刚下了一场雪,虽不算厚实,但车轮轧过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恼人极了。
    赵磊闭着眼躺在板车上,即便他看不见周遭的百姓,听觉却分外灵敏,能清晰地分辨出众人指指点点的动静,有的人骂他是个废物,有的人说他活该,有的人则在幸灾乐祸……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在边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得罪过当地的百姓,先前凌鸢做下的蠢事,他也竭尽全力弥补了,缘何会落得这样的处境?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怀着愤恨不平的想法,赵磊被抬进了家门。
    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将全副希望都寄托在闫濯身上,反而派了不少能干的侍卫,在附近的城池寻找名医,把人带回来给他诊治。
    *
    赵磊的一举一动自是瞒不过楚清河夫妻二人,因匈奴没了首领,已经成不了气候,近来他们便将心力匀出了些,仔细盯着赵府的蛛丝马迹。
    此刻薛素坐在床沿边上,手里拿着牛角梳,一下下通着发,那黑压压一片披散在肩头,似墨云般,还带着丝丝幽香,配上那张毫无瑕疵的艳丽面庞,让男人不由晃了晃神。
    “我特地问了表哥,他说赵磊的伤势很重,颅内的血块压迫到了神经,要是不以特殊的手法疏通经络,根本无法痊愈,且病症会越发严峻。”
    说话时,她语气中带着淡淡欢欣,那副高兴的模样让楚清河不由摇头,沉声叮咛,“还有一个月你就要临盆了,何必将心思放在那等无关紧要的外人身上?他不会有好下场。”
    薛素撇撇嘴,哼哼一声:
    “我就是气不过,你在前线跟敌军拼杀,这帮人身为军士,不主动相助也就罢了,竟还在后头偷偷摸摸地使绊子,要不是你命大,哪能活着回到安宁村?”
    当初谋害楚清河的不止有赵磊一人,还有莲生的父亲,以及五皇子朱斌等人。
    现如今,朱斌因为与肖妃有私,已经被关到大牢之中,终此一生都不知能否出来;而莲生的父亲在去世前主动悔过,恩怨早已消弭,只剩下赵磊一个没有解决,要是不将他收拾了,薛素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黝黑手掌一把掀开锦被,楚清河下了床,握住白生生的腕子,将小妻子带到妆匣前,指着桌面上那只红木雕琢的匣子,催促道:
    “打开看看。”
    这只匣子比女子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估摸着仅能装下一盒胭脂。
    薛素挑了挑眉,杏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味,涂了蔻丹的手指将盖子掀开,待看到摆放在红绸上的玉质小锁时,水润杏眸瞪得滚圆。
    将翠绿的锁头放在掌心里,她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辅国侯夫人,侯府库房里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薛素自然能分辨出小锁的玉料算不得好,不过这上面隐隐带着一股檀香味儿,煞是好闻,也不知是从哪里弄的。
    “这只同命锁是在护国寺中开了光的,你戴在身上,除洗澡以外都别摘下来。”
    素娘怀着双胎一事,闫濯思来想去,终究没有隐瞒楚清河,毕竟生双胎最是艰难不过,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母子俱亡的下场,若不提前告知这人,临到末了他怕是会承受不住。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楚清河心头一缩,觉得骨缝都被源源不断的寒意浸透了。这对同命锁一直寄放在护国寺,他怕极了,便派人快马加鞭把此物取回来,只求心安。
    “名字叫的好听,难道戴在身上,真能同甘共苦、同命相连不成?”薛素扯了扯唇,嗤笑一声,不过这是男人的一片心意,她也不会辜负,将红线捋开,直接挂在粉白脖颈上。
    戴上后,她伸手扯开楚清河的领口,还真瞧见了只同样的小锁,质地不算剔透,却有丝丝暖意涌过来。
    作品  卷 第228章 双生子
    薛素临盆那日,其实并没有什么征兆,她早上吃了一小碗素面,臊子是用野山菌和油渣炒出来的,还有些焯过水笋干,咬起来口感极佳,要不是肚子腹部涨的厉害,恐怕她还会吃得更多。
    耳畔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薛素费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裾湿了一片,她面上一红,吭哧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倒是一旁的楚清河骇了一跳,俊朗面庞陡然狰狞,将人打横抱在怀里,一边往屋里冲一边扯着嗓子叫人。
    先前闫濯把了把脉,说女人肚子太大,有可能会提早生产,因为怕被打个措手不及,楚清河老早就派人请了三个稳婆,让她们住在府里,以备不时之需。
    算上前世,薛素已经生过两回了,却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她肚子里好像有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在来回搅动,将她五脏六腑刺得鲜血淋漓,那种痛苦让女人面色惨白,豆大的冷汗不住往外冒。
    看到小妻子这副模样,楚清河心房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掌牢牢握住,让他透不过气来。
    将人放在床榻上,秋菊急忙走到近前,急声劝道,“侯爷,屋里面血气重,您还是先去外头等着吧,若您呆在此处的话,夫人也使不上力气。”
    楚清河对丫鬟的话充耳不闻,他双眼赤红,蹲在床榻边上,哑声问,“素素,我留在这里陪你?”
