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太子以为,在那种潮湿、毒虫滋生的地方,那个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谁知道,四年后的今日,那人竟然又回来了。
    太子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愤怒,捏着剑愤愤朝着内殿冲去。
    挑开赤红的纱幔,太子拔剑,冲着站在榻边的一个抵着半张面具的男人猛地刺去。
    “混账东西,你敢侮辱母后!”
    刺出这一剑之时,太子心底一喜,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的长剑戳进了皮肉之中。
    然而,定睛一看,他的剑却是刺空了,而那人正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唇角微微勾起,似是透着一股嘲讽和邪佞。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数年不见,太子殿下的剑术仍未多少精益,您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日后的仰仗。还望太子殿下能够看在娘娘苦心,万不可懈怠了。”
    太子听到这话,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握着剑柄的手都好像在颤抖。
    他正想要开口,却听见躺在软榻上,仍旧闭着眼睛的皇后冷冷说道。
    “韩翳。”
    那个叫韩翳的人闻言,立刻垂首,重新走到榻边,伸出一双细长的如同女人一样的手,为皇后捏着肩膀,低声笑道。
    “娘娘,这个力道可舒服。”
    皇后低低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而站在一旁的太子,则是直接被皇后给无视了。
    太子看着两人这样已经双眸赤红,他捏着剑柄的手多次想要抬起,可是方才刺了那一剑之后,太子知道,自己还是如同四年前那样,根本动不了韩翳分毫。
    他瞪一眼站在一旁尽心尽力帮着皇后按摩的韩翳,开口劝道。
    “母后,您不能留着韩翳了,您一直将这佞臣留在身边,恐怕污了您的清誉。”
    终于,躺在软榻上的皇后缓缓开口,却是问得。
    “今日朝上,你父皇让你去办南方水患的事情了?”
    太子气急,声音越是渐渐大了。
    “母后,您不能够再这样执迷不悟了。父皇不管您,可是这些你却是愈发的疏远您了,难道这其中就没有半点儿韩翳的缘故吗?!!”
    皇后仿佛是没有听见太子在说些什么,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冷漠的,强势的几乎让人透不过起来的语气对着太子命令。
    “此次南下,你必要好好表现,要让旁人看轻你了,程家和姜家都是不中用的,虽然你父皇怀疑你,但是却并未像之前那般闹着要废太子。只要你还在这太子的位置上,谁也动不了你什么。”
    太子见着他的母后一直在自说自话,半点儿也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心底赤痛,忍不住上前一步,怒喝道。
    “母后,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你的儿子!”
    想想从小到大,他的母后对着他的时候永远是那种冷漠的、嫌恶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件什么样的脏东西一般。
    甚至从小到大,他的母后从来不会像其他娘娘一般抱着自己的孩子,温柔的诱哄,只会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告诉他应该干什么!
    为什么!
    他到底是不是皇后所出的孩子!
    太子无数次的这样问自己!
    他的母后甚至可以和一个对着她有觊觎之心的阉人如此亲近,为何对他却要像是对着仇人!
    太子紧紧捏着长剑,目眦欲裂,眼睛里满是赤红的血丝,望着皇后。
    皇后已经挥开了想要上前的韩翳,缓缓从软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凌厉的凤眸冷凝的注视着太子,一字一句的说。
    “在南下的时候,你需要注意的是,第一……”
    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直接被太子打断了。
    他不能够忍受这样的无视,冲着皇后怒吼道。
    “母后,从小到大,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你的儿子过!他们都在说,我其实是您从李美人手上抢过来的,您毒死了我的亲生母亲,把我抢过来当成了你的儿子。所以你讨厌我,可是你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要选择我!”
    皇后蹙了蹙眉,霜声呵斥。
    “太子,这是你该说的话!”
    太子看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的皇后。
    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只会用那种嘲讽和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终于受不了,他猛地冲着皇后吼出了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这个太子,我不当了!谁爱当谁拿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巴掌稳准狠的落在了她的脸上,霎时间太子的侧脸肿的老高。
    皇后起身,她的个头很高,差不多要和太子齐平,然而周身的气势却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在她的面前弯下腰来。
    皇后冷哼一声,质问道。
    “你闹够了没有!拿着剑冲进了凤仪宫,对着本宫拔剑相向,还说这些混账胡话,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你不是本宫亲生的!若非是你没事找事,由着程家和姜家乱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宫需要将韩翳召回?!”
