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妱摇头,听他这般问起,顿时从先前的紧张羞涩中解脱了出来,笑道,“应该很多人想,但大概并没有人成功过。最开始的时候,我最担心的是大长公主会过来找我的麻烦,她是大人您的祖母,虽然大人曾经说过让我不必顾忌她,但她若是强硬的要做些什么,妾身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她的身份的。后来那些流言出来,妾身更担心她会做些什么了,不过没想到这大半年来最安静的就是她了,只是隔一段时间送来一些药材和用品罢了。她这样,真让我怀疑最初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大人,是不是您跟她谈过什么?”
    郑愈看她恢复了神气的样子,笑道:“嗯,我在临行之前有警告过她。不过阿妱,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吗?无论她待你是何种态度,本质上都不会有任何分别,你只需要防备着她即可,不可信她。”
    又冷笑了一下,道,“现在满京城,不,大概是满大周都在传泰远侯夫人对我下毒一事,她怕是正为此事愁断了头发,哪里还顾得上找你的麻烦。”
    我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算不错了。
    郑愈想得是一回事,兰妱听他说起此事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看着他喃喃道:“大人,你中毒一事,是真的吗?”无风不起浪,她觉得他小时候必然是真的中过毒的。
    中毒,不育。
    郑愈皱了皱眉,脑中闪过他表兄常年受病痛折磨的模样,什么育不育的,谁还有那种心情。
    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道:“中毒一事的确是真的。”只是不是我而已。
    兰妱看他凝重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她还有话想问,却又觉得什么都问不出口。
    她咬了咬唇,攥着他衣襟的手松开,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以前他的手虽然也粗粝,但却还没现在这般粗糙夸张,和她的小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握住他的两指,握紧了,硌得手疼。
    然后她将他的手拖了放到自己小腹上,只是低声道:“大人,我们有孩子了。”
    然后抬眼有些紧张又有点期冀地问他道,“大人,您开心吗?”
    此时兰妱的身孕已经有五个月,但是她瘦,又穿了宽松的衣裳,乍然看过去,和以前并无多大分别,但手放置其上,就能明显的感觉到了。
    他的手轻轻在她的小腹抚摸着,先是小心翼翼的,接着便试探的轻轻按着,似乎想去寻找那腹中的小家伙的位置。其实他之前就已经想这么做了,只不过他忍耐着,想把关注点先放在她身上而已。
    他察觉到她的紧张,心道,她不会真的以为我认为自己不育,这孩子是个意外之喜吧......这个想法让他很有点不适,但却也无从解释,只能自己吞了这憋屈,然后有些无奈道:“当然开心,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很久以前,就不停有人跟他说子嗣,子嗣,他需要一个子嗣,让他娶妻,他也觉得应该要有一个,可偏偏却提不起半点心思,所以便一直有意无意的一拖再拖。
    而现在,却只有庆幸了。
    ***
    两人久别重逢,这一晚郑愈自是歇在了兰妱房中。兰妱虽已有身孕,但哪怕并没有动真格的,却也并不妨碍两人亲热,因此厮磨着这晚两人竟然要了好几次水,丫鬟阿早备水都备得心惊胆战,想劝说些什么,可是兰妱不喜她和郑愈在一起的时候外面有丫鬟服侍,阿早也不过只是听着铃声备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担心害怕的过了一晚上。
    翌日一早郑愈便去了外院书房议事。
    郑愈回来,兰妱的心里也总算是踏实了下来,她用了早膳,正待召了秋双再细细问问外面的情况,却见许嬷嬷一脸凝重的过来。兰妱看她那面色,还当是外面出了什么事,谁知许嬷嬷一过来,却是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的面色状态一番,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道:“夫人,这些日子您还是劝大人住在外院吧。”
    啊?
