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方濮存双手交叠在前,就这样躬着身倒退到皇帝帐营外。合上帐营后,方濮存望着铅云密布的天空,阴沉中也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壮丽。他低低自喃:“要变天了啊。”
    百里之外的紫禁城里,新任礼部尚书脸色纠结地送上一封书信:“殿下,这是瓦剌送来的议和书。”
    议和书。
    许多人都在偷看秦沂的脸色,妄图揣测一二,可是他们必然要失望了。秦沂脸色如常,甚至动作都没停顿一下,仿佛礼部呈上来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折子。秦沂接过来扫了一眼,眉梢轻轻动了动。
    狮子大开口,他们还真是敢说。
    这位新提拔起来的礼部尚书显然也知道议和书上的条件太不要脸了,他垂着眸子数文华殿地上的方砖,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秦沂指节敲了敲古朴典雅的檀木桌角,一反常态地没有下达“行”或“不行”的命令,而是饶有意味地说:“看这封议和书的笔法和行文,这应当是个读书人吧。”
    殿里停留的几个官员都愣了愣,而秦沂嗤笑一声,将议和书扔在桌上:“一个大燕的,从小学孔孟之道,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
    .
    慈庆宫里,楚锦瑶也在接见热情难抑的外命妇。
    秦沂带着燕朝在损失三十万精锐的情况下守住京城,后面还反败为胜,光瓦剌撤退当夜就击杀一万余人。这对于风雨飘摇、全民信心都被狠狠挫伤的燕朝臣民来说,太子无异于天神降世,力挽狂澜,包括之前楚锦瑶险些以死殉国,后面缩减宫廷开销支援城中军民百姓,这些举动都大大鼓舞了民心。如今京城里百姓不拜神佛,只拜东宫的太子和太子妃。
    曾经因为圣上昏聩,不爱理政,所以臣子把希望投注到年轻的太子身上。这其实是一种实在没办法了的寄托,可是现在,秦沂却是真正民心所向,万众归心,举国上下都期待着他登基为帝。
    因为这场艰难的京城保卫战,满京权贵人家,无论书香门第还是武将世家,都对楚锦瑶评论大好,天天往宫里递牌子。楚锦瑶毕竟还是个孕妇,接见太多人她自己也吃不消,所以今日只叫了楚锦娴和长兴侯府的人进来说话。
    长兴侯因为身份特殊,不好跟年轻后辈去战场抢功勋,所以当初皇帝亲征是他没有跟着去,谁能知道反而因祸得福。守卫京城时外城九个门都要有主将,长兴侯是难得残存下来的有领兵经验也有实战经验的武将,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他这种人才实在难得,所以被分到一个次等重要的门,在瓦剌进攻中也顺利守住城门。
    最重要的城门是秦沂亲自在守,最艰难的战场也在他那里,秦沂顶住了瓦剌最开始也最激烈的一波进攻,首战告捷,人心大振,之后的几个城门都好守了许多。长兴侯也借着这股劲守住东直门,在保卫战中立了大功。
    所以如今京城两家外戚的身份一下子对调,两任皇后的娘家镇北侯府闭门不出,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颜面上,齐家和过街老鼠也没什么差别了,而太子妃的娘家长兴侯府却在这场战役中立下头功。众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段时间长兴侯府人人走路都带风,段莹华也兴致勃勃地说着战争期间家里的状态:“……围城那两天,可把家里人吓坏了,不过好在虚惊一场,多难兴邦。如今京城里对太子和太子妃众口交赞,若是之后再顺利迎回陛下,那太子可谓立下旷世奇功……”
    段莹华说着,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她似有所觉地停下说话,看到楚锦瑶低头哄着路哥儿,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而楚锦娴也坐在一边,微微垂着眼,眼神复杂。
    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之后若再立了迎救皇帝之功,那秦沂作为一个儿子兼臣子,所作所为实在是尽善尽美,功劳已到极致。
    可是,秦沂并不只是臣子,他更是皇太子。所以,宋高宗赵构的难题再一次降临在秦沂和楚锦瑶身上。楚锦瑶当初读史书时,也觉得赵构用十二道金牌急召岳飞回京实在是不识大体,懦弱之至,但是现在,面对瓦剌的议和,朝臣翘首期待的迎皇帝回京,楚锦瑶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洗白赵构和秦桧的意思,岳飞当时手握南宋五分之三的兵力,他的军队被称为岳家军,在民间和军中都拥有巨大的声誉,赵构作为一个皇帝,心生警惕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依然觉得,他赐死岳飞,是件很短视的事情。
    唉,写到这里,大家应该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我们总是企望救世主和英雄,可是这世上容不下英雄。
    写到这里,全文已经进入最后的大高潮,其实我今天正好在写结局,校对这一章的时候有感而发,就写了这些作话。我们只能陪楚锦瑶和秦沂走最后一段路了,大家明天见~
    第126章 英雄已死
    楚锦娴和段莹华走了之后,楚锦瑶心绪久久都不能平复。
    她记得自己硬着头皮读史书时,读到南宋这一段,一边读一边愤慨。秦沂坐在她身边,似乎在看淮南子,见她读史书都会生气,还笑她幼稚。那时读这一部分的时候,楚锦瑶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和秦沂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如果故意拖着不接皇帝回朝,那他们是史书上的坏人,可是如果接皇帝回来……如果接皇帝回来,皇帝容得下他们吗?岳飞誓死精忠报国,他的忠心毋庸赘述,可是赵构信了吗?
