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烧了地龙,暖和得很,顾温凉在床榻上躺了不久,被子里头和她身上都有着温度,沈徹才一钻进来,就抱着顾温凉蹭在她脖颈处吸了一口气。
    “我媳妇又香又软。”沈徹身躯压上来,像一堵山那么重,偏偏还欢喜在顾温凉脸上轻啄一口然后各处蹭蹭,偏生瞧着又是那样威武清肃的人,凤目一凛就可叫人心下寒凉,在顾温凉这却变得如孩子一般黏人。
    借着外头挂着通红的灯笼,顾温凉起身瞧到光亮下那簌簌而落的大雪,从小小的雪粒变成飘飞的鹅毛雪,她抚上沈徹柔和的眉心,片刻展颜。
    今世不同前世,前世她太过良善也瞧错了人,如今她有沈徹,还有孩子,再没有比这更叫她心安的了。
    外头青桃手里头抱着一捧红梅枝,在帘外低低出声:“王妃,可要奴婢进来将里头花瓶里的花枝换了。”
    顾温凉半支起身子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沈徹才浅浅睡过去又被闹醒,下意识就拧了眉,顾温凉只好伸手覆上他颤动的双眸,“等会子就不吵了,乖点睡觉。”
    沈徹也只好压着火气哼哼一声,到底还是醒了。
    等青桃轻手轻脚地出去,顾温凉却开始惦念着旁的事来,她在沈徹怀里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侧躺着由着他将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道:“你觉得青桃如何?”
    沈徹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能如何?除了你我哪还注意过别的人?”
    许是怀了孕,又许是自己宠得太过,顾温凉这些时日性子反复无常,变脸比变天还快,三天两头就要躲在被子里发脾气,皱着一张小脸只掉眼泪。
    明明上一刻还眨着眼睛冲着自己甜笑,娇憨的样子把他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下一刻不知怎的眼里就噙了泪水,一言不合就要抹很久的眼泪,甚至一连几日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疏离冷漠更比从前。
    避无可避的,矜贵异常的禹王爷还是凑合着在书房过了几夜,半夜里偷偷摸摸进来抱了人睡还得在天亮之前潜回书房。
    他天天禹王府正儿八经的主子,过得比个小贼还要辛苦,可这样的日子,他偏偏甘之如饴。
    如今他可学得乖觉多了,凡事先表明自己心意总没错。
    顾温凉翻过身与他面对面,抓过他宽大的手掌在他带着薄茧和刀伤口的掌心画圈圈。
    “又在想什么?”沈徹无奈,手掌上微弱的酥麻在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沉沉吸了一口气,按住了她作乱的手。
    多日未曾近她的身,每每夜里总是辗转煎熬,前阵子太医还说他心火太旺,哪里能不旺?她向来是最好的□□,如今娇香软玉在怀,他却不得不日日夜夜里死忍着,就怕肚子里那个出什么事。
    真是憋屈。
    若是个同她一样的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调皮捣蛋的儿子……
    沈徹面容突然扭曲了一下,有些头疼。
    顾温凉哪里知晓他的心思?只一心盘算着自己心底的事,屋子里梅香味浅淡,混合着一股子药草味,竟奇迹般的交融在一起。
    “青桃从小就跟着我,如今也是该许人的年纪了,你手底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不求家世如何,只要人踏实,会疼人,不会在外头胡来就成。”
    沈徹凤眸一挑,他手底下得力的都是兵士,行军打仗奋勇杀敌自律得很,看她透着红晕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他倒还真想了想,而后道:“有是有,不过也要你这丫鬟自己中意才行。”
    “你先说来我听听,若是合适自然也要让两人见见,青桃跟了我这么久,最是体贴,不能委屈了去。”
    顾温凉小手揪着沈徹的袖口,有些凉的脚蹭到了某个硬物,身边响起沈徹的冷哼声,顾温凉一时之间有些呆了,那脚停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原本好好的讨论青桃的事,如今也变了个调,空气里有些旖旎的气氛久久不散,沈徹轻咳一声,也是有些尴尬了。
    顾温凉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讪讪地道:“先睡吧,明日再和你谈这个事。”
    若是再不睡,就睡不了了。
    她直觉危险,沈徹却沉沉笑出声,声音在黑暗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格外的撩人,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滚烫的身子揽了过去。
    “乖宝,别怕。”他细细地吻过顾温凉白得耀眼的锁.骨,顾温凉自是不依,“不能呀……”
    沈徹将她的呜咽低喃尽数封于唇齿,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更显深幽,浅尝辄止后也只拉着顾温凉的小手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片刻后,怀中的人呼吸轻得和那只被他丢出去的蠢狐狸一样,沈徹爱怜地揉了揉她鬓角的发,轻哼着凑过去:“难受的,乖宝,不若你心疼心疼我啊?”
