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连忙站起来,想要跳窗逃走,一支匕首擦着他的头皮钉在了窗框上。
    徐仲吓得腿都软了,见那刺客已经冲过来,只得拿着手中的烛台抵挡,只是徐仲是文官,虽然会一点粗浅功夫,但在这刺客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很快便左支右绌,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正在这时,门外却有一个少女提着一杆枪闯了进来,与那刺客交手了十几回合,很快便将人给制服了。
    徐仲不知是敌是友,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的兵器之声渐低,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往这个方向而来,徐仲寻思着他这边虽然地方偏僻了些,但闹出这么大动静,城中的卫兵想来也该到了。
    就在徐仲东想西想的时候,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内,因为门已经被踹烂了,月光漏了进来,洒在他们身上,让徐仲很快便认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
    “顾小姐?!”
    顾清宁顺着发声处看过去,就看到徐仲拿着烛台缩在角落里,很是狼狈。
    而此时,裴鱼也已经将那刺客给捆好,又把人给打晕了拖过来。
    徐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宁也有些尴尬,她怎好说她一直派人跟踪徐仲,今晚若不是有人要杀徐仲,她也不会暴露。
    顾泽慕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接过了话头:“徐先生,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可以出来了。”
    徐仲将目光转向顾泽慕:“阁下是?”
    顾泽慕顿了顿:“鄙姓詹。”
    徐仲几乎是瞬间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他拱了拱手:“承蒙二位搭救,徐某感激不尽。”
    顾泽慕问道:“先生可知这些人为何要杀你?”
    徐仲扯出一抹自嘲的笑:“这也是在下疑惑之事,想在下一个普通谋士,做的都是后勤工作,什么人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来杀我?”
    顾泽慕轻笑一声:“普通谋士,未见得吧?”
    徐仲被他语气中的笃定弄得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说道:“詹公子这话是何意?”
    顾泽慕也没有跟他兜圈子,直接道:“这会儿,奉翎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不知徐先生给他的锦囊妙计是什么?也不知到时候陛下见了奉翎,能不能明白先生的苦心孤诣?”
    徐仲一脸无辜:“在下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
    顾泽慕缓缓道:“先生百般筹谋,一手阳谋玩的如此漂亮,几乎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的确令人佩服。”
    徐仲原本还抱着一点侥幸,觉得顾泽慕只是试探,但眼下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顾泽慕的确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徐仲原是宫中密探,按理来说,密探应该要尽量低调谨慎才是,徐仲却以奉翎谋士的身份大喇喇地出现在人前,众人只以为是陛下不放心母家子侄,反倒无人怀疑他竟然是萧湛留在邺城的一只眼睛。
    徐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死死地盯着顾泽慕:“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泽慕不以为意,顾清宁这才站出来打圆场:“先生稍安勿躁,先查清楚这些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若不是徐仲为了查奉展之事,将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又对邺城的安全太过自信,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顾泽慕的人和闻声而来的卫兵打了招呼,已经将刺客给抓到了,此刻正在审问,顾泽慕也不藏藏掖掖的,而是十分大方地让徐仲亲自去审问。
    等到徐仲离开之后,顾清宁一把拉住顾泽慕,嗔怒道:“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后手?”
    顾泽慕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直到今日之前,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顾清宁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让我保护徐仲,你早知道有人要杀他?对方是……康烨?”
    顾泽慕点点头,肯定了顾清宁的猜测,又道:“我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康烨竟然真的这么做,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如果奉翎知道徐仲死了,威国公这口黑锅可就拿都拿不下来了。”他顿了顿,“不过,我猜他也不知道徐仲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一定会更慎重一些,至少不会这么容易被揪到把柄。”
    顾清宁露出了然的神色。
    顾泽慕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顾清宁,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顾清宁有些莫名:“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顾泽慕:“……你不是最讨厌我骗你了?”
    顾清宁似笑非笑:“你不是已经告诉我实情了吗,那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在你心里,我难道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顾泽慕:“……”
    他看着顾清宁离开的背影,蓦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套路了。
    徐仲亲自审的人,又从顾泽慕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康烨当年设计奉展,如今为了掩盖真相,竟与乌恩等人联手。如今奉翎去了京城,只要将此事禀告皇帝,几乎就能坐实奉展叛国的罪名,甚至还能将威国公拉下水。这些刺客是康家派来的,就能很好地证明此事。
    虽然他仍旧不敢全信,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只能问道:“詹公子虽然这么说,可你实际上并没有证据,否则你也没必要绕着弯子做这么多事。”
    徐仲的确很敏锐地发现了关键点。
    顾泽慕也没有反驳,将他带到了一间房间里头,里面是一个眼睛被蒙着黑布的老人,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但看起来十分惊恐,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都说!都说!”
    徐仲以眼神示意顾泽慕:“这是谁?”
    顾泽慕淡淡道:“他是康家家主,康烨的大哥。”
    徐仲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又看了一眼仿佛惊吓过度的康家家主,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可怕。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松口:“就算他肯说,那也只是人证,且就他眼下的状况,你少不得落下个逼供的罪名,就算有那些刺客,也不能证明当年的事情,康相美名在外,你若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是没法扳倒他的。”
    顾泽慕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他:“徐先生说的不错,所以我们想请先生与我们演一出戏。”
    “演戏?”