    兰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许嬷嬷看她这般懵懂的模样,叹了口气,再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劝道,“夫人,妇人有孕最是危险重重,您又是头胎,断断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因着一时贪欢而犯了大错,将来后悔莫及。说来一般大户人家主母有孕,都会给自己夫君安排通房服侍,是断断不能留夫君在自己房里过夜的,但大人的性子老奴也是知道的,那什么安排通房定然是不可行的,那夫人只能劝劝大人,还是让他留在外院歇息吧。”
    原本也可以在隔壁耳房放置床榻供大人歇息,但她知道自家大人强势,夫人又是个温柔和顺的,留他在隔壁,跟留他在正房怕是也无甚分别。
    兰妱的脸“轰”一下烧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来她还怀着身孕,但昨晚竟然还要了好几次水,这事搁在谁家都怕是件大事,还好他们府上没什么长辈。
    不过......天哪,丢脸死了。
    好在兰妱素来是个能装的,哪怕脸上怕是已经红透,仍是能绷得一本正经。
    她“嗯”了一声,很认真道:“嬷嬷说得有理,今日大人回来,我定会好生劝他,让他今后都去外院歇息,嬷嬷且不必担心。”
    第38章
    兰妱说要劝郑愈, 可不是什么敷衍许嬷嬷之辞。
    这日郑愈午后就回到了后院,破天荒地第一次陪着兰妱看起了书, 习起了字。以前郑愈一直很忙,成婚不过两个月就又去了战争大半年,再扣去“冷战”的一个多月,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真心是少。所以两人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兰妱便不愿破坏了气氛, 一直等到两人一起用完了晚膳, 她才微红着脸认真的“劝”了他。
    她有些艰难道:“大人, 依规矩, 妾身有孕,大人是不该歇在妾身房中的。只是, 大人好不容易回来, 若是公务繁忙不得已才去外院歇息, 妾身自然不敢叨扰, 但若是,若是大人想歇在内院, 妾身却也是万万不敢推大人离开的, 所以,”
    郑愈听她这么一说先还黑了脸, 听到后面面色却是渐变了,什么叫“若是大人想歇在内院”?他似笑非笑的等着她的“所以”。
    兰妱酝酿了下,垂着眼,道, “所以妾身想,不若妾身就让人在隔壁耳房备上床榻,大人留在正房,妾身就睡在隔壁,可好?”
    郑愈默了片刻,然后道:“我若是觉得不好呢?你是不敢还是不舍得?”
    兰妱:.....
    她抬头瞅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并不难看,倒是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心里松了松,却是抿了抿唇,不肯出声了。
    她也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某种程度上,还有点欺软怕硬,恃宠而骄。
    兰妱不肯回答,郑愈也没为难她,他看了看她那有点小不满和憋着的表情,心里有点无奈却也有点高兴,她越来越肯在他面前表露真实的情绪了,就是在一些很细微的表情语气上,怕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本还想再逗弄她几句,可是却也不敢把她说得恼羞成怒了,他知道她表面柔顺,实际骨子里又倔强得很,若是真要把他推出去,她现在有孕,还不是得他哄着她,所以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他道,“上次从信中得知你有孕,我便从北疆请了两个嬷嬷和一个乳娘过来,都是我以前在北疆时就认识的,你身边的人不多,以后就让她们服侍你即可,想来她们这两日就会到了。许嬷嬷那里,她们会跟她解释,你不必担心。”
    北疆可从来没有什么孕妇需得跟自己男人分房睡甚至安排通房的习俗,想来那两个嬷嬷会知道如何处理这事。
    兰妱听完松了口气,她不过就是装装样子,提醒他安排人去摆平许嬷嬷,或者至少两人仍是一起睡,但是他少些胡来罢了。
    让他去外院住,她,自然是不舍得的。
    现在外面那么多风风雨雨,他不在的时候她不觉得,但他一回来,在自己的身边,就觉得安心许多。
    ***
    兰妱原以为此事就揭过去了,谁知当晚两人亲热过一阵之后,他便抱着因着情动而格外柔媚动人的兰妱又问道:“若是我为了孩子,真搬去外院住,你真的愿意?”
    说着又不由得想起那次他在外院住了一个月,她冒着大雪去外院等他一事,轻笑了一声,道,“口是心非的东西。”
    兰妱靠在他怀中,手轻抚着肚子,有些困倦,这些日子她都格外嗜睡些,更何况刚刚又被他折腾了一番。
    她有些迷糊的低嗔道:“妾身自然是不舍得大人去外院住的,只是嬷嬷说得也有道理,所以妾身原本是想着,只要大人只是陪着妾身不做什么其他事,也就无事了。”
    “其他事,什么其他事?”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手却已经滑了下去,稍用了些力,兰妱便有些受不住的娇吟了一声,也不知是她对他感情转变的缘故,还是怀孕身体的变化影响,她现在的身子越发的敏感,根本经不起他的挑逗。
    兰妱有些懊恼,她其实现在实在有些困倦得很,她推了推他,但身子却还是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嘟囔道:“大人,你怎么可以表里不一,收放自如到这种程度?”
    “嗯?”郑愈听她这般说揽着她的手倒是一顿。
    他低头看她,见她面色绯红,眼睛却是闭着的,知道她现在定是有些迷糊了,才肯说出这种话。他问道:“如何表里不一,收放自如了?”
    兰妱低喃道:“我们......那个时候,我们成亲后你一个多月没入后院,还要我特地去外院等你几个时辰,那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等着我去寻你?”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渐失,怕是已经近乎睡着了。
    是不是故意的?