    即使疼得透不过气来,薛素也不想让楚清河呆在产房,她推搡着男人宽阔的胸膛,没好气的叫唤,“你快走,要是不出去的话,我就不生了!”
    见素娘态度坚决,楚清河抿了抿唇,飞快说,“我跟小宁安就在门外等你,一定要平安出来。”
    想起稚嫩的儿子,薛素杏眸一亮,满脸虚汗点了点头,等楚清河走后,几名稳婆便围了上来,将她穿着的裙衫亵裤剪得粉碎,免得碍事。
    也不知道疼了多久,薛素只觉得腹部一紧,伴随着妇人高亢的叫声:
    “生了!生了!”
    “夫人再加把劲儿,肚子里还有一个。”
    薛素累得眼皮子直打架,但她却不敢昏睡过去,雪白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都尝到了铁锈味儿,中途秋菊端了参汤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吞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听到屋里传来的啼哭声,楚清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西北的天气说是滴水成冰也不为过,但此时此刻,男人额头上满是汗珠,除了太过心焦以外,根本找不出其他原因。
    只听吱嘎一声响,房门被人从里推了开,年纪最大、经验最是丰富的稳婆快步往外走,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连声道,“夫人产下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在前,女孩在后,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恭喜侯爷了。”
    闻言,楚清河再也顾不得别的,转身直接冲到了产房中,几步走到床前,看到躺在床褥中、双目紧闭的女人,急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
    “您莫要心急,夫人刚生产完,身子既虚弱又疲惫,这才睡了过去,并无大碍。”稳婆在已经活了几十年了,一直在边城接生,也遇到过不少身居高位的将士,却从来没有一人这般在乎过自己的妻子。
    刚生产过的妇人身子虚弱,完全不能受风,否则便会落下病根儿,因此房中不止门窗紧闭,还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那股血腥味儿直冲鼻子,但辅国侯却像没有闻到似的,目光一直放在夫人身上,还真是重情重义。
    秋菊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了出来,分别交给了三个稳婆,将人送走后,又打赏了在小院里伺候的奴才,把里里外外的事情安排的极为妥帖。
    薛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甫一睁眼,就看到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床沿边上,鹰眸中爬满血丝,眼底也青黑一片,显然并没有睡好。
    “你不去休息,在这守着作甚?”她有气无力的问。
    楚清河伸手掖了掖被角,道:“我不放心,索性就留下了。”在妻子睡着时,他还将床褥重新换了一套,又亲手给素娘穿上亵衣,省得这个娇气的睡不安稳。
    “你不是都把同命锁挂在我脖子上了吗?有了这物件,你活着我便活着,又有什么可挂怀的。”
    开口时,大抵是牵动了身上的肌肉,薛素只觉得小腹一阵阵抽疼,还有恶露不住往外涌,这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她微微叠眉,问:
    “孩子们呢?”
    “奶娘正在照顾,我让秋菊把兄妹俩抱过来。”说着,男人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吩咐一声,不多时便有两名奶娘迈入房中,将大红色的襁褓放在床褥上。
    小宁安也跟着过来了,看到母亲苍白的脸色,他无比心疼,这会儿贴着床沿沾着,踮起脚尖拉着女人的手,软声问,“娘还痛不痛了?”