    无人回应,只是他怀里的小姑娘嘤咛一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这个翻身弧度有些大,沈徹与她瞬间隔了半个床塌的距离。
    沈徹愣了一会儿,旋即凤眸微眯,气急反笑。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第84章 二更
    冬日的风刮到哪儿都是不好受的, 更何况江王府里才进了一个万般不得人心的妾。
    钟浅离就是再不乐意也被一顶小轿从王府小门抬进了后院, 落在头顶上的是她惯来看不上的侍妾名头, 侍妾,那便是连主君身旁的贴身丫鬟都比不过。
    奇耻大辱!
    她钟浅离明明家世相貌样样不缺, 侯府嫡女,就是进宫也是做娘娘主子的命,何故到了他江王府,就得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
    是以第一次听人唤她钟姨娘的时候,钟浅离没控制住自己砸了一个上好的玉杯。
    而这事,也传到了现如今天天往外跑的江王耳中。
    江王府,书房。
    沈慎才从舒涣那碰了一鼻子的灰,以往灵动天真的小姑娘不知怎的, 就是连正眼也不肯看他一下,逼急了就掉眼泪,也不说话, 一句的解释都听不进去。
    书房里熏了上好的暖香, 细细的烟袅袅升到空中, 又悄无声息消散,沈慎眼瞳里尽是疲惫, 才脱了外袍下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顿时气得笑了。
    他本生得极美,但他如玉的面上的那股子阴鸷与漠然, 生生将这份美感破坏了几分,此刻他狭长的眼瞳一眯, 里头的怒意滔天。
    莫名其妙给人当了靶子,现在钟浅离进了府,本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那段不堪的荒唐事,后又是舒家老头请奏无故将他和舒涣的婚期延缓一年,事到如今钟浅离还不知死活往他霉头上撞?
    “她还说了什么?”
    “王爷,钟姨娘方才大闹了一顿,此刻正在嚎哭,劝也劝不住。”
    沈慎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心,才道:“走,本王倒想瞧瞧这侯府嫡女是个什么德行。”
    钟浅离被安排住在王府后院一个冷僻的院落,离着主院有不短的路程,沈慎走到那时,都有些微微咳起来。
    那些丫鬟见了他都低头行礼而后默默退了出去,沈慎这才真正看清这钟浅离的模样,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粉脂,眼睛睁得极大,因为连日来的绝望与焦躁,往日的一头秀发也变得有些干枯,随着泪痕流下来沾到脸上。
    狼狈至极。
    沈慎嫌恶地皱眉,连屋也没进,只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目光里满是讥讽。
    钟浅离抬头望他,触及他胜过女子的容颜时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不情不愿地抿唇唤了一声王爷。
    “钟氏。”沈慎冰冷的话语中一丝情感也无,钟浅离只觉得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摆正你的位置,否则就自去庄子里反省吧。”他说得强硬,丝毫没有考虑钟浅离的家世,沈慎向来是说得出就真做得到。
    来之前沈慎曾担心自己会一个错手掐死这么一个女人,可真正看到的时候又只觉得无尽的厌烦,就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舒涣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说过一个字。
    秋风瑟瑟,红叶遍地的时候,沈慎突然就病了,这一病毫无征兆,来得极凶猛,太医轮着守了几天才渐渐有所好转。
    顾温凉跟着沈徹去探望之后就回了府,舒涣一下子就迎了上去,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眼中的担忧谁都瞧得出来。
    “你去瞧瞧他吧,烧得有些迷糊了。”
    舒涣抿着唇回了舒府,回了自己房里倒头就睡,梦里全是沈慎拿冰糖葫芦哄她,一会子又是三更半夜翻过她府上的墙来瞧她的场景。
    她醒来时,天正黑,屋里点着未燃尽的蜡烛,她生得不聪慧,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可他欢喜自己,她感受得明明白白的。
