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她郭老尼?”她追问道。
    “这还用说, 因为她凶啊。”李韦说:“一个女人, 只身来到太医院, 跟一群男人争名夺利, 脾气能好到哪儿去?就跟你一样!”
    “怎么说话呢!”苏敛拍开他的手:“在她之前没有女人了吗?”
    “没有。”李韦说:“她还很厉害,差一点就成了太医院的院判——”顿了顿他没再说下去, 轻声道:“真正的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苏敛有些好奇:“我能去拜会一下吗?”
    “她就住在宫外的帽儿胡同。”李韦说:“她脾气古怪得很,你要想去碰钉子就去吧。”
    苏敛并不怕脾气恶劣的人, 她只是好奇,一个差点坐上院判位置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而她又是如何“差一点”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的。
    她买了些东西提过去,不至于空手显得太难看, 帽儿胡同离得不远, 她走了一时半刻便到了,甫一拐弯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哗啦”一盆水泼出来,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两鬓花白的女人叉腰走出来,指着对门吼道:“不信我就别找我瞧病!命是你自己个儿的!找死我还能拦着你了?我告诉你以后除了你的丧礼我见都不想见到你!”
    苏敛被骇了一跳,随后那女人偏过头来看她,皱眉道:“看什么看?找哪位?”
    “找,郭萍郭大夫。”苏敛怂了一下,小声道。
    “我就是。”那女人道:“提着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给,给您的见面礼。”苏敛恭敬道。
    “我都没见过你,要你什么见面礼,走开。”那女人骂道,便头也不回的回了房子。
    苏敛追上去,趁她关门的功夫叫道:“郭太医!我有很重要的事儿想问您!不占用您太多的时间,您赏个脸吧!”
    听到太医两个字,那女人猛地回头,眼神刀子一样锋利:“你叫谁太医?你再叫一句我就拿扫把赶人了!”
    苏敛横脾气也上来了,大声道:“你赶就是了!你赶我一回我明天还来!”
    “丫头片子,你还赖上我了。”郭萍冷笑。
    “有本事你就搬家。”苏敛说。
    郭萍将扫帚往地上一驻,满脸的皱纹让她看起来极是不近人情:“是不是李同芳让你来的?”
    苏敛一愣,摇头道:“不是。”
    郭萍嗤笑一声:“罢了,给你三句话,快问。”
    “您知道狐仙草吗?”苏敛单刀直入。
    郭萍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还说不是李同芳让你来的!”说罢便要关门。
    苏敛一步上前卡在两扇门之间大声道:“如今狐仙草已经在长安城内随处可见,这不是李院判告诉我的!”
    “你说那东西在长安城内随处可见?!”郭萍愕然道:“这怎么可能?!皇帝疯了吗?死了一个最爱的女人还不够,连大周朝也不想要了?!”
    看来这郭萍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如此评价皇帝,苏敛道:“陛下重病,如今荣王当政。”
    郭萍猝然伸手,将苏敛粗鲁的拉进屋内,“砰”的掩上了木门。
    “知道皇帝最爱的女人是谁吗?”郭萍说。
    “我知道,霜妃娘娘。”
    “知道她怎么死的吗?”郭萍说:“以身试狐仙草,暴毙的。”
    苏敛愕然:“什么?!”
    “那个时候就有外县人进贡狐仙草。”郭萍说:“皇帝起初以为是良药,若不是亲眼看见霜妃死,而我诊出死因就是那慢性毒草,他怕是还不信呢。”
    “后来呢?”苏联迫不及待的追问。
    “后来?后来狐仙草就绝迹了,那是宫廷秘闻,甚至算得上是丑闻,皇帝嘴上不说,但必定是下了狠手段清荡狐仙草。”郭萍冷笑:“看来时间过得太久,顾家好了伤疤忘了疼。”
    “您既然知道,不如现身作证,好让他们悬崖勒马!”
    “悬崖勒马?你别开玩笑了,你就是说,他们也得听啊。”郭萍朝着手臂凉凉道:“大部分人都是执着于眼前一时的快乐,霜妃那纯属是个巧合,她体质特殊,很多东西碰不得,所以一碰那狐仙草即刻就身亡了,对皇帝而言是个不小的冲击,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狐仙草是慢性毒药,时日长久才会虚耗精气,让人不敌病邪,还会上瘾。你上哪儿去找第二个霜妃给他们当头一棒呢?”
    “可总不能放任自流——”
    “你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当大英雄啊?”郭萍讥诮道:“不被人拿来当下酒菜就不错了。”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郭萍说:“因为霜妃那事,原本院判的位置妥妥是我的,可后来为什么是李同芳当上了院判,你知道吗?”