    楚锦瑶也不知道,成为史书上的坏人,或者成为史书上大赞特赞但是早早就死了的英雄,哪一个更好。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即使成功保住京城,但是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百姓,塌陷的城墙,波及的房屋,对刚换过一口气的燕朝来说依然是个不小的负担。战后医药、木材、抚恤、御寒的衣服都是重中之重,这其中没一样能离得开钱。这种时候如果还指望国库,那就太看得起以昏聩和好美色而着称的皇帝了。
    渐渐恢复骨架的朝堂为了钱整日吵来吵去,秦沂能带军打胜仗,但是实在没办法凭空变出粮草和钱来,粮草能从通州各仓调,可是重建京城所需要的银钱,从哪里来?
    秦沂将眼睛盯到京城里这些权贵人家上来,大家都沾亲带故,谁也骗不了谁,秦沂知道这些人的家底,所以软硬兼施逼着他们吐银子出来。当然,作为表率,秦沂率先缩减了自己的开支,连着楚锦瑶从宫廷里省出来的部分,一起充到国库里。
    众人看到秦沂后宅的开支,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硬杠着也没有好处,众臣扯了半天皮,要到了官职或者后辈上的好处后,便相继为国分忧,慷慨解囊。
    但是秦沂翻了翻国库的收支,再去看内务府的账册,深知从臣子身上薅毛并不是长久之计。宫廷开支,实在是太庞大了。
    秦沂内宅只有楚锦瑶一人,楚锦瑶小时候受过苦,并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所以东宫的开支便是御史台看了也无话可说,但是相应的,在东宫的衬托下,皇帝后宫的开销就越发可怕了。
    秦沂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主意,但是内廷不归朝堂管,这件事得和楚锦瑶商量。秦沂不知不觉又在文华殿待了一整天,他从抱厦中出来时,才发现夜色浓重,已经飘起雪来。
    建兴二十三年的第一场雪,往年臣子一定会上奏恭贺瑞雪兆丰年,可是今年京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百废待兴,废墟遍地,这么大的雪可不是一件好事。
    楚锦瑶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朝殿门走去。秦沂在太监的侍奉下卸下披风,楚锦瑶看到他肩上的雪,问道:“外面下雪了?”
    “对,看样子能下一夜。”
    楚锦瑶脸色变得沉重,显然她也想到了外面的百姓。
    楚锦瑶不过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秦沂叫住:“你别动,我身上有外面的寒气,你穿得少,小心着凉。”
    如果只是楚锦瑶一个人,楚锦瑶肯定懒得理他,可是现在还有孩子,楚锦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秦沂在熏笼中烘暖身体,才上前挽住他的手。
    “今日回来这么晚,外面的事很为难吗?”
