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清咬了咬牙,“为何我不考科举?”
    “你要考科举??”
    帝王像是十分讶异,随即一脸可惜的望着赵树清啧啧出声,一边摇头一边道,“那日后,树清岂不是变得满嘴之乎者也。”
    赵树清面无表情的拿回了自己的书,在心中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这里是古代这里是古代,那个是皇帝那个是皇帝,才算是没有直接翻脸赶人。
    他不说话了,卫明言却还是没有放弃,似是想开了什么,继续撺掇道,“你考便考吧,若真的上了殿试,朕点你为状元。”
    “对了,你现在是什么功名?”
    见谈到正事,赵树清脸色也没刚才那般冰冷了,捧着书回道,“只等三年后的会试。”
    他虽然对于晦涩的知识还有些头痛,好在过目不忘,临时突击,再加上有丞相爹帮忙辅导功课,已经成功考取了秀才。
    现在,就等着三年后的会试了。
    虽然有些遥远,但赵树清倒也不怎么着急,反正玖儿今年也才堪堪过了十一岁的生辰,还剩下七年,足够他慢慢考上去了。
    就是想到等考殿试时要对着面前这个古代皇帝磕头行礼,有些牙疼。
    在赵树清回答完之后,今日穿着青衣斗篷的俊美帝王倒是安静了下来,捡了赵树清落在桌案上的书籍翻看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望着因为下雪被搬到廊下的各种花卉,卫明言的脚步停了停。
    现在天气这般寒冷,这些花自然早就谢了,可等到来年春日,他们必定会重新绽放。
    “树清,你看这盆花……”
    他话还未出口,刚刚还在望着天色不知道想什么的赵树清立刻截住,“这花没受寒……”
    帝王顿了顿,随即笑话道,“朕自然知道,这些花都搬到廊下了,怎么会受寒呢。”
    在赵树清满意的点点头后,他又道,“这个花盆样子不太好看,朕帮你换个新的如何?”
    换新的?
    他看了眼花盆,见的确是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点了点头,“那便多谢了。”
    “不谢,不谢。”
    卫明言抱起花盆便走,独留下赵树清继续低头看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直伺候他的小厮看着陛下走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上了廊下,将那盆花四周的花往中间移了移。
    他的动作十分熟练,从头到尾都没吵到正看书的赵树清。
    赵树清也根本没时间去想自己的花到底少了多少盆了。
    因为榕城大胜的事,陛下龙颜大悦,开了恩科,原本三年一次的会试提前,得到消息的读书人都纷纷开始赶路到京都中,而赵树清也要准备开始应对会试。
    他虽过目不忘,但也是狠狠心死命闭关读书,这才勉强让赵丞相点了头。
    只说是若是运气好,便能得中,运气不好,下次再来便是。
    赵树清还有些不满意,赵丞相心中却是颇为欣喜,原本在赵树清这样的年龄去应试便算做是年纪小了,更别提他真正开始接触读书才多久,之前又从未细心教导过,他能过了乡试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而现在,这孩子去考会试,无论中与不中,他这样的年龄,都不是一件坏事。
    他这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没有将自己看好儿子的话传出去,范远才在去了郎府之后倒像是学得了些道理,一次还专门跟着郎素上门来道歉。
    赵丞相与赵夫人都是这个岁数的人了,也不好跟个孩子计较,尤其是赵夫人,当初范远才生母还在时也与那位裘氏有过几面之缘,虽然未深交,但对她好感颇深。
    当初裘氏的父亲守城不成,榕城被破,先皇大怒,怪罪于裘氏,那范大人也是个不念及旧情的,丝毫不顾及当初岳父为他打点托旧友照顾才有了他今日,在裘氏自尽后,快速的抹去了她的名字,娶回继室,说是为了有个主母好照顾孩子,可看看范远才这十几年被照顾成了个什么样子。
    当初他年龄还要小些,若不是有人背后说教,他怎么可能懂那些坊间没有的传闻,之后赵丞相上门退亲,看范大人的反应便知道,这件事他也是默认的。
    两家从此不再来往,赵夫人是愤怒于自家儿子被退亲还传出那种闲话,赵丞相则是为范家推一个孩子出来承受所有骂名而不愿与之为伍。
    虽然在范远才登门道歉后,两人也都叹息几声,不和孩子计较,可心里到底还是将这笔仇怨记在了范家。
    到了现在,哪怕心里算准了自家清儿能中举,赵丞相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吃醉了酒也不会多说几句,免得又招惹来什么人。
    他不说,却不代表外面的人不说。
    赵树清这个先是得了十年怪病看不到任何希望,之后又突然治好学什么都特别快,最后又猛然沉寂下来,被传闻为怪人的丞相之子在外面还是有些人关注的。
    在他嫡亲妹妹赵树玖被选为中宫皇后后,更加得了几分视线。
    而这些人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一路考了上来,成绩偏偏还不错。
    因为赵树清的崛起,京中关于他的流言渐渐变了风向。
    什么?脑子有问题?你脑子没问题,你去考个秀才给大家伙瞧瞧啊。
    生怪病?不都说神医将人医治好了吗?
