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一时拿捏不住他到底什么想头,却也道:“说是要说表姑娘给你呢?”
    他眼睛些微睁大,心里竟然有些忐忑,浑身都僵了,明明想知道后续,却只淡淡嗯了一声。
    周妈妈嗳呦一声,“你这么个闷性子,我要是姑奶奶姑爷,也不乐意将姑娘嫁给你。”
    姜元让微微垂下眸子,注意道周妈妈话里的“也”,难道,姑姑姑父拒绝了?
    薄唇上下抿起,眼里蕴藏了黑暗,一派严肃的模样,险些兜不住满心的刺痛。
    却听周妈妈道:“你该去姑爷跟前走动走动,叫他考考你学问,亲热的说说话,难不成就这般闷着?”
    姜元让一听,心弦徒然一松,额角的汗也好似融了一般,滚下来。
    周妈妈竟是揉了揉眼睛,万年不见笑模样的四爷,却是笑了。
    姜元让轻轻勾起嘴角,真心实意说了一句,“多谢妈妈。”
    待人走了,周妈妈方回了神,笑了笑,也不理论,便打起帘笼进屋去了。
    第二日,乃是休沐日子,天儿却是好,姜元让坐上车子,底下有人恭敬回话,“二老爷今儿并未出门,也没有出门的计划。”
    姜元让点点头,吩咐出发。
    走了半个时辰,方到虞府,门上的人瞧见,忙把人请进来,要去院子里通报。
    姜元让摆摆手,目光朝虞宓的院落方向望了一眼,“今儿我先去拜见姑父,不必里头去报。”
    门房的人这才转了方向,向虞二老爷外头的大书房而去,姜元让走在后头,步子沉稳。
    二老爷坐在书桌后头,打量眼前的少年,个头比他高,却是龙章凤姿、气宇不凡的模样。
    尤其目光如炬,虽是苍白的脸色,倒叫人因着他眼底的坚毅忽略他的孱弱。
    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叫人送上茶水来,问道:“小四今儿如何想到我这里来了?”
    姜元让坐的端正,虽是第一次来,却没有四下里观望,稳稳重重的。
    声音低沉带一点哑,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明了,“许久未见姑父,侄儿今儿来,也是有事请教,姑父博览群书、经历世事,定能为侄儿解惑。”
    二老爷笑了笑,“什么事儿,你只管说来。”
    “是这样,师傅封老先生奉旨南下治水,他老人家游历千山百水,拟出了个可行的方案。唯二烦恼的便是一经费、二难民。”
    姜元让说完便停下来,不再开口,瞧着二老爷思索的模样。
    自古以来,若是哪处有灾,百姓却是最吃苦受累的。
    朝廷既然决定治水,要用的费用自是要从国库里拿,且不说记算得官员林林总总谎报虚报,伸手朝朝廷要银子。
    便是白银黄金下发,各个州省县一层一层剥下去还有多少,这些却又不能明着对圣上讲。
    再者难民成灾,若是这一环处置不好,起了造反动乱什么的,也不是小事。
    所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聪明人是不会接的,却也有那等反败为胜的,也未可知。
    二老爷想的到这些,封老先生自然也想的到,来请教他?怕是来探户部口风。
    二老爷微顿,第一次认真瞧个小辈,“既是来讨教我,我倒要先问问你呢。”
    姜元让正襟危坐,等着二老爷问话。
    一时,父侄两个在外书房斗智斗勇,旁个却是不知。
    虞宓听人说姜元让来了,却没进后头,也不理论,只吩咐人:“前儿,我得的上面的枇杷露收着没?”
    云桑笑道:“姑娘特特说了,给表少爷留着,谁敢拿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妈妈真的神助攻,好帮手,晚上还有一章。
    ☆、第七十一章
    姜元让在二老爷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 外头守着的小幺儿频频听到二老爷畅快大笑的声音。
    两个人守在门外, 一个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笑道:“许久没见老爷跟哪个前来拜访的公子相谈甚欢, 表少爷倒是头一个。”
    以往也有二老爷挚友、同僚之子前来拜访, 倒是叫人好好接待, 同人说一阵子话。
    或留人用个便饭,或不留人, 却大多只来了一次, 老爷过后不意提起一二句。
    也是说满嘴空话, 自视过高, 不是实干派,到底不多说什么, 摇头叹阵子也罢了。
    另一个道:“到底是太太侄儿, 好歹脸上得过的去。”
    先前那个道:“我瞧着,却不是因着亲戚关系, 表少爷多俊俏风流的人物,便不能是为他自个讨了老爷喜欢。”
    “多少也瞧在太太面上的,俊俏的人物多了去,咱们见的还少。”
    “嘿, 依你说来, 那长相好的便没个有真本事的了?”
    二人正争着,后头二太太屋里来人传话,说是喊老爷表少爷用饭。
    这里二老爷听说, 意犹未尽的起身,待姜元让已是十分亲近的模样了,携人往后头来。
    虞宓等在蓼兰院正门前,瞧见人回了,迎上去笑道:“爹爹今日怎生在书房待这般久?”