    “还好。”秦沂说,“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剩下的就是战后重建。虽然如今国库不好周转,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敲打敲打下面的臣子,和各省收税,时间长些总是能解决的。”
    外面的朝事楚锦瑶帮不上忙,她能做的,似乎只剩把慈庆宫和后宫打理好,让秦沂无后顾之忧,晚上回来能暂时轻松片刻。他们两人相对坐在罗汉床上,楚锦瑶有些丧气,也有些惭愧:“你连着好几日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外面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
    秦沂听到这句话笑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你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你又在哄我。”
    秦沂笑而不语,其实这话是真的。男子在外争权夺利,所求是什么?无非是华宅,美人和地位,有了地位就会有更华丽的屋宇和更多的美人。现在楚锦瑶就在这座他从小长大、见证了他成长和兴衰的宫殿里,秦沂每次在文华殿气得想把折子摔到下面人脸上时,只要一想到隔着一条甬道,楚锦瑶就在后面等他,多少能勉强自己克制住脾气。
    战争最危险那几天,秦沂好几次改变主意,想趁机把楚锦瑶送走,但是最终还是忍住。就像楚锦瑶说的,他们一家人,无论生死都在一起。秦沂这样做,无疑给下面的人打了一剂强心药,太子妃都留在京城,想必京城一定能守住,而朝臣勋贵看到这个情形,也不好将自己的家眷送走。如果他们敢送走,秦沂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如果楚锦瑶不在,那其他家眷或多或少都会失踪几个,这些人总还会死守京城,但是绝不会像现在那样背水一战。
    楚锦瑶遗憾自己帮不上忙,其实心理上的稳定,比什么神兵利器都重要。
    “如今的局面也说不上难,只是解一时之困容易,解日后之困难。”秦沂神色沉重,“任何王朝存在的时间久了,都不免沉疴积累,机构冗杂。而如今宫廷的开销,更是掏空国库的头号顽疾。”
    楚锦瑶听明白了秦沂的意思,认真地问:“殿下,我能帮你什么吗?”
    秦沂有些愧疚地握住楚锦瑶的手:“你都怀孕了,实在不该让你操心这些的。”
    “殿下,我们是夫妻,你怎么能说这些。”楚锦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眼神认真,“是不是要缩减后宫开支?”
    “再节流都比不上开源,同样的道理,后宫便是再缩减,除了让你得罪人,还能有多大效果?”
    楚锦瑶的眼神若有所悟,秦沂很是满意,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你想的没错,我有意裁减宫人。宫女每年只选秀不放出,这对这些民间女子不公平,对国库也是巨大的负担。内侍的问题有些难办,但是宫女却好安置许多,你这段时间辛苦一些,粗拟一份放宫名单出来吧。”
    楚锦瑶想着这些事,有些出神地点头:“确实是挺操心的事情……不过也还好,慈庆宫有这么多人帮忙,我不至于被累着,而且,这是行善积德了,便是我们孩子看到,一定也很愿意帮忙。”
    说起孩子,秦沂看向楚锦瑶微微隆起的腹部:“他这几日累着你没有?”
    “没有,他很乖的。”楚锦瑶见缝插针地拉拢秦沂和孩子关系,心里还在思索放宫女出宫的事。进宫太年长的宫女,贸然让她出去恐怕才是害她,而太年轻的放出去,宫里青壮人手不够也是麻烦。这件事要妥帖推敲,不能安排岔了。
    楚锦瑶沉思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就看到秦沂坐在她对面,正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楚锦瑶有些羞赧,但是看到秦沂明显消瘦的身形,顿生心疼。她小心地伸手给秦沂揉额角:“殿下,外面的事是不是很麻烦?你都瘦了许多,要保重身体啊。”
    这段时间,楚锦瑶仅是每日看着秦沂出门归来,就深深心疼他的操劳。如今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过目,而这样劳累,有时候还吃力不讨好。
    “其实若只是瓦剌还没什么,怕的是从内部烂起来。”秦沂捉住楚锦瑶不安分的手,半是喟叹地说,“瓦剌送来议和书,说是愿意送皇帝回京,只是有条件。”
    “他们要什么?”
    秦沂说了大概的数字,楚锦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真是得寸进尺。”
    对啊,京城面临重建难题,受伤的将士,天寒而无以果腹的百姓,千疮百孔的朝廷,哪一样不是急需用钱,可是瓦剌竟然仗着皇帝,提出这么一笔天文数字。
    祖宗皇帝留下的不和亲、不纳贡的组训,本是为了显示国威,但是现在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更嘲讽的是这份文书是一个汉人写的。
    “殿下。”楚锦瑶皱眉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小心地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最好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皇帝自尽,这样既全了大燕天朝上国的颜面,又维持了帝王的尊严,不至于让秦氏皇族太过丢人,等明年开春,国家缓过气后,远征瓦剌雪耻便是。可是,皇帝会自尽?