    若是没有治好,怎么可能这么顺畅的一路考上来。
    至于赵家与范家退亲这件事,大家说都是说因为范远才这个纨绔子弟不懂事,听了些流言便大闹丞相府,丞相恼怒退婚,而自从范远才之前跟着郎素频繁出入丞相府后,流言便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现在赵树清也要参加会试,立刻,范远才为什么和丞相府亲密起来的原因好像也都被找到了。
    这范家的二小姐花期已到,却迟迟没有订婚,范夫人也从未在京中透露出要寻觅佳婿的口风,想必两家人早就重归于好,婚事还照旧着。
    这流言也不知道何事传出来的,等到范家发现的时候,早就风言风语传了满京城便是了。
    有说那赵丞相家二子是因为之前被退婚,这才发愤图强,一路考了上来。
    有说那范家二小姐品行高洁,虽然被父辈退了婚,心中依旧将自己当成了赵家妇的。
    这些话看似是在夸,可若是范家真的应下了,范家二小姐除了嫁给赵树清,就真的没人可嫁了。
    范大人知晓时,还真的动了念头。
    他在退婚时,陛下不理朝政,太后对赵丞相这个被先皇留下来的大臣有些不满,赵家大郎又远放出京,政绩不好不坏,虽是丞相,可朝廷上面风云四起,谁知道他日后还会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因为,在家中大儿子被怂恿着去大闹了丞相府后,他看似勃然大怒,将人压着狠狠拿板子打了一顿,可在赵丞相找上门来退亲时,也没有坚持的意思。
    毕竟小女儿已经渐渐长成,容貌昳丽,比起她的母亲还要美|艳几分,心机手段也都从不缺少,范大人心中便有了几分送女入宫博宠的心思。
    可惜眼看着陛下到了年龄,太后却又过世,等到守孝刚结束,陛下便突然宣布以赵家女为后。
    赵丞相最近又得了陛下爱重,反观他自己,一向是不温不火,太后在时虽然对他没什么意见但也不爱用他,剩下陛下时,陛下不上朝时想不起他,上了朝更是从不看他一眼。
    之前户部尚书被抄家,范大人因为和他走得近还颇有些惴惴不安,都做好陛下问询时如何应对了,结果从头到尾,宫中都没传出半句风声。
    范大人不怕有波澜,只怕太平淡,若是真的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到了年龄离开朝堂,家中长子是个不中用的,次子年纪又小看不出什么来,日后范家岂不是要衰败下来。
    但如果这个时候,与丞相府中的再次联姻的话,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成为了丞相的姻亲,那赵家二公子若是考上举人,入了殿试,坐上官位,这女儿嫁的也不亏。
    更何况现在外面民间的传闻也都是对他们范家有利的,这个时候顺水推舟一把,岂不美哉。
    范大人计划的挺好,可惜刚与家中夫人透露出了些许口风,便被她轻言细语的给推脱了回来。
    “老爷只想着丞相如今受陛下爱重,可有想过再如何爱重,他也只是陛下的臣子,咱们女儿是哪般模样,老爷也看的清楚,若是送入宫,再育的一二皇子,咱们范家日后,便是皇亲国戚了。”
    范夫人这把年纪还受宠爱,依靠的便是她相貌美|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好地与范老爷说,从不发脾气,此刻即使听了心中再怎么不舒服,也还是温温柔柔的接着道,“哪有退了亲后若无其事继续亲事的,之前远才将赵家得罪的紧,即使我们重提亲事,他们也不见得会答应,反而要让人家笑话我们送女儿上门都没人要的。”
    范大人还有些犹豫,“可之前远才出入丞相府,也没见丞相说些什么。”
    “远才如此小的年纪,丞相即使不喜,自然也不会表露出来,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道他心思狭窄了。”
    范夫人一边在心中暗恨继子如此厚脸皮,一边又劝道,“咱们可是特地请了宫中退下来的嬷嬷教导女儿,她现在无论是容貌身段,还是琴棋书画,都远胜京中贵女,若是入了宫,总能争得一丝陛下宠爱……”
    她虽说已经生了一子一女,面容却依旧娇艳,即使眼角多了几分皱纹,也丝毫不掩美貌,说着说着,便往范大人的怀中一靠,娇嗔道,“老爷难道不想做皇子的外家?说不定,日后还能想一想那……”
    范夫人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上面,眼中满是娇意。
    美人在怀,又被画了个大饼,范大人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中那个继续与丞相府结亲的想法,抱着范夫人一番翻龙覆雨。