    皇后像是气急了,扬起手,又是在太子的另一半边脸上落下一个掌印。
    “这太子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吗?!”
    太子闻言,手中的长剑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抱着皇后的大腿哭诉道。
    “母后,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你真的是关心我的吗?”
    皇后蹙眉,低头望着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太子,眼底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
    她冷哼一声,终于忍受不住一脚踢开了,抱着自己大腿的太子。
    “想通了就滚回你的东宫去,想想此次南下应该如何治水。旁人想要动你的太子之位,使得这些小伎俩你也相信,这么多年真的白教你了!滚出去!”
    皇后站在那里,目光冷峻的望着太子缓步离开的背影,紧拧的眉头却始终是无法散开。
    站在一旁的韩翳上前,伸手轻轻抚平了皇后眉心的褶皱,低声说道。
    “韩翳当初入宫,便是为了娘娘,韩翳一生只希望娘娘永远如初见时那般笑靥如花,为此娘娘可以随意用我。韩翳此生不悔。”
    皇后微微颔首,伸手抚开了韩翳的手,转身缓缓朝着窗边走去。
    她推开窗户,入眼的是一池波澜不惊的死水,落叶飘下,水面荡起微微涟漪,最终又沉寂死去。
    她说。
    “韩翳,这么多年了,本宫身边只剩下你了。”
    韩翳站在皇后身边。
    “韩翳之心永世不变。”
    皇后颔首。
    “也是该用到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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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
    帝都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金秋的桂花香的煞人,满城都是金桂的甜香,今年的桂花糖做的特别好吃。
    在这样甜香馥郁,醉人心脾的季节里,勤政殿之中的味道却是带着阴寒的苦意。
    皇帝啪的将南方来的密折啪得砸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犹如狮子一般的怒吼,双目赤红,额角的青筋突爆而出。
    他似乎还嫌不够发泄自己的怒火,猛地将面前的御案一掀,所有的东西砸落,整个殿中只听见破碎的声音。
    “混账,简直就是混账!”
    春公公瞧着脸色青黑,一个劲儿大喘气的皇帝,知道事情不好。
    他赶紧扶着皇帝坐下,端过一个盒子,将一枚深褐色的药丸塞进皇帝嘴里,随即送上茶水服用。
    半晌之后,皇帝的脸上才恢复一些血色。
    近几个月来,皇帝服用丹药的频率愈发频繁了,特别是在政务繁忙的时候。
    以至于如今竟有些离不开这些丹药了。
    他挥挥手,脸色平复了一些,指了指地上的奏折,质问一名官员。
    “石青,这事你可知道?”
    石青闻言,战战兢兢跪下,垂头低声禀报道。
    “微臣知道,微臣听闻太子殿下到了南方之后,各地进献了不少美人,太子重色,一时把持不住便沉沦温柔乡,将所有监督修固堤坝之事全都交给了旁人去做。结果三日前一场暴雨,江水决堤,就连太守府也遭受牵连,太子被救出来之时,衣衫凌乱……”
    石青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留给人无数香艳的想象。
    只是在场的人皆是不敢再言,只垂头不说话。
    皇帝愈发愤怒,指着石青大骂。
    “这事你既然知道,为何不上书?!”
    石青无奈叹息。
    “启禀陛下,微臣辰时将奏折呈上,臣知道此事之时便立刻急奏陛下,只是……”
    皇帝冷着脸,冷漠的打断了石青的话,霜声道。
    “朕明白了,你不必再多说!”
    皇帝猛地站起身,对着朝臣霜声道。
    “立刻拟定废太子诏书,在命人将那个孽子捉回帝都,圈禁尚苑。”
    闻言,不再有人敢有异议。
    只有站在最后的霍长歌忽然出列,对着皇帝恳求道。
    “陛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再次派人前往南方治水,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皇帝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霍长歌。
    霍长歌自从高中状元之后一直按照惯例担当的便是“翰林院纂修”的闲职。
    虽说这是一个闲职,但是天子近臣,升迁机会甚大。
    自然,皇帝也遂了霍长歌和小郡主的心愿,给二人赐了婚,只是婚期却是定在了三年之后,霍长歌出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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