    二老爷双手负在身后,往里走,“哪里就久了,以往比之更长的也有呢,如何今日就长了。”
    虞宓跟着往里去,转身之际,拉了一下姜元让的手,又立时松开,冲他眨一下眼睛。
    姜元让温柔的瞧她,见她山花宝髻,光容绰约,端的容色宜人,不由心里柔软。
    “爹饿不饿?方才我到小厨房做了爹喜欢吃的松香鹅肉卷,摆饭还有会子,可先叫上点来填填肚子。”
    二老爷径直往东边小书房去,声音传来,“我不饿,我记得往日自学海涯拿了一本古棋谱来,在哪里?知椿给我找出来。”
    虞宓笑道:“知椿姐姐在忙呢,叫闻夏姐姐来,屋里的东西,她记的最清的。”
    二老爷那边答应着,一时说话声远了去,虞宓这才看姜元让。
    长眉凤目,个儿高挑,英爽之气,奕奕逼人。
    不知如何忙把脸一低,星眸低漾,俏脸微红,“你今日倒是过来了,打扮的这般精神呢,倒是头一次见。”
    姜元让随她进屋,低低的笑,哑声问她,“喜欢吗?”
    虞宓又偷偷瞧他一眼,也不知如何,以往见他也没见如今日这般,瞟一眼,便似被摄去心魂,羞涩难挡。
    只到底跟他闹惯了,不想叫他瞧出窘样来,故意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你瞧着好便是了。”
    “你若喜欢,我便时常穿着,你若不喜欢,我便再也不碰了的。”
    虞宓哦了一声,也不吱声了,两人都不说话,却半点不觉气氛沉闷。
    似有一股默契,暗暗流转,虞宓问他,“跟我爹在书房说什么呢?这么久,可是饿了?”
    说着,便叫人将松香鸭卷并另一些吃食,送上给他吃。
    姜元让拿起一个尝了一口,虞宓定定瞧他,眼眸含光,“好不好吃?”
    他点点头,她又道:“好吃也莫吃多了,过会子多吃点饭。爹爹也是,什么要事,拉你说这般久。”
    姜元让笑着逗她,“我的终身大事,可不是要事。”
    虞宓一时脸就红了,想问他什么,终究轻轻抿唇,不好意思问。
    姜元让朝她靠近了些,目光缱绻的看她,轻轻道:“阿久,你要等我。”
    虞宓两只手儿放在桌上,紧紧握着,心口跳的极快。
    姜元让还在笑,声音低低的,开怀极了。
    虞宓越发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起身交代摆饭去了。
    吃过饭,二太太到老太太屋里去了,二老爷却是兴致勃勃,喊姜元让对弈。
    于是下了两局棋,前头又说二老爷有信笺来了,送信的人求见呢。
    二老爷啧嘴,好容易尽了一回兴,谁这时候来呢,少不得废了一盘好棋。
    起身出门前,只交代下来,叫姜元让住下,明儿再来。
    天儿渐渐暗下来,虞宓拉了姜元让出门,走在院子里,四下将昏未昏。
    西风过树梢,竹影轻晃,静静的院子,闲淡的很。
    到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坐下,夜风自池子一侧,带着水上的凉意吹过来。
    夏季便要来了,虞宓趴在围栏上,脚底下轻轻晃,悠哉的很,一时,转头来问他,“前儿听人说你去了封老先生那里,是为着南方水患的事儿?”
    姜元让点点头,微薄的夜光下,他侧影的轮廓分外好看,她偏头,偷偷笑。
    姜元让目光转过来,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之上,一见她笑,他就忍不住开怀。
    愉悦的很,“笑什么?”
    虞宓忙抿唇,肃正了脸色,“没什么,事情可都妥了?”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涉及的方面很多,要顾及的也多。老师虽有法子治水,终究前因后续也不能少。”
    虞宓听完点点头,也没深究,倒是揶揄道,“都说女子不干政,你跟我说这些,倒不论我听不听的懂,可是你也无趣儿?”
    姜元让侧头看过来,神色认真,“那不过是迂腐蠢顿之人的说辞,我听他的做什么?况且,我的阿久自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便是我的一切都给你也没什么,几句话我为何就没趣说了。”
    这样露骨的话,真真第一次听闻,虞宓摸了摸泛起热意的脸,无话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逗他说话,“让让,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她望着漆黑夜空中一轮圆月,“那上头,真的有姮娥,也不知长什么模样儿,她吃什么啊,月上有桂树,吃的是桂花糕吗?”
    姜元让觉得好笑,“你说姮娥,我倒是见过的。”
    “你骗人,几千几百年来皆未有人见过,你就见了,难不成你也是那天上来的。”
    他笑,低头在她耳侧,“听闻有一姝玉降世,人世间污浊混沌,不是好地方,所以便派了我下来守着她。且要忠她爱她,以她的喜笑嗔怒为活,待她魂飞升天之日,便是我寿终魄散之日。”
    虞宓心念一动,忙捂住他的嘴,骂道:“不许胡说!天上派他下来,定是叫他跟那仙子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
    姜元让拿下她的手,低着声音道:“阿久,我就是你的影子,能守着你,真好。”
    虞宓躲开他的逼视,粉面含羞,精巧的脸,宜喜宜嗔,“你方才说的姮娥,我还未瞧见呢,哪里?”
    知她害羞了,转移话题,他面不改色的扯谎,“就在这里,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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