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虽然愚钝,却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安西虽然是我韩家的根基所在,可若安北的卫钊,或者安南的秦暄大军压境,安西的叔父根本不是如卫钊或者秦暄那等千古将才的对手,以安西十万之兵,顶多换得一时苟且。
    据在下所知,秦暄对郡主看得极紧,郡主身边的戒备,也极其森严。实不相瞒,把郡主劫持出来,我们着实耗费了许多精力,搭进去无数人手。
    在下以为,秦暄或许不会为了郡主抛弃一切,放任我韩氏在安西自立,但为了郡主,发一纸赦书,饶过我韩家些许族人的性命,允许韩家在大秦境内有个容身之处,应该不算太难!
    实不相瞒,在下想用郡主换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翻云覆雨,称王称霸的机会,只是一个活命之机!”
    对这样的人,萧蕴心中生不出怨恨来,问:“世子就没想过为父报仇吗?”
    韩起反问道:“郡主可曾想过为父报仇?你明明知道,萧惟的死,与当今陛下不无关系,五殿下秦暄,其实你杀父仇人的儿子。呵呵……咱们这些人,哪一个手里都不无辜,生死存亡,都是时也命也,怨不得任何人!”
    萧蕴不置可否的道:“殿下是明白人!”
    韩起敛容道:“所以,郡主现在应该相信,这一路上,在下会好好照顾你了吧?现在,在下比任何人都看不得你有个好歹!至于在下那个没脑子的妹妹,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第72章 第 72 章
    接下来数日,果然如韩起所言,韩槿再也不曾来撩拨过她。只是偶尔见面的时候,还会用淬了毒的眼光盯着她,似乎试图用目光凌迟她。
    萧蕴视如不见。
    许是担心身后的追兵,韩起弃了官道,改走山路,离开了第一夜留宿的镇子后,就一头钻进了大秦西北的十万大山中。
    山路当然不好走。
    马车很快就不能用了,一行近百人全部上了马,就连使不出力气的萧蕴,也被看守着她的精干妇人,柳七娘带上了马。
    天气一日日转凉,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这一天。
    萧蕴在心底算了算,她跟秦暄的大婚,原本就定在这一日。如今她被劫到了这荒山野岭中,也不知秦暄究竟要如何应付这一场婚事。
    他应该还在帝都吧?
    老皇帝病重,皇子们的大位之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他若是在这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因她离开了帝都,就等于让出了大半把对帝都和老皇帝的控制权,从前十几年的辛苦筹谋,很可能在一夕之间,全都化作流水。
    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望,秦暄会亲自来救她。
    可人心不由理智左右,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后清清寂寂,不见半个追兵,她还是慢慢开始失望了。
    他果然没出现,放任她被韩起带走,带向前途未卜的安西。
    她有点儿……不想喜欢他了!
    此时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重逢后朝夕相处的那几天,她被他磨得渐渐心软了,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依赖他了,竟然忘了,他不是寻常的男子,不是那种会把妻儿看得无比重要的人。
    现在,他要面对她和皇权谁轻谁重的选择,日后还要天天面对这个问题。
    这一次,他是不是……已经放弃她了呢?
    初识情滋味的人,总是忍不住疑神疑鬼,萧蕴也是如此。
    诸多阴郁的情绪在心间徘徊,她忽然开始害怕跟秦暄一起走下去的将来了,害怕将来某一天,秦暄变得越来越像现在的老皇帝,她则越来越像韩皇后,那样的结局,让她不寒而栗。
    她有点儿……不想要他了!
    这一日的下午,一场秋雨突然落了下来。雨水淅淅沥沥的降下的时候,一行人正骑马走在山道上,附近是绵绵密密的山林,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萧蕴心情低落,又淋了一场雨,到了夜里歇息的时候,竟生了病,开始发烧。
    她已经许久不曾生病了,这一病,情况便相当凶险,很快就不省人事。
    看守她的柳七娘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可这深山老林里,没有郎中,众人身上虽然带了驱逐蛇虫、疗伤的药粉,却根本不曾带对付风寒的汤药。再加上如今是深秋,草木枯黄,山林里雨水正滂沱,想采药都极不方便。
    韩起也束手无策。
    他只能让下属用冷水给萧蕴降温,又停了每日掺在她饭食之中,让她提不起一点儿跑路的力气的药,希望苍天庇佑,这个重要的人质能熬过一劫,快点儿好起来。
    一天一夜之后,萧蕴才醒过来。
    高烧并未完全退下去,她的脑袋仍旧晕乎乎的,身上也软绵绵的,但以前辛苦修炼出来的内力却能调用了。
    萧蕴大喜过望。
    内力是个好东西,她躺在简易的帐篷之中,默默运行了一夜的武功心法,第二日一早,身上的热意就已经消退殆尽,身上也有了足够的力气。
    秋雨已停。
    韩起一行人却没有继续赶路,仍旧在原地休整。
    这秋冬相交之迹,本就是容易外感风寒的时节,队伍里的病号,不独萧蕴一个。
    被韩起带出来的皇孙秦绍也病了。
    萧蕴好起来的时候,这个十三岁的皇族少年仍旧烧得厉害,且情形越来越糟糕,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就算不是郎中,也瞧得出来,这个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气息越来越弱,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夭折在路上。
    韩起急得生了一嘴口疮。
    必须得给秦绍请个靠谱的郎中了。
    可是,这是荒山野岭之中,连个村落都瞧不见,哪来的郎中呢?