    顾泽慕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先生不是说我们没有证据吗?那就让康烨亲自将证据拿到我们面前。”
    奉翎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整个人顿时陷入了茫然之中,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京城了,如今京城的变化大到已经让他认不出来了。
    他原本打算到了京城便请旨进宫,谁知刚到京城,便听见有人在讨论奉展的身份,这让他震惊之余又有了一丝警惕。这不同于他之前和徐仲所说的情形,此刻他若将奉展的事情说出来,那完全是坐实了奉展背叛大周的事实。
    奉翎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自己的府邸也不敢回,找了一家客栈暂住,每日便乔装在诚毅伯府以及城门口转悠,一边收集信息,一边也是在等徐仲,毕竟徐仲之前说一旦查清楚,他也会赶到京城来的。
    只是奉翎转悠了好多天,才终于看到有人来自己的府邸,只是那人并不是徐仲,而是徐仲的长随。
    管家将这人当成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把他给赶了出去,奉翎却跟了上去,对方认出他之后,竟然失声痛哭,他告诉奉翎,在他走后不久,徐仲就被人杀了。
    奉翎又惊又怒,连声询问他究竟是什么人干的,长随却只是抽抽噎噎的,许久才说出威国公的名字。
    奉翎听完之后,带着悲愤的表情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这一幕被康烨派去的人看到,又回报给了他。
    康烨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只要奉翎入了宫,将此事告知陛下,那他便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康烨这般想着,吩咐康楠道:“去叫人来给我更衣。”
    康楠迷惑道:“父亲难道要出门?”
    康烨颔首,神采奕奕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陛下宣我进宫的旨意很快便要到了。”
    第188章
    在奉翎进宫一个时辰之后, 宫中果然来了旨意,召康烨与柳太傅进宫,康烨早已收拾停当, 跟着宣旨的太监便进了宫。
    上书房的气氛很沉重,萧湛坐在主位,脸色沉郁。他的下首站着奉翎和柳太傅, 两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见康烨进来了,萧湛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丞相到了。”
    康烨一丝不苟地朝着萧湛行了大礼,随后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老臣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急召老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萧湛看了一眼奉翎, 欲言又止:“阿翎, 你来说吧。”
    奉翎抿了抿唇, 将奉展的身份,以及威国公可能与奉展相识, 并有异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讲述, 萧湛的神色越发难看, 不等他全部说完,便一拍桌子:“够了!”
    奉翎连忙住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柳太傅连忙道:“陛下, 威国公一向尽忠职守,他是绝不会背叛大周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萧湛冷声道:“这都是奉翎亲眼所见的, 难道你觉得他在说谎?”
    奉翎连忙跪下来:“臣以性命发誓, 所说的只要有半字虚假,就叫臣不得好死。”
    萧湛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朕信你,你先起来吧。”
    柳太傅心中一凉,若是换了旁人这么说还好点,但以奉翎的身份,他根本没有必要说谎,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因此背上骂名,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相信他。
    柳太傅露出颓然的神色,萧湛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康烨:“丞相如何看?”
    康烨一直在冷眼旁观,眼下听到萧湛问起,不慌不忙道:“臣以为,威国公未必就有叛国之心,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威国公却私自隐瞒,未免有些太过自作主张了。就算威国公功勋卓著,但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先帝和陛下赐予的,更应当谨言慎行才是,如今看来,恐怕他早已失去了对陛下的敬畏之心啊!”
    柳太傅心中冰凉,康烨他这一字一句看似在替威国公辩护,实则句句都是刀子,这是想要让威国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萧湛神色不辨,问道:“那依丞相之见,该如何做呢?”
    康烨道:“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先召回威国公父子,让他们进京面呈陛下,将此事阐明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的好听,但实则就是在赤裸裸地夺军权,边关的几十万大军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不知有多少武将虎视眈眈,只要威国公父子一回到京城,这块肥肉很快就会被瓜分地一干二净,与他们再无干系。
    萧湛没有说话,柳太傅却再也顾不得,当下便斥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这阵前换将更是大忌。威国公是大周栋梁,边关正是有他辛苦支撑,才有如今的太平,若是因为一些猜疑便将他召回来,岂不是自毁长城?岂不是将朝廷多年花在边关的军费和陛下的苦心化为乌有?还有那些一心保家卫国的前线将士,康相又将他们的性命放在何地?!”
    康烨眉头微皱,说道:“柳大人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整个朝廷除了威国公,便没人会打仗了?威国公在边关二十年,都未曾消灭外族,反倒让他们一步步发展壮大,这难道就是柳大人口中的大周栋梁?请恕老朽不敢苟同。”
    柳太傅脸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厉声道:“康相说出这话,难道不怕忠臣寒心吗?!”
    康烨冷笑道:“若忠臣这么容易寒心,这忠诚也太过廉价了!”
    “康烨!!”
    “够了!”萧湛忍无可忍,制止了他们。
    柳太傅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整了整衣服,正色道:“陛下请恕臣御前失仪之罪,实在是康相所言太过诛心,威国公在边关苦苦守卫二十年,如今无凭无据,只是凭借片面之言就断他的罪,这将朝廷法度放在何处,日后有人有样学样,以此构陷他人,岂不是让整个朝野都变得乌烟瘴气,这是陷陛下于不义啊!”
    康烨不甘示弱:“陛下明察,臣与威国公无冤无仇,只是一片忠心,秉公说话,倒是柳大人,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啊!”
    柳太傅气得够呛,康烨这话分明是说他包庇亲家,可事实上自从柳子骥那件事之后,他与威国公府几乎断了往来,之所以在这里替威国公说话,靠的只是心中文官的操守。
    康烨转向萧湛,诚恳道:“陛下,依臣所见,威国公父子已经不适合留在边关了,若他愿意交还兵权,自然皆大欢喜,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若他不愿意,岂不是正说明了其中有鬼?当年威国公敢抗旨收留詹氏遗孤,如今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他心中的‘公理道义’去做出别的事情来呢?”
    他这句话出来,整个上书房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柳太傅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脸涨得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康烨这句话简直是正中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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