    郑愈的眼睛眯了眯。其实并不是,那时他其实还没有打算完全接受她。
    但是她要这么以为就这么以为好了。
    ***
    郑愈是暗中私自回京的,外人并不知情。
    外面的各色流言仍在满天飞,皇帝病情严重,据说仍在昏迷着,每日里不过只能醒来一两个时辰。就郑愈通敌叛国一事,皇帝倒是什么都没说,现如今暂时也没人敢触这个霉头,而且此时众人还以为郑愈尚带着大军在西北,那边都是他的旧部,就算皇帝想做什么,也定不会贸然行事,否则必然会引起大周动乱。
    或者皇帝暗中已经在部署些什么也不一定。
    不过皇帝倒是在病中发了一道圣旨,册封三皇子朱成祥为闽南王,封地为闽南沿海的五州,着其一个月后就藩,无召不得回京。
    这一道圣旨更是击得朝臣和勋贵世家们心中惶惶,暗地里各种揣测猜疑。
    皇帝只有四位皇子,成年的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位,另外两位年纪尚幼,且生母位分低微,母族亦是不显,并无任何争储的能力。皇帝此时打发了三皇子就藩,再加上太子隐有监国的意思,不免让众人揣测,这大周怕是要变天了。
    宫里宫外整个京城的局势都紧绷着,十分紧张。
    而这个走向显然对郑愈是十分不利的。
    外面的消息也好,宫里的情况也好,每日都会即时的传递进郑府,就是兰妱,郑愈也没瞒着。
    可是郑愈的神色却是一切如常,每日里除了一两个时辰或召人议事或处理公事之外,其余时间俱是陪着兰妱,竟是难得的悠闲,兰妱见他如此,虽然除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其他他什么也没跟她说,但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却是完完全全的踏实下来,每日里只是安安静静神情欢喜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什么,她听什么。他说无事,那她便信他。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早已跟她初初入郑府时的态度和心意已完全不同。
    ***
    总之不管京城是如何的暗流汹涌,郑府都是紧闭大门,原本是极安静的。
    却不想这一日兰妱刚用完早膳,那个她让秋双安排到兰家铺子上的伙计却是让人传了消息过来,道是兰家这两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起源是兰二叔和兰二婶吵着要搬走,原本要搬走就搬走也就是了,昨日兰二叔和兰妱的父亲却又大吵了起来,缘由竟是兰二叔兰二婶想逼兰妱父亲把兰妱出族,然后就将兰妱父亲给气得病倒在了床上。
    而那伙计已经查过了,兰妱父亲真正病倒在床的原因并非只是被“气倒”,而是茶中被人落了少量的毒,此毒一激,药性发作,就会气血攻心。
    竟然要将兰妱出族,又将兰妱父亲毒倒在床......这种事情那暗探自然不敢半点隐瞒,所以一五一十全报了上来。
    不过那报信之人显然也顾忌了兰妱的身孕,道是夫人不必担心,那伙计已经暗中替她父亲解了毒,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要歇息两天即可。
    报信的人退了下去,兰妱就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猛地就按到了桌面上,面色发白,气得一阵反胃。
    这还是郑愈第一次看到兰妱被气成这样的。
    他心中恼怒,冷冷道:“若你不介意,我安排个意外,直接送他们见阎王。”
    兰妱原本是真的气。
    可郑愈这话一出,她反是平静了下来,转头愕然的看他,心里那股子气竟然就烟消云散了。
    她摇了摇头,道:“让大人见笑了。我以前总觉得我那二叔二婶虽有缺陷,但胜在心思直白,并不难敷衍应付,却不想他们倒真的是够直白的,此次若还是不能把我逼出门去,怕是就真的能把我父亲药死,届时我总得出门了吧。不过让他们出什么意外却也不必了,虽然我对他们并无什么亲情,现在更是厌恶,但却还不至于到想要他们人命的地步。”
    她说完看郑愈不出声,怕他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而不高兴,就打了个岔道,“说来贵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她那想法我真是捉摸不定,我堂妹那个性情,她巴巴的运作着把她送给了太子,现如今我堂妹那一家可是一心一意的给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做枪使,这边三皇子殿下不过只是刚失势被封王就藩,我二叔就敢逼我父亲让我出族,闹得这样大。”
    那不就让外人坐实了她和三皇子一事?反正终归对兰家对兰贵妃还有太傅府算不得什么好事。
    蠢人也真是好用。
    好端端又提起三皇子,郑愈更是不悦。
    但他却不能告诉她他不乐意听到三皇子这三个字,只简短道:“你父亲病了,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让你出门,那便回去看看吧,否则这些时日你怕都是不能安心。”
    兰妱一愣,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的确很担心家中,也知道只要自己不出现二叔他们可能还会继续闹下去,但是她却也不愿冒险,事情并非无他法可解。
    郑愈道,“不必担心,我跟你一起去。”
    兰妱更是吓一跳,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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