    萧蕴从韩起那群属下的闲聊中听说此事后,心里一动,立即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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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能治好秦绍殿下?”韩起看着主动来见他的萧蕴,急切地问。
    “我懂点儿银针之术,也许能治好他。”萧蕴没把话说死,她以前只用银针替人解过毒,这治风寒还是头一次,“虽然不一定能把人救回来,可你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韩起定了定神,目光深深:“你想要什么?”
    他当然不会觉得,萧蕴愿意出手全是因为女儿家心软,看不得秦绍这个半大孩子死在路上。
    “我的银针之术需要内力的支撑,你不能再对我下药了。”萧蕴涩然笑说,“反正这荒山野岭里,我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就算懂点儿武功,独自跑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小殿下就交给郡主照顾了!”韩起略一思索,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秦绍的确病的很重。
    萧蕴从韩起一个善用飞针之术的属下那里要来了一盒勉强能用的钢针,虽然比不得银针,暂时也能拿来充数,用这一盒钢针给秦绍针灸过后,秦绍的病情很快就开始好转。
    韩起见此,心中稍安,命队伍原地休整了一夜,次日一早启程,继续西去。
    萧蕴仍旧由柳七娘带上了马。
    就算她跟韩起声明过,她的骑术很不错,完全能适应得了急行军,韩起也不许她独自骑乘,甚至吩咐柳七娘,严禁她独自接触队伍中的马匹。
    一路向西。
    三日后的一个正午,萧蕴跟着队伍停下来用饭的时候,看见了远方升起的袅袅炊烟。
    这说明,前方有人烟!
    总算走出了近乎与世隔绝的莽荒山林,她心中喜悦,韩起等人却非常紧张,人人绷紧了神经,生怕生出什么变故来。
    柳七娘那双小眼睛里,露出了犀利的光,紧紧盯着萧蕴,生怕她在这个干关头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稍顷,前去探路的下属回来禀报韩起:“世子,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砍柴的樵夫,他告诉我们,前方二十里处,是一个名叫庆安镇的村寨,约莫有一千口人,全是靠山吃山的猎户。”
    韩起面露喜色:“什么?前面就是庆安镇?”
    “那个樵夫的确是如此说!”
    韩起点了点头,附在一个下属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又把随身的一枚印章接下来,交给他,而后就见就那轻功不俗的下属纵身离去,大约是要提前去庆安镇探查。
    萧蕴隔得远,并未听清楚韩起都吩咐了什么,自顾自垂眸,暗暗盘算有没有脱身的办法。
    她可没打算真的随着韩起去安西。
    自己的小命,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
    正沉思时,韩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仍旧带着面纱,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浑身上下透着诡异的兴奋。
    萧蕴目光一凝。
    韩槿的身体比她还要娇生惯养,赶路的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还时常发作发作身边的人。韩起虽然常常训斥她,却从未有抛下她的念头,仍旧让人好好护着这个妹妹。
    萧蕴早就在心中怀疑了,这对兄妹的关系真的有这么好吗?
    韩槿对韩起,态度算不上多么恭敬;韩起的脸上,也看不出真心爱护这个妹妹的迹象。可偏偏韩槿行事间给人一种有恃无恐感觉,对韩起的下属不见丝毫客气,而韩起对韩槿,则似心有忌惮,并不敢真的拿她如何。
    可是,一个废太子的侧妃,甚至不是皇孙秦绍的生母,就连那张能拿出手的脸都毁了,还有什么地方值得韩起忌惮呢?
    韩槿走到萧蕴身前三步之处的时候,被柳七娘拦了下来。
    韩起承诺过萧蕴,不会韩槿再来折腾她,柳七娘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韩起的命令,从不让韩槿靠近萧蕴。
    韩槿早就领教过柳七娘的固执了,没和她较劲,就站在三步外,目光阴冷的看了萧蕴一眼,恶狠狠道:“萧蕴,等到了庆安镇上,我一定要你好看!”
    萧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在想,她或许有必要在抵达镇子之前,就脱离韩起的掌控了。
    用过午饭之后,韩起吩咐队伍启程。
    萧蕴依旧上了柳七娘的马。
    山风猎猎,马蹄疾疾。
    行至一处峡谷时,忽闻喊杀声从头顶上传来。
    山谷两旁的悬崖上,一杆绣着“黑风寨”三个大字的青色布旗,不知何时立了起来,无数人影立在崖上,无数巨石滚木,夹杂着稀稀拉拉的箭雨,纷纷坠落。
    “快退!”
    对方占尽了地利,又是早有准备的伏击,韩起不敢恋战,急令队伍退出峡谷。
    柳七娘带着萧蕴,纵马疾驰在队伍的中间,此时也跟着其他人纵马疾驰,向着山谷外退走。四个护卫护在柳七娘这一匹马的左右,替柳七娘拨开从头顶落下的滚石之雨,以免伤了萧蕴这个“娇贵”的人质。
    然而,想逃出山谷并不容易。
    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几十丈高的地方落下,那冲击力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就算武林高手也不行。
    韩起的队伍很快就被冲散,柳七娘身边的四个护卫纷纷失散,就连柳七娘,肩膀也被一块飞石砸伤了,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衣袖,也染到了萧蕴的衣服上。
    所幸座下的马是战马出身,并不慌乱,也未受伤,仍旧忠实地带着主人,向着山谷外飞驰。
    两人一马冲到谷口的时候,却见去路已经被一伙山贼打扮的人截断。
    不错,就是山贼,不是秦暄派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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