    想都不要想,他不会的。
    秦沂思绪转了一圈,现在也唯有叹气:“我也想找一个两全之策,可是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瓦剌人不敢让他死,可是若朝廷没有行动,京城大部分的百姓都度不过这个冬天。”
    楚锦瑶听到这里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她知道的,一个能在三军面前射杀嬉笑失礼的婢女,能在鞑靼犯边时以身犯险深入敌军腹地,能在举国大乱时死守城门的皇太子,怎么会为了自己,不顾他的臣民呢。
    楚锦瑶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甚至声音都有些抖:“殿下,你拒绝了是吗?”
    秦沂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
    他们都知道,前方是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秦沂点头,这些钱都有最正当的名头,没有人会说太子的不是,但是秦沂一旦拒绝,皇帝得知后必然不悦,天家的父子情分最经不得考验。
    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毕竟这些钱拿出去后,受罪的又不是秦沂,他甚至还能给自己运作一个孝顺之名。可是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为皇者,不是这样当的。
    知其不可而为之,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步入灭亡。
    瓦剌信心满满的议和书被拒绝,他们显然都有些懵。他们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可是,谁让皇帝在他们手上呢?帖木儿万万没想到有皇帝在手,对面竟然还敢拒绝,帖木儿都这样不满,损失惨重的瓦剌部落就更不必提了。在瓦剌人越来越高涨的气愤情绪中,在草原上呼啸的白毛风中,瓦剌和燕朝拉锯一样的议和终于扯皮到尾声。
    而这个时候,新年已过,京城里已经有人家取下了红灯笼。议和艰难地谈妥,皇帝也终于踏上期待已久的回朝之路。皇帝由礼部议和的官员和一小部分军队陪着,刚从瓦剌人的部落范围出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雪地上,任寒风呼啸,也一直牢牢看着北方。
    “秦济?”皇帝非常意外,“你不是在庆阳吗,你怎么来了?”
    肃王看到皇帝,立刻热泪盈眶,不顾积雪立刻长跪在地:“父皇,儿臣护驾来迟,请您降罪!”
    皇帝看着来人,再看看他身后空茫茫的雪地,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肃王站起身,随后赶紧走到皇帝身边,惊喜、激动和心痛交织在一处:“父皇,您……受苦了。儿臣自听到消息后就夙夜难寐,恨不得以身相代,自传出皇兄和瓦剌议和的消息后,儿臣就一直等在这里,好在,儿臣终于等到您了。”
    皇帝从肃王口中听到另一个名字,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他长叹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皇帝这时候看到肃王的手,这几个皇子虽是男儿,但自小锦衣玉食,一双手保养的不比女子差,然而现在,肃王的手上却全是受冻后的裂纹。
    肃王仿佛没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一般,依旧惊喜交加地说:“父皇,儿臣的属军都在关内。儿臣这就护送您回京。”
    第127章 皇后之死
    今年宫里的年过的也很克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肆热闹。
    尤其是楚锦瑶听到皇上由肃王护送着回宫的消息,越发连一点过节的心思都没有了。
    秦沂当然安排了人在居庸关内迎接皇帝,这种事情,秦沂怎么也不可能将仪仗队安排到瓦剌帐营门口,所以除了前去议和的礼官,就只派了一小只队伍去瓦剌王帐护送皇帝,不远处有军队遥遥保护,只要进了大燕的范围,皇帝便能换回帝王仪仗。
    可是,谁也没想到,肃王会亲自出现在关外,摆出一副前来迎接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带着皇帝转了方向,从一个关城入关,之后由肃王藩地的军队护送,一路高调地往京城走来。
    这未免做的太明显了,邀功的嘴脸太过难看。
    楚锦瑶想到这桩事,只能在心里长长叹气。只要皇帝对局势有一点了解,便能明白秦沂之前拒绝瓦剌“护送”皇帝入京,还有后来拒绝瓦剌毫无诚意的议和,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乃至皇帝好。只要皇帝愿意想,他就能够理解秦沂的苦衷。
    可是楚锦瑶觉得皇帝不会想,若是他会仔细想这些事情,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被瓦剌人俘虏。
    这种事情越想越糟心,楚锦瑶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处理起放宫女出宫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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