    这样一想着,舒涣又觉得有些委屈,耸了耸鼻头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就在几月前沈慎还说得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两个好好儿在一起,一眨眼,他都把别的女人招进府里了。
    第二日一早,舒涣还是早早的就起了,而后顶着两团乌青去央了顾温凉,再由沈徹带着去了江王府。
    就连子悦跳到她肩头啄她粉嫩的手指,舒涣也没能高兴起来。
    沈慎果然病得重了,他们去的时候太医才走,除了贴身小厮,偌大的王府里也没有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沈慎身边伺候的隋玉见了舒涣,眼睛都亮了亮。
    所有人都识趣地将地方留出来给他们独处,屋子里常年积郁的药味浓得化不开,舒涣有些不适应,压着嗓子轻咳一声,“沈慎?”
    她低低地唤,见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才走到床榻前,瞧见了隔着许久不见的那张俊脸。
    沈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张脸白得可怕,就是在病中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薄唇死死地抿着,偏偏脸颊两侧还晕染出病态的红来。
    舒涣坐着看了会,将他头上的毛巾拧了水再盖上去,不小心拂过他纤长的眼睫毛,沈慎当下闷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一个迷茫一个惊愕。
    沈慎自己烧糊涂了做起梦来,一时之间倒也没说话,还是舒涣有些紧张地开口,道:“王爷醒了?我去唤太医。”
    脚下的步子还未迈开,就被一股子大力扯到了床榻上,沈慎带着浅淡药味的薄唇缓缓压下来,带着能将人烤化的温度,舒涣推拒不能,怒骂声被尽数卷到他唇上。
    “涣宝。”他一声声的低喃,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只是那双手还是死死地环在舒涣的腰上。
    “你放开。”舒涣瞧着他身子虚弱,也不敢真踢他,那股子力道和猫儿挠一般,倒是让沈慎低低笑出声来。
    “不放。”沈慎眼角带笑,脑子里的阵痛都渐渐减弱下来,好不容易等到她肯来瞧自己了,哪有就这么轻易放走的道理?
    舒涣抿着唇不说话,揪着床底下的被子低着头也不看他。
    “涣宝,我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没。”沈慎见这架势,凤眸都黯了下去,“大婚前,我一定将她弄出去,从哪来就回哪,你信我。”
    舒涣终于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家养的兔子,声音也有些哑。
    “禹王爷和我说,你去打战是因为我。”
    沈慎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半晌才轻轻握了她有些肉的小手道:“在你心里,我不想不如任何人。”
    哪怕我这副身子只能靠药石吊着,也不想从你嘴里听到陈瑜是英雄的话来,哪怕是气话,也不行。
    舒涣嘴唇蠕动片刻,终于揪着他单薄的中衣掉了金豆豆。
    沈慎无奈又溺宠地笑,将她泪珠一颗颗擦干净,才抱着抽抽泣泣的小姑娘啄了又啄,凤眸里皆是明亮的笑意。
    “以后……嗝儿,咱们好好儿在一起。”她哭得气都不顺,嘴里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沈慎脑袋有些晕,抱着她就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将小姑娘牢牢扣在怀里,眉宇间终于有了舒缓的笑意。
    “下次不要气我了,药很苦,心里很难受。”
    第85章 大结局(一)
    京都四月的天尚还带着凛凛寒意, 院子里的月季含苞待放, 带着夜里凝结的露水, 叫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顾温凉的肚子如吹皮球一样的迅速鼓起来,偏偏越接近生产, 就越想去外头走走,而她抚着小腹行走的样子,叫沈徹都有些眼皮发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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