    待到第二日一早,范大人去上早朝,范夫人慢条斯理的在丫鬟服侍下换好衣物,便去了女儿院中。
    范家小姐听了母亲的话,却是一阵冷笑,“必定是那赵树清自觉考不上,在外面放的这些流言,只为与咱们范家攀亲。”
    她相貌娇美,此刻做出的神情却凭白让她显得咄咄逼人,清脆声音满是嘲讽,“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为何早几年不考,我看怕是年纪到了不好说亲,这才被家人逼着考上了秀才。”
    范夫人与女儿也是一般的想法,“那流言生的奇怪,娘猜测着大半是丞相府放出,之前我们与他家公子退亲,京中又有流言,家中疼爱女儿的人家必定不会与他家结亲,想必,是丞相夫人着急了。”
    当初范远才为什么会跑去丞相府说出那样一番话,又为何京中一|夜之间冒出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母女两人心知肚明,就算是到了今日,她们也依旧不后悔。
    若是不将赵树清踩在脚底,退亲损伤的便是范家的名声了,反正他身为丞相府公子,真的想要娶亲绝对不能娶不到,只是女方的家世可能没那么好罢了,这有什么。
    说着说着,母女又开始说起了范远才,“也不知他要在郎府中关到何时,我之前还道今年将娘家侄女嫁给他,这都翻过了一年,居然还未出府。”
    范小姐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向来鄙夷,神情完全没有在范远才面前的温柔似水,嘲讽道,“他那样的性子,练武必定也不上心,不过这样也好,若是真的在郎府中关上一辈子,父亲身边也就只剩下弟弟一个儿子了。”
    范夫人想想也是,脸上便露出了些笑容来,望着女儿美|艳的面容,眼中满是骄傲,“我儿如此相貌,日后说不定真能给娘争个妃位回来呢。”
    “好了,你莫要再想这事,娘自会帮你解决。”
    虽然知道范夫人会在外面不动声色的透露出他们范家没有与丞相府再次结亲的意思,但范小姐到底还是没有忍得住,她也是被家中宠大,在外面与几个小娘子一同参加诗会时,有小娘子好奇的问了两句,便一脸冷意的表达了自己不会与丞相府结亲。
    她也是生怕这些流言传到宫中去让陛下不喜,听了那小娘子的话,斩钉截铁的道,“当初既已退亲,便不会再提。”
    那小娘子像是看不见身边好友一个劲拉着她让她莫要再说下去一般,还在不依不饶的问道,“若是赵家公子中了举人呢?”
    范小姐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却还要维持着端庄,回道,“便是中了状元,我们两家也不会再结亲。”
    相貌清秀的小娘子这才满意的露出一个笑来,“多谢范家姐姐。”
    她开心的走了,好友连忙跟了上去,“你这是做什么,没见她脸色那般难看吗?”
    “我只是想问清楚。”小娘子白皙的脸上红了红,再问就不肯说了。
    范夫人与范小娘子都在公共场合说了她们不会与赵家结亲的事,那些流言这才平息了下来,倒是赵夫人参加完宴会后满脸的愤愤。
    原本就是范家对不起他们,现在倒好,一副他们家清儿是什么黏上来的膏药一般,迫不及待的就要甩开,甩开也就罢了,那母女两人脸上的优越像是谁看不出来一般。
    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何必这样一幅看不起清儿的模样。
    原本只想着让孩子平安便好的赵夫人这次算是被气的不轻,回了府便让厨房炖了补身子的汤送到了赵树清院子里。
    她家清儿如此聪慧,必定能考的好,狠狠打范家的脸!
    赵树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满心都是备考。
    什么?退婚的未婚妻?那是谁?
    赵树清性子有些与世无争,但当他真的认真起来,连悄悄溜出宫来围观的卫明言都不得不叹一句他的努力,赵丞相又特意请了好友教导,等到一场折磨人的会试考完,京中平静下来,俱都安静等待着名次。
    卫明言再一次带着赵树玖出去看杂耍回来时,便在后门看见了赵树清,熟悉的面无表情,一双眸子静静望着他们。
    他看向卫明言的目光,就如同一个老父亲在看着将女儿拐走的坏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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