    苏敛摇头。
    “因为他是男人,我是女人。”郭萍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你是女人,你就活该没有出头之日。”
    说完,她抬手指着门口:“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敛知道自己说不动她,便将带来的东西拿去墙角摆好,转身出了门。
    郭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间倏地闪过一丝落寞。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年,何等风光,与李同芳携手在太医院的那几年,着实是她快活又难忘的时光,
    直到她怀上了李同芳的孩子,后又小产。
    失去了孩子的同时,她还失去了那个翘首盼望已久的头衔,她悲愤交加,屡次责怪李同芳,多年的感情禁不起神经质的争吵与磋磨,最终与之决裂。
    再后来,李同芳平步青云,另娶他人,是个世家小姐,门当户对,她则选择黯然退出宫中。
    郭萍的头隐隐作痛起来,残存的陈旧怨怼又一次复燃,惊涛骇浪般掀起。
    狐仙草的秘密她谁都没有说,包括李同芳,人人至今都以为她是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诊病有功才闻名。
    当初保持缄默,如今会继续缄默下去,这就是她的报复。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低声说。
    ***
    顾歧醒来时,身边只有升平。
    他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支撑着起来道:“敛敛……”
    “苏太医回宫了,让小的照看着您。”升平道:“主子,您喝口水先。”
    “我去找她……”顾歧一掀褥子便要下地。
    “主子!”升平一步上前按住他道:“苏太医叮嘱了小的,这两天让您别出门,好好待着,免得又被狐仙草伤着。”
    “你是谁的人?”顾歧皱眉:“听她的还是听我的?让开。”
    “小的是您的人,也就是苏太医的人。”升平说。
    这话顾歧听着倒是舒坦,但后一句就让他心堵:“但小的着实不能让您出门。”
    “你胆儿肥了!”顾歧喝道。
    “苏太医叮嘱的事小的不能不办,否则苏太医会生气,苏太医生气主子您也会生气,殊途同归。”升平振振有词。
    顾歧身上没劲,顿时气结。
    他往床头一靠,忽的想起了皇帝。
    之前因为母妃的事,就没怎么给皇帝好脸色看,皇帝对他也真的不算太坏,他静静地想,如今皇帝重病,便是想和好也没机会了。
    人都这么贱的,他苦笑,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抵就是如此。
    这大周朝是父皇的心血,决计不能毁,顾歧想,如若顾行湛是个开明的人,让他当上这九五之尊也未尝不可。
    “锦嫔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他忽然转眸道。
    “不清楚,据说胎像一直很稳固,而且锦嫔娘娘孕期的精神状态极好。”升平说:“太医院也都纳闷呢。”
    “你去一趟义勇公府,让我五哥去查查看锦嫔从济川回来后有没有私下接触过什么人,交易过什么东西,查到了立刻告诉我。”顾歧道。
    升平点点头,正要走,忽的扭头狐疑道:“主子,您该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顾歧:“把自己当虎?你真看得起自己。”
    升平犹自婆婆妈妈的叮嘱:“主子您可千万别做对不起苏太医的事!”
    “赶紧走人吧你!”顾歧感到一阵头痛。
    升平吐了吐舌头,这才安心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歧:没成亲已经开始被管了。
    升平:良禽择木而栖——
    继续给新坑打宣传↓不甜不要钱
    谁说竹马不敌天降  腹黑闷骚的娱乐公司总监x奶凶美艳的学霸女医生
    ☆、第七十二章
    苏敛心事重重, 太医院众来来往往的众人都化作了泡影, 她听不见看不见, 脑子里只有关于狐仙草的种种。
    要怎么办呢?不能坐视不理,决不能。
    “苏敛!锦嫔娘娘病重, 咱们忙的脱不开身, 你快去瞧瞧!”外头有人喊道。
    苏敛回过神来, 抓起药箱匆匆出门。
    那个死了孩子的可怜嫔妃从风光的顶端骤然跌落,也不知近日如何了, 苏敛踏足锦嫔宫中, 只觉得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外花草无人打理, 整个宫殿仿佛失去了生气,只有一个宫女领着她走进了内室。
    锦嫔躺在床上, 半睁着眼, 呼吸浅促,面色蜡黄, 露在被褥外的一只手枯瘦,不堪重负的带着翠玉的镯子,动也动不得。
    苏敛看见她的时候心底震惊不已,她算算如今半年也无, 当初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锦嫔娘娘。”她轻轻唤了一声, 锦嫔的细眉一颤,吃力的转动目光,她哑声道:“瞎做主的丫头, 说了不要传,还是去传了……”
    那宫女“扑通”跪倒,哭道:“奴婢也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啊!”
    苏敛不容置喙的拿了锦嫔的脉,沉声道:“讳疾忌医这种臭毛病也会传染的吗?锦嫔娘娘就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本宫一心求死……”锦嫔喃声说:“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锦嫔娘娘年纪尚轻,为何求死?”苏敛口中如此说,把着她的脉心却在一点点的沉下去。
    “本宫的父亲死了…….孩子死了……能依仗的皇上也依仗不了……”锦嫔戚戚然笑起来:“这就是命……..”
    “本宫的孩子连那样的天灾都扛过来了……..本宫又那般竭力的保它………怎么会死……”她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沾湿了枕头:“本宫不懂……”
    “娘娘当真不懂吗?”苏敛低声问:“娘娘用狐仙草的时候,就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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