    “不痛。”
    薛素不愿让这么大的儿子为自己操心,索性指了指仰壳躺在床上的奶娃,道,“宁安快看,娘给你生了弟弟妹妹。”
    小宁安的五官生的与薛素极像,自小便能看出精致的轮廓,长大后,肯定俊美非凡。
    与他相比,两个奶娃却完全不同,这会儿双生子面颊涨红,眼皮也肿的厉害,眉毛、头发都稀疏的很,就算小宁安年幼,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弟妹好看。
    小孩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挺起胸脯说:
    “娘别担心,就算弟弟妹妹丑,宁安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绝不让外人欺负了!”
    闻言,薛素不由愣了片刻,她将目光投注在双生子身上,伸手摸了摸锦缎制成的襁褓,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解释,“刚出生的娃儿都是这副模样,等他们长长就不丑了。”
    宁安面露怀疑,明显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早在孩子出生前,薛素已经将名字取好了,男孩叫楚琛,女孩叫楚玥,这会儿看着他们,她眼眶一热,好悬没掉下泪来。
    前世她蠢笨极了,被几句花言巧语迷了心,竟然跟王佑卿做出那种恶事,害了孩子跟自己,这辈子她总算没有重蹈覆辙,让他们平安降生了。
    见小妻子眼圈泛红,楚清河忍不住皱眉,两手按着丰润的肩膀,问,“为何掉泪?”
    “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
    薛素按了按眼角,也不敢真哭出声来,否则伤了眼睛,下半辈子该怎么过?
    “对了,边城有驻军守着,咱们何时回去?”想起还在京城的侄女,薛素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赶回小姑娘身边,毕竟莲生的年岁已经不小了,要是再不定下婚事,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楚清河弯下腰,将小宁安抱到床上,这小子脱了鞋便趴在双生子旁边,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等出了月子,咱们就上路。”
    嘴上这么说着,楚清河心里却盘算开来,在离开边城前,他必须将赵磊解决掉,若是放虎归山的话,恐怕会留下隐患。
    *
    赵府的侍卫在周边城镇搜寻许久,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他们都没有放过,全部带回了府邸中,给赵磊看诊。
    只可惜普通的医者根本无法消除颅内的血块,再加上赵磊瞎了眼,整个人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若是大夫稍微说错一句话,都被被他劈头盖脸地斥骂。
    想到这些庸医都无法治疗他的病症,赵磊恨得发狂,躺在床上不住口地咒骂着楚清河,要不是姓楚的拦着,闫濯怎会不给他看诊?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但眼底却带着几分嫌弃。
    要是赵磊的双眼真治不好的话,就会像当年的辅国侯一般,成了瞎眼瘸腿的废人,甭提领兵打仗了,就连养活自己都难。
    突然,屋里传来男子嘶哑的喊声,“把陈姨娘叫过来!快去!”
    府里的姨娘只有陈蕊一人,这会儿她肚子里怀着赵家的骨血,身份自是与先前不同,平日里便好好呆在屋里歇着,在赵磊出事后,她更是远远避开,不愿凑上前伺候。
    见守在前院的侍卫过来,女人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肚皮,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
    侍卫拱了拱手,道:
    “将军让姨娘过去一趟。”
    姨娘说得好听了算半个主子,要是往难听里说,跟奴才也没有多大差别,因此陈蕊也不敢拿乔,心不甘情不愿往前院赶去。
    甫一进门,她就被那股浓郁苦涩的药味儿呛着了,捂着嘴不住咳嗽,待看清坐在床边,衣襟大敞四开的男人时,面色越发阴沉几分。
    如今的赵磊再也不是那个风光的副将了,他成了废人,前程尽毁,发妻也不知所踪,害得整个赵家都成了城中百姓的谈资,跟着这样的东西,她哪还有什么出路可言?
    脑海中思索着退路,陈蕊已经走到赵磊跟前,还没等开口,梳理的水光溜滑的发髻就被男人一把拽住,扯得头皮生疼,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掉。
    作品  卷 第229章 赶路
    陈蕊两手护住腹部,嘴里哀叫不断,“将军,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您动这么大的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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